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风潜谷和夜家寨，收到了火棕门用冒着腾腾火焰的风火球传来的消息。
曾经有人感慨，火棕门不愧是来自南方的大宗门，连发个消息，都要弄得火焰腾腾火气冲天。所幸火球带着灵力和符阵，飞行速度奇快，在普通人眼中就是一闪而过的瞬间，只会让人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不会引发什么惊惶。
这次他们收到的消息，其中还特地注明：本次查探彘奔险境，乃集修行界众力而为，除各宗派弟子外，所有无门派之修行道友、修行宗族，均可参与，只是本次进入险境，非同历练，危险性较高，对修为具有一定要求，只有修为达至上乘方能参与。消息还一并注明：意欲参与者，需三日内将姓名及修为水平报至宗派，并在下月初五前（即十天后）到达西北小镇洛清的四方客栈。
风潜谷议事堂管事风不言收到火棕门传来的消息后，立即将仍在冒着灵力火焰、但不会真的烧灼人的火球送往风海堂宅邸。
风海堂收到火球，通过特定的口诀并灵力打开后，一卷灵帛纸书自动飞出，在空中徐徐展开。阅完内容后，风海堂点了页尾的“已阅”二字，灵帛纸书随即慢慢化为光尘，最终消失不见。火球也已经停止燃烧，失去了法力，变成核桃大小的一个空心木球，再无用处。
风海堂负手站在自家堂屋外的院子中，看着院中那株树龄已经三百年的紫薇，思忖片刻，对在旁等待指示的风不言吩咐了几句。待风不言离开后，又唤来家中管家，让他派人去把风紫烟找来。
***
这天晌午刚过不久，风潜谷议事堂专用的紫竹蜻蜓就飞进了听竹小院。院落中，夜无虞正和风启刀坐在石桌旁，吃着夜无虞从白沙宕带回的野生榛仁果，喝着风启刀储下的杏花酿，商议着准备出谷历练之事。
夜无虞返回风潜谷已经半月。因夜呈子已经服下定元丹的缘故，心情明显放松许多，言谈之间总是透着一种轻盈感，不再似之前，总是有些心事重重。
风扬眉最近没有炼器，于是又恢复了早出晚归，在闭关洞静修的习惯。
返回风潜谷不久后，风启刀便向夜无虞提议，不如出谷历练。
这个提议，也正合了夜无虞的心意。
两人自修为提升后，除了之前为了特定目的，来去匆匆地去了一趟北方雪域外，还未正式出谷历练过。对风启刀而言，被潜星剑认主后，也一直在考虑，待时机合适时，务必要带这柄已经三百年未出过谷的“老剑”出去见见世面。想来，这应该也是潜星剑比较期待的吧。
最近两人都在商量去哪里的问题。风启刀把地点的选择权交给了夜无虞，让她决定，看想去哪里。无论她想去哪里，他都无异议。
夜无虞知道，风启刀已经去过很多地方，所以就不跟他客气了。认真地想了几天后，提出两个方向。一个是往东部去，东部临海，海上据说还有少人居住的小岛，这些对夜无虞而言，都是陌生又引发好奇的地方。另一个，则是往北去，然后折往西边。提及去北方，夜无虞显得有些小心翼翼，她知道，风启刀多半是不想往北方去的。但就她而言，确实还想再去一次。
夜无虞其实对有些东西未曾放下。她娘当年失手误杀沈清婉，是因为黑气所致。风启刀失去家人也是因为带有黑气的火焰所致。而去年，在雪域，黑气又出现了。此外，还有那个已经消失多年的雪杄派，不知为何，也久久在夜无虞心头盘亘不散。去年经过雪杄镇时，因为赶着返回，没有时间去雪杄山看看，或是至少去看看那块突然滚下山的半截石碑。此外，夜呈子曾提过，她娘年轻时也去过北方，只是不知所为何事。待后面静下心来时，夜无虞蓦然发现，这些事，居然大部分都同北方有关，这也实在太巧了。也因此，北方已经引起夜无虞的注意和好奇了。只是，不知风启刀对去北方是否会心存抗拒？
夜无虞提出去北方的建议后，未再多说一个字，只静静等着风启刀的反应，再决定后面的理由要不要继续说。
果然，听到北方几个字后，风启刀微微一愣，显然很是意外。待垂目片刻，才抬起头，问道：“无虞，为何想去北方？”想了想，又试探性地补充道：“不会是，你同雪域的灵鹿有什么特别的约定吧？”
“约定？什么约定？风启，你为何这样问？”夜无虞不明所以地看着风启刀。
