这几日萧妖雪在李府中，总是有些坐立不安，不少的事情压在心头。眼见差不多该启程去凉山，萧妖雪也并未再与李治提起当年之事，毕竟是自己的父亲，萧妖雪不希望事情真的如自己猜测那般，如果这次见到师傅，或许可以从她那知道点什么。
这日京都遇上了一个好天气不少憋坏了的京都人都纷纷出城游玩，萧妖雪也是选定次日，前往凉山。之前良田村一事后，不少势力对她展开了盯梢，但是发现盯了这小一个月，并没有什么收获，其中不少逐渐也放松了警惕。
时至今日萧妖雪可以确定，盯着自己只有一股势力，只是那盯梢之人行动也颇为隐秘，萧妖雪并没有深究到底是谁的手下，只是隐隐觉得这个人不是徐战。
出了京都后，那人还远远的跟在萧妖雪身后，到了开阔之地，便就剩他们两人，萧妖雪转头对着跟来之人说道：“不想丢了命，你就回去告诉你家主人，他猜的没错，我要去潇湘阁。跟着我没用，我若想瞒他，就算我天天背着他，他也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有这闲心不如多去和龙椅上那位谈谈心，说不好他心情好了，你们家主人还能尝点甜头。”说罢便头也不回的策马前去。
或许是这番话真的有作用，后面那一人并没有跟上来。一路疾驰仅用了一天一夜便赶到了凉山，入得谷内已经是傍晚。萧妖雪这次回来并没有提前书信，所以谷内也并没提前给她安排，不少谷内学徒，乍一见到她有不小的惊喜，急急忙忙去通报后院喝茶那两位。
不错萧云雁几天前也同样回到了谷内，他让周钦德转交信件后，就知道萧妖雪收到信件后必然会成为京都暗流的中心，不少人都会盯着她，想要她在那时书信回来，那是不可能的，所以便早早动身回到谷内，就希望她会让京都潇湘阁给个消息。
只是没想到过了好些天都没收到京都潇湘阁消息，却突然收到门前学子来报，说萧妖雪回来了。萧云雁和文妆同时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又惊又喜。二人也急忙忙来到前院，就看到萧妖雪已经被不少人围住了，叽叽喳喳的问这问那。在他们眼中萧妖雪短短用了十年时间就学成离谷，本以为出去的人都不会常回来，没想到这刚过半年不到她又会来了。
众人似乎都没注意到这两位大人的到来，只有萧妖雪正对二人来的方向，看清了来人，萧妖雪后退一步恭敬的拜了一拜，众人这才注意到萧云雁和文妆已经在他们身后站定。谷内的人与文妆接触比较多，但因为文妆脾气极好，大家也乐意和她说说闹闹。萧云雁其他学子只当她是武堂的重要武器，与文妆交好有事无事无事回谷内看看，与谷内的大部分人也不算熟。
只是这二位无论是什么性格，面生还是面熟，在谷内的地位都是不容置疑，所以众人见到身后是她们二人，也急忙忙止住了声，恭敬地行了一礼后便各自散去。
此时萧妖雪才得以走近二人，缓缓开口道：“妖雪见过师傅，文先生。”
文妆先行走上前去，对着萧妖雪一顿仔细观察，然后对着萧云雁说道：“我看这宰相府的伙食也就这样吧，这孩子都瘦了。”
萧云雁却是淡淡一笑道：“那是你之前在谷里把她喂得太好了。”
文妆知道这次萧云雁回谷就是为了见萧妖雪，现在二人见上，恐怕也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谈，便说道：“我看这天色不早，我得赶快通知后厨准备吃食了，不然总不能让妖雪赶了两天路还跟着我们啃馒头是吧。”
说罢，便转身向着后厨走去，边走还不忘提醒道：“你俩记得可别唠太晚了，不然菜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萧妖雪向着文妆的背影喊道：“知道了文先生，我刚刚看到池塘里的鱼不错，不如红烧了吧。”
