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很安静,只剩下油灯燃烧时不时发出的噼啪声,半晌过后,终于听到萧云雁开口说道:“当年那场对你的刺杀是李治安排的。”
这话一出别说萧妖雪惊了,就连文妆也震惊。屋内再次陷入了沉默,这次的沉默更加令人焦躁,萧妖雪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在不断加快,但是又在几个呼吸间慢慢减缓后,她才开口说道:“为何如此?”
萧云雁不紧不慢的说道:“因为当时李治收留了鬼月。但是外人都还不知道,朝内不少人都被怀疑过,李治因为之前与袁清有过矛盾,所以是半刻没有被怀疑。可是这朝中的人该查的都查了个遍,便开始有人猜测是他这样做的,有了想法自然就有人动了歪心思,想要暗中除掉李家,或者让李家窝藏嫌犯的消息坐实,来个满门抄斩。“
听到这萧妖雪心里冒出了一个极其荒谬的想法,但没想到萧云雁接下来的话就应证了这个想法。
“李治为了避免怀疑,就联合鬼月做了一桩暗杀,李治决定牺牲你,来破当时之局。可没想到最后并没有寻到你的尸体,所以也没有证据说是鬼月所为,便决定以野兽袭击为理由了结此事。”
萧妖雪从小就是听着京都人心复杂长大的,之前她只以为那都是官与官之间的算计,从未想到,竟然连自家人也会这般无情。
但是若真如萧云雁所说这都是李治安排的,为何最后又会有千足王的蛊人混了进去呢?
心中有了疑惑,萧妖雪也是急忙出声打断还要继续往下说的萧云雁:“若如师傅所说,当时有毒谷的蛊人混了进来,为何李治却迟迟没有发现?”
听到这个问题萧云雁也是略微停顿了一下,眉头微皱微皱,似乎并没有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关键之后李治还一直将那三人养在府中,难道是一点疑惑都没有吗?一番思索过后萧云雁觉得李治的这心思自己是有些猜不透,虽然有些眉目,但是也不好妄下定论。
就在萧云雁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开口的时候,萧妖雪突然自问自答了起来:“若是李治将计就计,想要利用跟回来的这几个蛊人看到李家现状,从而打消那些人对于李家与鬼月勾结的怀疑呢?”
萧云雁之前也有过此想法,但是这恐怕都是李治内心的想法,她虽然善权谋之术,但是也不能说百分之百懂人心,这事情只有等李治亲口承认才行。于是她便开言道:“妖雪我知道你才知道这个事情,或许有些不能接受,但是你的这些问题恐怕只有亲口问问你父亲,才能得到最合理的答案。”
萧妖雪心中自然也明白,谁人的心事只有他自己最清楚,这些问题强迫不得。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那夜在鹿坪丘,窦毒说的一句话,不要相信京都任何一个人。刚到京都时她以为与李家只是合作,一切都只取决于利益,中间不会再产生任何情感纠结。
只是没想到李治对她的坦诚、李安国对她的保护、李无忧对她的信任,甚至王氏对她也颇为照顾。整个李府上下都给她一种家的感觉,让她渐渐的放下了防备,虽然这次突然收到了当年的真相,她第一时间也并不想着去怀疑和质问李治,毕竟十年很长,对于一个成长中的孩子足以冲淡很多事情,就算她这次回到京都是为了探寻当年她遇刺的真相,但是好似真正接触到真相的时候,也并没有那般纠结,反而是一种释然。
萧云雁和文妆此时都不再多言,她们知道有些事情只能靠她自己想通,现在多说无益。便看着萧妖雪脸上的表情由纠结逐渐变得明朗,她们的心也稍微放宽了一些。二人时看着萧妖雪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谷内的生活、她所学的东西,让她过的太理智,京都的情感对于她来说太充沛,萧云雁也时常担心她在京都适应不过来,不过好在李家于她目前看来还不错的,倒是也让萧云雁略微安心了一些。
内心的波浪翻腾很久才得以平静,其实时间也并未过去多之久,只有处于波涛中的人才会觉得漫长。当萧妖雪再次开口,语气中的纠结与低落已经不见踪影,不知是消散了还是隐藏了,萧妖雪说道:“多谢师傅告诉妖雪这些。不过当年的事情在外界看来已有定论,我也并未因此丧命,此事便不必再重提旧账,就让它过去了吧。”
萧云雁看着萧妖雪苦笑了一下,果然这孩子这十年还是活得太过理智,不过现在看来倒是也不是无可救药,圣人那桩婚事自然有她这方面考虑在内,现在只希望这姑娘能得一份良缘,多几分人情味。
既然萧妖雪已经将这个话题带过,萧云雁和文妆也不再纠缠,而是将话题引到了赐婚之事上,圣人对于这桩赐婚的考虑,萧云雁之前就与萧妖雪分析过了,文妆毕竟是做母亲的人,她更关心的是这胡笳郡王这个人。她转向萧妖雪问道:“妖雪,听说你在胡笳城已经与那周明理见过面,你觉得此人如何?”