“哦，那应该不是。没什么，我就是随便问问而已。”风启刀显见地松了口气，立即转开了话题。
夜无虞看着风启刀，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估计风启刀一直未曾放下在圣雪天池那个冰洞中，雪蟒一直缠着让她说的“八卦”。
夜无虞有些哭笑不得。风启刀还惦记着这件事，说明他还是很在意自己的。但，如果不告诉他那个“八卦”，他心中会不会一直都有个梗？
夜无虞想了想，终是吞吞吐吐地说道：“风启，告诉你件事，其实，其实，”为了给自己壮胆，先停下，将碗中的杏花酿全喝了，才接着说道：“其实，我曾经亲了灵鹿一下。”说完，对着风启刀嘿嘿地笑了笑。
风启刀顿时被刚刚喝下去的杏花酿呛到了。未曾想到夜无虞会突然跟他说这个，听到亲了灵鹿一下，首先想到的是夜无虞亲了另一个男子一下，顿时意外又心塞。
见风启刀反应如此剧烈，夜无虞顿时着急了，忙解释道：“风启，我不是故意的。”想了想，又立马改口道：“不对，我的确是故意的，但不是你想的那样。”
风启刀又猛烈地咳了几声，忙抬手阻止道：“可以了，无虞，不用再说了，我都知道了。”
“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当时，我不知道灵鹿是男身，给它梳毛的时候，觉得灵鹿那么温顺，那么可爱，鹿毛又那么柔软洁白，就忍不住，在鹿脖子上亲了一口。仅此而已。我也是，后面才知道，灵鹿居然是男身，元神还能化为人形。”夜无虞说完，又尴尬地笑了笑。
风启刀这下听懂了。原来是这样。心里瞬间通畅起来。继而又为自己先前的反应感到惭愧。风启刀，你何时开始变得如此不镇定了？连忙拿起酒罐，为两人的小碗斟满，这才恢复了一点自若。然后露出一丝淡淡的笑，道：“哦，原来如此。”
“风启，你不介意吧？”
看看，风启刀，就怪你不镇定，差点成了夜无虞眼中小心眼的人了！
“无虞，你想多了，我又怎会介意呢？”
不料，此话一出，两人都顿时感到怪怪的，以至于氛围有那么一丝凝固。
咳！片刻，风启刀又咳了一下，然后垂下目光，缓缓说道：“我是说，我没有介意你亲了一只鹿。”
这么说，就是会介意别的了？而且，他凭什么有资格来介意？
风启刀顿时有些愣神。唉，为何无论怎样说都显得有些怪呢？关键是，好像把自己的心事完全给暴露出来了。
两人间的氛围随之一变。在被晴朗天光照拂的小院中，在徐徐吹来的清凉柔风中，一丝以往没有的暧昧气息骤然在两人间传递开来。
夜无虞的心砰砰跳了起来。她和风启刀之间那层将破未破，但还未有人真正捅破的窗户纸似乎就要破了。连忙端起小碗，小口啜着香甜中带着一丝微苦的杏花酿，掩饰着自己内心的紧张，和一丝丝的期待？
正当两人都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开口时，紫竹蜻蜓飞进院子，打破了两人间的尴尬，以及，带着丝丝紧张和甜蜜的暧昧。
两人瞬间恢复正常。风启刀伸出手，紫竹蜻蜓飞过来，在他手中放下一小卷灵力帛书，然后又飞走了。灵帛书很快展开，上面只简单书写几个字：风启，请立即前往议事堂。
夜无虞也看到帛书上的字了，忙道：“那你赶快去吧，似乎是急事。”
风启刀点点头，“那我就先去了。”话毕，立即唤出灭裂刀，驭刀而去。
在安静庄重的议事堂内，风海堂连同另外两位执事长老已经先到了，分别立于堂中上首和下方左右两侧。还有一人站在堂内。不用看正面，单凭那一袭标志性的亮紫色衣裙和熟悉的背影，风启刀便已知道那是谁了。
见风紫烟和自己同时被叫了过来，不知所谓何事，风启刀面色凝重地走上前去，站在风紫烟旁，先分别同三位长老行了见礼后，又对风紫烟点头致意。
风紫烟依旧笑盈盈的，亦对风启刀点头回礼。
“人已到齐，我们就不耽搁了。”风海堂立即开口道，低沉稳健的声音清晰地在屋内传荡开来：“风启，紫烟，今天把你们叫来，是关于此次修行界准备组织弟子前往彘奔险境探查一事。今天上午，谷中接到了火棕门传来的消息，言及不久前，有门派弟子前往彘奔险境历练，但不幸遇险身亡。现在，修行界由宗门牵头，准备组织弟子前往险境，一来为了查明此次历练弟子为何身亡；二来，宗门怀疑险境内出现了邪魔之气，准备借此次探查消除邪魔之气，以及受到感染的凶兽。”