文妆的声音越来越远但是众人倒是听得清楚，她那略带生气的语气道：“那鱼那你师傅宝贵着呢，我可不敢吃。”
萧妖雪略带疑惑的看向萧云雁，萧云雁也不掩饰，直言道：“我就回来那天随手喂了一把食，没想到文妆他们又喂了一次，这不就撑死了几条。文妆说晚上让厨子烧了，我不喜欢吃死鱼，就说让她埋了，文妆怎么就理解成自己喜欢那鱼了呢。”
萧妖雪听后也是忍不住展颜一笑，萧云雁和文妆二人倒是认识年份不少了，不过二人好像总不喜欢猜测对方的心思，似乎这样的小矛盾才是她们关系能够长长久久，不至于每天除了公务就再也无话可说。
小小的插曲过后，萧云雁也是带着萧妖雪来到后院，直接进入了正题。
二人坐定后，萧云雁的脸色逐渐沉了下来，开口对萧妖雪说：“妖雪，你这段时间在京都所做，我都看到了，我只能说，当年我是你这年纪的时候还没这般心性。胡笳城和良田村的事情解决得都很漂亮。”
萧妖雪突然被萧云雁这般严肃的一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还好萧云雁没有让这尴尬的局面持续太久，便继续开口道：“但是接下来李家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你可有想过，若真有一天李家迎来灭顶之灾你该如何应对？”
萧妖雪听到这也是陷入沉默，李家掌握的财权太大，就算老皇帝念及旧情，但是若以后新皇登基，必然是会要被连根拔除，这个问题萧妖雪想过，但是现在李家已在局中，要想离席恐怕也是天方夜谭，辞去官爵？归还财权？可是到了那时候那些对家又怎会放任退去一身铠甲的李家全身而退呢。
所以此局难破，若想保全，只有在达成目的前，不断进攻，但是总归有一天累积足够的仇怨，李家的末日也就会到来了，只是希望那个时候已经万事齐全，没有后顾之忧了。
萧妖雪看着萧云雁等待答案的眼睛，开口说道：“师傅，李家若在我成事之前出事，我有信心把自己摘干净，但是我希望师傅不要逼李家，他们不会是我的累赘。”
萧云雁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满意，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京都太过冰冷，我也不希望你会无处取暖，只是要记住莫要因小失大。”
萧妖雪垂目，脸上表情似乎有那么一些模糊，看不太清，但声音听起来倒是挺平淡的说道：“好的师傅，妖雪谨记。”
萧云雁其实也知道，萧妖雪是不愿意太早看到李家落败，但是此时她应当已经知道一些当年遇袭的真相，不知道此事会不会让她对李家的态度有所转变。
萧云雁还是记着文妆的警告，眼见太阳的光辉越来越弱，仅剩天边的一抹微光，室外的温度也一降再降，这次找萧妖雪回来的目的可不止是要给她心里插刺，萧云雁也将话题转向了当今朝堂。
却还未等她开口，萧妖雪就抢先说道：“师傅这次找我回来应当是为了圣人立太子之事吧。”
萧云雁要说的话被抢了之后倒是也不尴尬，只见她抬头看了看天，对萧妖雪说道：“我曾经也不信气运之说，直到后面我在江湖上闯荡了几年，遇到了不少人的人和事，似乎从那之后我也开始相信命中注定的事还真是难说。周钦德对他几个儿子都甚是喜爱，他不愿意伤任何一个，这也是为何他迟迟不肯立太子。可是最近他也感到有些力不从心，逐渐动了这个念头。给你赐婚其实就是他的一个试探。”
萧妖雪本以为圣人纠结这桩婚事怎么赐，是圣人在纠结李家的立场应当如何，可没想到，这久久没有定下的圣旨竟然是在试探各位皇子，那恐怕赐婚之后他们的行为恐怕也全都入了他的眼。
“那结果如何？”
“赐婚的结果流了出来，老二并没有什么动静，老五却三番五次的去了徐战家中，老三远在胡笳城，但是那边盯梢的人传回消息说，老三似乎还挺想要这桩婚事的。”