萧妖雪也被这突然转换的话题问得一愣,下意识的回答道:“周明理?他人挺好。”
文妆立刻有些不满的说道:“人挺好那哪行,你俩可是有赐婚在身,虽说他现在以他母亲为由,暂时延后了婚礼,但是你俩以后恐怕注定要一起过日子。”
说到这萧妖雪也从刚刚的愣神中回过神来,不禁又回想起在胡笳城二人的接触,虽说这周明理心思挺深沉,但是毕竟不是生长在京都,给人的感觉会比京都中那些皇子王孙更加自由洒脱一些,倒没有那般讨厌。只是文妆这么一说反倒让萧妖雪有那么一丝措不及防,一丝红晕不由得就爬上了脸颊。
萧云雁对着文妆打趣道:“人妖雪年纪轻轻,你给她着急什么。”
文妆也不示弱反驳道:“至少我有经验,不像某些人呀,这把年纪还是孑然一身。”
虽然之前沉重的气氛被文妆这几句话化解了不少,但是萧云雁依然看得出来萧妖雪此时正是郁结于胸,对于他们武人来说最好的疏解办法就是打一架。
“妖雪,你我许久未见,你的武艺为师也好久没有检查了,要不今晚就给为师露两手?”
萧妖雪自然听得出萧云雁这其中的意思,师傅看出了自己的心事,这是在帮自己。
“是!师傅!”
二人也不墨迹,趁着月色正好便来到庭院中央,之前萧云雁很少与萧妖雪对打,毕竟萧云雁也很少在谷内待。若是认真算来,这才是他们师徒二人第一次交手。
萧妖雪本以为萧云雁估计会拿把木剑与自己比划,却没想到,文妆直接将她的长剑拿了出来,这柄剑萧云雁去哪都带着,但是却没有人知道它的名字,所以在名器榜上也无处可寻,但却是货真价实一件宝器。
既然师傅拿出了自己的兵器,萧妖雪自然没有说还用木剑的道理了,气势大放,流彩剑在手中同样凝聚成了一柄长剑,黑夜中泛着与月光相同的淡淡的银光。
骤然,萧妖雪感受到从萧云雁身上散发出一股杀气,不知不觉间萧妖雪只觉得战意高涨,内心深处一直被隐藏的愤怒像是被点燃了一般,拿着流彩剑直冲向萧云雁,萧云雁对于这样的攻势也毫不示弱,长剑出鞘带着轻轻的凤鸣声,搭配挥动的破风声宛如一只巨鸟飞翔。
每每两剑相碰,又会有清脆的叮当声,就如同一只凤凰在宝剑上起起落落。虽然剑锋锋利,但是那只凤凰却是游刃有余。
萧妖雪接连递出十几式后发现虽然看似是自己一直在发难,但是萧云雁却防得滴水不漏,这一瞬间萧妖雪也意识到自己刚当的情绪似乎是完全被萧云雁杀气牵引,流彩剑作为一把暗器,虽说可以凝聚成长剑,但是这样正面进攻依然不是它的强项。而方才若不是萧云雁没有对自己发难,这一战她早就败了。
也就是在萧妖雪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手上攻势弱了半分。萧云雁就好似是看出了萧妖雪的心思,就在这一破绽之时挥剑向前,萧妖雪此时已经失了先手,只得快退一步。流彩长剑破碎重新组成一个盾牌防在身前,但是萧云雁的功力本就在萧妖雪之上,每每出击,萧妖雪都不得不后退。
眼见即将退至鱼塘旁边,若在再向后萧妖雪必然要分神提起轻功,那绝对就是萧云雁绝杀的好时机,所以这步绝对不可退。
萧妖雪眼神一凝,细细感知周围的灵动元素,只见那些紫色的光点迅速聚集到流彩剑凝聚的盾上。这样变化自然瞒不住萧云雁,心中暗想这妮子是想把自己电晕呀。
只见萧云雁下一式并非直刺,而是斜劈向雷盾,落下的剑锋上发着淡淡的红光。一击打出萧云雁也是毫不留恋飞身后退。