风海堂说到这里，停顿了片刻，让听者进行消化。不过，主要是让风启刀进行消化。风紫烟在午饭前被风海堂差人叫回家中，已经知晓此次被叫来议事堂所为何事。
至于另外两位执事长老，也已经从风海堂处得知了相关消息。
果然，听完风海堂所言后，只有风启刀一人神色更添凝重。门派弟子丧命彘奔险境，还可能是险境中出现了邪魔之气所致，这于修行界而言，绝非小事。
风海堂继续说道：“此次进入彘奔险境，不是为了进行历练，乃修行界准备集众人之力共攘魔邪，故，除各门派弟子外，其他非门派弟子，只要修为达到要求，均可报名前往。”
风启刀心中一动，猜到了此次叫他过来的原因。而风海堂接下来讲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测。
“因为此行会有很大的危险性，故，宗派弟子之外的其他人，需修为达至上乘才能报名。”风海堂停下，分别看了风启刀和风紫烟一眼，道：“风启，紫烟，经我和两位长老商议，认为此行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虽然宗派有别，所修各异，但妖邪魔物历来是修行界共同的敌人，风潜谷虽专注于炼制法器，但有这样一个机会可以参与歼灭妖邪，若有人愿意前往，谷中亦不会反对。而目前谷中，条件符合且会有意愿参与的，我们首先想到的便是你，风启。至于紫烟，你的修为刚刚突破上乘，又向来不安于待在谷中炼器，所以，我个人认为，亦可借此机会出谷锻炼。但具体，还需看你二人的想法，这次毕竟是自愿参与，并且，还很危险。”
风海堂说完，并同另外执事长老，静静看着风启刀和风紫烟，等他们的答复。
风海堂想的的确不错，刚一印证自己心中猜测，风启刀便已做出决定。于是上前一步，行礼道：“三位长老，风启愿意报名前往。”
风紫烟紧跟其后，亦上前一步道：“紫烟也愿意报名前往。”
风海堂点点头，“若是你们已经考虑清楚，待会谷中便会将你二人信息传回火棕门。你二人需在下月初五前到达洛清镇，在那里听候进一步安排。这一次，想必还是会由三门二派弟子负责带队。”
这件事很快就定下来。风海堂又叮嘱道：“此次谷中，只你二人前往，务必注意安全，平安归来。风启，紫烟外出历练的经验不如你丰富，此一行，你记得替我多看着她一些。”
风启刀道：“请大长老放心，风启定会的。”
然后风海堂让二人先回去，各自做好出行准备，三天后，谷中会用加速飞行法器将他们送往洛清镇。
风启刀和风紫烟于是先退出议事堂。
走到外面，行至几株玉兰树下方的荫凉处，风紫烟始开口道：“风启，没想到这次我们要同行了。”说完，笑盈盈地看着风启刀。
风启刀避开她一向热情的目光，微微一点头，道：“是。”确实没有想到。自之前从雪域返回风潜谷，并同风紫烟谈了一次后，他和她便再未见过。想来，这段时间，风紫烟应该一直在闭关突破修为。
风启刀心里沉甸甸的。这样一来，完全打乱了原先他和夜无虞的计划。但，夜家寨那边应该也收到消息了吧，无虞如果知道了，应该也会报名前往的吧。风启刀只想赶回听竹小院，把这件事告诉夜无虞。
见风启刀似有心事，无心交谈的样子，风紫烟也未再说什么。急什么，反正接下来他们就要共同出行了，还怕没有时间说话？于是无所谓地笑笑，很快就同风启刀告别，两人各自返回。
风启刀预料得没错。听竹小院内，他刚离开不久，夜无虞左手带着的一只细细的黑色金属镯子突然就亮了起来。这只镯子是之前她回白沙宕，夜呈子给她的。镯子用白鸮岭的一种名叫燕翎矿的黑色金属矿石炼制，此种矿石因为色黑且有着一层层如同燕子翎毛的纹路而得名，炼制出的镯子刚硬无比且带着丝丝天然纹路，又因加入了珍珠粉，黑色中带着一丝柔和的银光。这只镯子在炼制近九成的时候，加入了夜呈子的一滴心头血和特定符咒，最终成了一个可以随时呼叫夜无虞的法器。只要夜呈子捻着诀，念动特定咒语，镯子就会通身亮起银光，这样，夜无虞便知夜呈子有事找她，她需要立即赶回白沙宕。