“想要婚事？那他还拒绝立刻成婚。”萧妖雪听到周明理的反应也是非常惊讶。
以萧妖雪在胡笳城同周明理的接触来，她自认为这位胡笳郡王与自己应当只是合作伙伴的关系。他作为一个郡王，和一个随时都有可能被墙倒众人推的宰相家千金挂上关系，从利益的角度来可不是什么好想法。
萧云雁倒是一副大有玩味的表情，“那可能是某人去胡笳城的时候刚好撩动他的心呢？”说完还不顾萧妖雪已经开始有些发红脸颊，对着她一挑眉。
“定然是他们看错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萧妖雪的脸已经红透了。
萧云雁突然有些后悔当时只顾着教她些天下大事、绝世武功，这方面没说这丫头怎么是一点都不开窍呢。罢了，以后若是有机会，再和她好好说道说道。
萧妖雪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开口将话题拉回太子之位上：“那圣人可有定论？”
萧云雁也正色起来，喝了一口茶水继续道：“妖雪，圣人其实已有倾向，但是恐怕有人开始着急了，这次是你要做出选择，你手上握着东梁最大的情报系统，这就是我们与帝王家做交易的底气，你的选择会让那位皇子得到很大的帮助，但是并不一定他能成为天子。”
萧妖雪自然是听出其中含义，皇家并非潇湘阁的傀儡，潇湘阁的选择也是有很大风险的，一旦选择错，恐怕就会带着整个潇湘阁万劫不复。所以萧妖雪也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那如果我选错了，会怎样？”
萧云雁沉默了一下，道：“新皇登基前阁内会出现另一位阁主与新皇达成合作，至于之前的这位会被潇湘阁彻底抹杀。所以妖雪，你现在想要怎样选择？”
萧妖雪听到这话也是眉头紧皱，果然这就是拿命在赌，赌圣人心。
“我……师傅其实经过这段时间在京都的生活，我想我恐怕会选二殿下。”
“哦？为何呢？明明从现在在东梁的势力来看，周明启可是更具优势。你这样选以后路的难度可不小。”
“周明启行事太过激进，东梁却已经日益走向稳定，东梁的气运已经逐渐帝王身降到了百姓，这才是国泰民安的根本，周明志或许会更加适合。”
“你所说此事自有你看法，但是今日之后你便需要坚定你的本心，潇湘阁自然会同你一心。”
“是，师傅妖雪记下了。”
就在二人一度沉默时，院门口来了一小学童，声音还是奶味十足，但是语气却特别正经的喊道：“二位姑娘，文姑娘说饭好了，你们再不过去菜可就要凉了。”这小奶音一出来，刚刚院中略带沉重的气氛完全消散一空，萧妖雪也突然就想通了，现在就算饿着肚子愁破脑袋，除了会让自己提前死以外也不会决定什么，但是现在吃饱饭，说不好自己就选对了呢。
所以二人也是快步到小学童跟前，三人一同前往饭堂。果然到时已是一桌丰盛的菜肴摆好。师徒二人落座后，最后一道菜也上了桌，是一条红烧的大鲤鱼。刚端了上来文妆就先行下筷将鱼眼睛挑出来放到了萧云雁的碗里，说道：“您尝尝吧，这是不是你鱼塘里的鱼。”
萧妖雪也看出来，文妆怎么会不知道萧云雁不愿吃鱼是因为那是死鱼而不是对那塘鱼情有独钟。这鱼眼一吃就知道鱼的死活，文妆的意思也是再明显不过。
果然有了一好的开头，这顿饭就在愉悦的气氛中结束。收拾之后萧云雁带着萧妖雪又去了书阁，文妆已经在里面坐定，看到二人进来，便起身招呼她们在一旁坐下。萧云雁突然对着萧妖雪问道：“李府中可有一个姓丁的少年？”
萧妖雪这几日与丁游交际不少，所以一下就想到了他，便开口回道：“丁游？”
这次并没有听到萧云雁的回答，而是文妆接着问道：“不错，丁游。他过得……还好吗？”