萧妖雪顿感不妙,只是现在再想提起轻功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一刀。
果然下一秒,只听得嘭的一声,刚刚她们交手的位置一半尘土飞扬,一半水花四溅,待得这些都散去,就看见萧妖雪略显狼狈的站在鱼塘对面的石柱之上。只是她现在周身已经看不到流彩剑的踪迹。
这一交手显然萧云雁占了上风,但是此时她却没有丝毫松懈。因为她清晰的感受到,周身的土壤中有什么隐隐欲出。
果然下一秒萧云雁四周砖块破碎,尘土中飞出几枚流彩剑的碎片,而萧云雁也是长剑在周身挽出几朵剑花,暗中突袭的流彩剑碎片与剑花相碰几秒后就叮叮当当落在了地上。
随着地面上叮当的声响,萧云雁的嘴唇动了几下,但是奈何萧妖雪和她相距甚远,实在看不清她说了什么。
萧妖雪知道萧云雁应当是没练过什么需要靠口诀来驱动的功法,所以她现在应该是在嘀咕什么。不过战场之上变化莫测,哪有这么多时间给萧妖雪来寻思她在说什么。
萧妖雪继续催动气息,几枚流光剑碎片从萧云雁身后的草丛中飞出,在外人看来就是这样悄无声息的直奔萧云雁而去。
只是这在萧云雁耳中,那恐怕是除非有一日她聋了才会注意不到的破风声。
这几枚碎片威力显然比之前地里那几枚强劲不少,萧云雁横剑挡住,但是还是被向着萧妖雪的方向逼退了几步,才将这几枚碎片给拦下。
正当那几枚碎片落地的时候,萧妖雪也借此机会近了萧云雁的身,却见萧云雁并没有及时回身格挡,而是将手中长剑扔了出去,这才侧身于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萧妖雪的一掌。就在二人擦身而过的时候,萧妖雪也听清楚萧云雁口中嘀咕的话语。
“十四、十五、十六。”
而在远处就传来了流彩剑落地的声音,长剑也在几息之间回到了萧云雁手中。
原来刚刚长剑脱手,萧云雁并没有失去对于长剑的控制,而是以气息牵引让长剑击退后面打算再度偷袭的流彩剑。
萧妖雪见偷袭计划也落空,便再度凝气成掌,只是这次在气息凝出的手章食指和中指的指缝处闪着微弱的亮光,下一秒气息凝聚成的手掌飘向萧云雁,只见萧云雁同样是凝气成剑,同样是一剑斜劈。
在剑与掌相碰的瞬间,整个潇湘谷内空气仿佛凝固了,就在下一秒以两者相击之处为中心,无形气息爆炸开来。明明已是夜深,林中鸟雀却因为这股能量而被惊醒,扑棱棱飞出树林,在树梢叽叽喳喳盘旋了半晌才落回巢中,山林的夜晚也才恢复平静。
在看潇湘谷内,刚刚气息凝聚成的剑和掌已经没了踪影,只在院子中留下了一个大坑,坑的中央静静地躺着一枚流彩剑碎片。而萧云雁的长剑正斜指萧妖雪,口中说道:“十七。”
此刻萧妖雪也没明白了萧云雁到底在数什么,原来从她一开始偷袭,萧云雁就在数她用出的流彩剑,直到自己出了第十七枚流彩剑,以此定胜负。
看着地上被刚刚爆炸开来的气息震得不轻的萧妖雪,萧云雁也是收了长剑将她一把拉起,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也乘机检查了一下,自己徒弟是否有真的受伤,确认一切无事后,就想拉着萧妖雪快些离开。
还未等萧妖雪反应过来,一旁就传来了文妆的声音:“云雁!萧云雁!萧阁主!你这是打算今晚就走?”