这一天，镯子亮起时，风启刀离开不过一会儿。夜无虞想了想，决定先等风启刀回来后，同他说一声再走。
待见到一道黑衣身影自远及近而来，夜无虞等不得，来到院门外站着，翘首以待。
风启刀很快就落了下来。
“无虞，你怎么站在这里？”
“风启，我要立即回白沙宕一趟。呈子叔叔召唤我了，不知是什么事。我担心会不会是他的身体出什么状况了。”夜无虞忧心忡忡地说道。
“先进去。我想，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事。我也正有话同你说。”
两人走到院中，风启刀便把修行界在召集弟子前往彘奔险境一事同她讲了。
“你是说，夜家寨应该也收到了消息，呈子叔叔找我回去应该就是为这件事？”
“我想是的。夜家寨中，修为达至要求，又很有可能会想去的，大概只有你了。”风启刀说完，看着夜无虞，问道：“无虞，如果真是这件事，你会去吗？”
夜无虞毫不犹豫点点头，“嗯，我要去。我想去的。更何况，你都已经报名了。”
风启刀露出一丝笑，道：“那你先回白沙宕。如果确定是这件事，决定好以后，你还是回来风潜谷，我们一起出发。”
“好。那风启，我现在先赶回去吧。”
***
若是往日，夜呈子午休之后，便会待在屋中修习养生内功。这日因为中午接了夜家寨传来的消息，他便给夜无虞传去了召唤。估计夜无虞大概下午就会到，便未修习内功，只静静坐在屋门敞开的房中，看着不远处的沙湾和天空。
果然，太阳刚刚偏西，一袭淡黄色的身影便匆匆从天边飞来，看那样子，心急得很。
夜呈子忍不住笑起。急性子的姑娘。
身体正在恢复中，虽还不能完全站起，仍然还是那样清瘦，但夜呈子的脸色已经不那么苍白，看着精神多了。
“夜叔叔，你没事吧！”夜无虞飞到忆雪小筑院门上方，才猛然疾速降落，然后闪身进到夜呈子屋里。
“我没事，无虞。”夜呈子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快坐下，听我慢慢说。”
果然是关于去彘奔险境的事。
上午夜家寨收到消息后，消息很快传了下去。白沙宕也收到了消息。夜呈子料想夜无虞应该会想去，便把她叫来了。
“寨子中会有其他人去吗？”夜无虞问道。
“夜家寨中，现在修为达至上乘的人几乎都已是寨中的炼丹大师，又即将进入夏季的闭关炼丹季，所以，应该都不会去。而会对此感兴趣的年轻一代，达至要求的又几乎没有。夜家寨人以炼丹入道，修为达至中乘高阶后，再进一层往往十分困难，大部分的人突破此阶段年龄都已过四十，而且人数不到整个寨子的三成。”
夜无虞听完，了然地点点头。
“无虞，你是不是已经决定参加？”
“是的，夜叔叔，我已经决定了。何况，风启也是要去的。”
夜呈子笑了起来，道：“既是如此，那我便让雷子把消息传回夜家寨。”
一只小小的灵力白鸮从夜呈子的衣袖中飞出。不过片刻，雷子便出现在屋外，然后走进来，见到夜无虞，笑着道：“夜姑娘已经来了。”
夜呈子将一张写好并折叠起来的纸递给雷子，道：“将此便条立即传回夜家寨。另外，告诉阿蒲，今晚多加清炒笋片和山药木耳两道菜，并把汤换成蘑菇羊奶五珍汤，明早煮一锅八宝粥，蒸一笼杂粮馒头。待会儿的晚饭在外面李树下吃。”
雷子接了纸条，领命退出屋子。
开饭前，已经办完交代事项的雷子，提前将夜呈子扶到木轮椅上，推到了屋外李树下。
又是树上结满了小果的季节。一张看起来十分轻便的方形藤条桌，并着几把藤椅安放在树下，这是最近才布置起来的，因为之前夜无虞离开时，还不曾见过。离桌椅不远处，置着一张三脚高几，上面放着一只镂花铜香炉，里面燃着能够驱赶蚊虫的香，散发着淡淡的带有清凉感的香气。
上菜前，桌上先铺了一块土色的桐油桌布，然后饭菜很快就端上来了。现在专门负责夜呈子日常饮食的阿蒲，很是伶俐，知道后面新加的菜都是夜呈子特意为夜无虞加的，所以将两道菜放在她面前。散发着浓醇奶香的五珍汤则放在中间。盛在木桶中的五谷饭端上来后，夜无虞先为夜呈子盛了一碗。夜呈子胃口已经恢复，不过依然吃得少，每次就是一小碗饭。倒是夜无虞，依然还是两小碗。五珍汤夜呈子亦只喝了一小碗，剩下的都被夜无虞包了。