萧妖雪听出了她语气中有些迟疑和浓重的担忧，二人的关系也很快猜了出来，但是文妆不喜欢别人点破自己的过去，所以萧妖雪也只是回答了她的问题其他的并没有多问：“他很好，现在阵法之术也熟悉了很多，前段时间和我去了趟公主坟，胆量确实不错。”
听到这文妆的眼眶就红了，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这辈子不可能再和他相认，但是只要听到说他过得，心里也会好过不少。
萧云雁也开口安慰道：“文妆这事也过去这么过年了，以现在潇湘阁的能力你去见他一面也未尝不可。”
文妆却在听到这话时冷静了下来道：“不必了，我见了他只是给他徒增压力了，这世上最误人的便是复仇了。”
听到这屋内的三人都沉默了，是呀，最误人的就是复仇，但是现在京都中复仇的火焰已经点燃，结局如何，还要看袁家两后辈如何抉择。想到这萧妖雪不由的想到之前说的鬼月案最后的疑点，既然今天师傅就在面前不如就问问：“师傅，所以当年鬼月案最后李家为何会收留鬼月成员，最后又把他们都供出来呢？”
萧云雁略带疑惑的问道：“李治未同你说过？”
“并未。”
“唉。”
“……”
萧云雁仿佛是在回忆一段很不愿意想起的过往，呆呆的看着桌上的烛火半晌没有说话。
文妆对此事所知道也不过停留在卷宗之上，在场的只有萧云雁是亲历者。萧妖雪也不催促，就坐在一旁等待着她想好了开口。
文妆小记：
女子二八年华恰似花，更别说文妆这样在京都朱门大院长大的花，往往一经开放便受到各方欣赏，只待有心人摘取。
文妆本姓王，是京都的贵族，家中有做官的有从商，基本将京都的所有行业都囊括了。王氏家族家大业大，家中子女众多，王文妆也不过是旁系中的一个，但是面容姣好，又读书识字的女子，刚刚到了出嫁的年纪上门说亲的媒人就没断过。
只是作为这贵族女子，这一生对于家族最有用的一事便是婚嫁，所以王文妆和母亲也是在这众多男子千挑万选终于找到一个既符合眼缘又对于家族有利的夫婿，那便是刑案司副职江冬藏。
此番美事一经敲定，便风风火火传遍了京都。王文妆和江冬藏也在双方的安排下见了一面，但也是这一面让他们也对彼此坚定的选择。
王文妆第一次跟着父母进到江家的时候正值将军阁支持以江东为首的政党去调查南方天灾贪污一事。所以此时江府上不少访客正在同江家父子讨论此事。
在王文妆看来他们今日要与江家谈的事简直是不值一提，但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江冬藏在听说了他们来之后，丝毫没有懈怠之意，竟然推掉了所有今天来访客，这足以展示对他们的重视。
见面后王文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江冬藏这一举动，她竟然觉得这人简直比画卷上好看十倍。
硬朗的面容，但是看她的眼神却温柔。此人听说也是现在朝堂之上的高官，但是在他们面前却没有一丝盛气凌人。言语谈吐恰当得体，但是又不失风趣幽默。
王文妆就这样盯着他看了好久，以至于父母已经谈完婚礼所需，都准备起身离开，她却毫无反应。直到母亲轻轻推了她一把，她才回过神，急急忙忙跟了出去。
江冬藏将他们送到马车前，这一路上王文妆都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就怕这一抬头，又闹笑话。
马车缓行，父母再次掀起车帘道别之时，王文妆又从那缝隙之中与江冬藏再对视了一眼，这次却没有初见那般失态，只是红晕飞速爬上了脸颊，不过却在江冬藏消失在车窗中最后一刻，她也看见了他红透了的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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