“那哪会。我这是想和妖雪讲讲感悟。”听到文妆声音后,萧云雁自知今晚这事是逃不了。
“在这里说不行吗?”别看文妆平日里文弱,但是生气起来确实咄咄逼人,就算是萧云雁也要惧她几分。
“哈哈,当然行当然行。妖雪你就记住,以后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的阴谋诡计都无济于事。明白了吗?”
此时萧妖雪脑子还懵懵,只能嗯嗯的答应着。
“看来萧阁主也是明白道理的人了。那么这地砖一共碎了二十三片,旁边的石栏杆断了十四根。你是打算给银子还是金子呀?”
萧云雁听到这话心中大喊不妙,上次文妆和自己要银子还是因为修那鱼塘,就因为自己路上耽搁了几天,后面潇湘阁竟然全部都不给她住宿,害得她只能花钱住客栈,看来这次确实气到她了。
好在这时萧妖雪的脑子回过神来,看出了师傅的窘境,急忙忙对文妆说道:“文先生,文先生这钱我来出我来出。”
可是还没等萧妖雪拿钱,文妆就说道:“罢了,你是晚辈不用你出,本来想讹你师傅一顿的,你都说话了我也没机会了。屋子里的酒温好了,进来喝点吧。”
听到这话,二人都才松了一口气,跟着文妆进了屋。
潇湘谷内的杂役在几人进屋后就急急忙忙过来修来,第二日天明这院中就恢复如初。
屋中的三人则是借着淡淡的月光,喝着酒。月亮透过窗户倒映在酒杯里,这世上原来独一无二的月亮便有了三个,喝下那杯酒,仿佛喝下了月华一般。就这样,三人有一句无一句的喝了半夜,然后就着月光与酒塌又睡了半夜,最后沐浴着温暖的朝阳醒来。
萧云雁小记:
萧云雁回到京都又住了些时日,将军阁却依然没有动静。加上上次萧云雁训斥了胡铭一顿,胡铭再也没有来她住处之后,她这宅子简直门可罗雀。
在侯涛一事刚结束时,还会有将军阁暗探来盯梢,但是此事过去一个多月,连盯梢的人也没有了,萧云雁等得甚是无聊。
这样无所事事了半月,萧云雁才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身份——潇湘阁凉山域的令史。来京都这么久还没有去过京都潇湘阁,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办件大事。
将军阁的管理主打松弛,入阁之人可以完全保持自己原有的身份,只要阁中没有任务,你完全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只要将军阁要你做事的时候你不要动了二心,那么完全不用担心什么。但是若是真是对于将军阁有了不一样的想法,那么就得提前想想相关知情人的性命要怎么保住,毕竟现在的将军阁与暗杀武清一家是已经是有了天壤之别,不可能再有机会有漏网之鱼从中逃脱了。
所以萧云雁去潇湘阁也并未隐藏,当然在此时的将军阁眼中这一行为也毫无威胁。
京都潇湘阁中,萧云雁和当时的阁主提了一个要求,那便是希望通过京都潇湘阁安排,暗中见一见当朝宰相林华东。
本来这样的事情就算对方是一方令史,作为京都潇湘阁的阁主拒绝是完全合理,但是对方可是凉山域的令史,而且还姓萧。这身份可不是寻常令史可比。
凉山虽然地处偏僻,但是却有潇湘谷坐镇,所以那里令史身份相当于谷内之人,如今萧云雁和她提这要求完全不是交易,而是命令,所以此事不得不做。
至于萧云雁为何突然会要见见这宰相大人,完全是个人兴趣使然,如今朝中单骁为首的一派,渐渐有了权倾朝野的迹象,而与之分庭抗礼的以江家为首一群文臣,虽然说相较势弱,但是却是一股完全不容小觑的势力。
但是就在这两派斗来斗去的时候,当朝宰相林华东似乎已经完全隐退,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这让萧云雁非常不理解,但是她隐约觉得这会是击破将军阁的重要一局,所以她不惜搬出自己凉山域令史的身份也要见林华东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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