饭后，天色已经暗下。夜无虞觉得吃得太饱，于是推着夜呈子在附近走了走，散步消食。入夜后水边寒凉，夜无虞担心对夜呈子身体不好，并未走远，在忆雪小筑附近走了一圈，就返回了，把夜呈子直接推进了他的屋里。
雷子已经等在屋旁。夜无虞知道，晚上夜呈子应该会要修炼养生功法，便将夜呈子交给雷子，同他道别后，便回了自己的房。
翌日上午，夜无虞亦未前去打扰夜呈子。直至午饭时，雷子来叫她去吃饭，才在李树下见到精神似乎又比昨日好了一些的夜呈子。
饭后，休息了一会儿，见空中骄阳被云层遮住，在四周投下一片阴凉，夜呈子道：“无虞，推着我去走走吧。现在不晒，可以多绕一会儿。”
“夜叔叔，你不午休了？”
“嗯，今天就不休了。”
夜无虞于是推着夜呈子，沿着白沙宕水域旁的沙地绕了一圈。等太阳渐渐从浓厚的云层移出身来，投下耀眼光亮时，他们已经来到那株矮松旁。松树的树身，挡住了一部分阳光，他们停在树影下。
夜呈子告诉她，夜家寨已经将她的信息送去了火棕门。然后问她，这次准备怎么去？是不是会跟风启刀他们一块儿去？
夜无虞嗯了一声，道：“风启他们二天后便启程了，预计初四就能到达洛清镇。”
夜呈子点点头，然后道：“无虞，此次前去，切记万事小心，定要平安回来。”说实话，夜呈子并不想夜无虞去，毕竟，太危险了。他只希望她平平安安渡过一生，即使平凡一些，也没有关系。从内心深处而言，他已不再能够接受任何的失去。但他亦没有理由反对她去。然后唯一能做的，便是叮咛她，注意安全。所幸，这次是整个修行界通力合作，集体前往，这样至少，安全系数会高一些，他也可以多安心一些。
看着下方埋葬着自己母亲遗灰的松树，夜无虞突然明白了夜呈子内心的隐忧。这株苍翠的松树，已经记录着曾经的某种失去，如果自己再有个三长两短，恐怕对夜呈子会是莫大的打击。所以，之前，她差点走火入魔那次，夜呈子才会毫不犹豫将自己保命的定元丹给她服下。夜无虞突然意识到，原来，有时，好好活着，不仅仅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他人，为了那些关心自己、在乎自己的人。
夜无虞在木轮椅旁蹲跪下来，看着夜呈子，认真说道：“夜叔叔，你放心，我定会保护好自己的。等我回来，应该就可以看到你重新站起来了。”
知道夜无虞已经明白自己的心事，认真地向他做出保证，夜呈子又多放心了一些。此外，还有其他一些事。
“无虞，我相信你。另外，还有件事。夜家寨向来除了炼丹，几乎不参与修行界之事，所以，这次你作为夜家寨人，参与彘奔险境探查，必然多少会引起其他宗派弟子的注意，大家可能会询问你的家中情况。虽然你我都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但其他人并不知道。倘若他们知道你是飞雪的孩子，难免又引发种种非议。叔叔不是不愿意你光明正大走到人群中，只是，现在时机还未到。所以，无虞，关于你的身世，切记先不要同其他人提起。若是有人问你的身世来历，你只需告诉他们，你是我的亲戚，我是你的叔叔即可。至于其他的，不必多说。”
夜无虞听明白了。继而想起五年前，那个自称古越的青松门人送她下山后，亦提醒过她，若不想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最好不要同其他人说起她的身世。此时，若非夜呈子提醒，她其实已经忘了自己身世特别这一点。大概是最近几年生活平静，无形中就把自己当作一个普通人了，然后就忘记了，自己的娘乃是其他修行人眼中嫉妒成狂的人，而自己的爹，那个高高在上的青松门掌门，亦不喜欢乃至极度厌恶自己，更不希望别人知道她的存在。
说起来，倘若不是因为彘奔险境中或许存在邪魔之气，她很想亲自去一探究竟的话，这次不去其实也是可以的。不过，只要按照夜呈子说的做，凡事再低调一些，应该也不会有太多人关注她。除了来自夜家寨这点外，她在其他人眼中，其实就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人罢了。
“无虞，是不是感到有些委屈？”夜呈子见夜无虞似是陷入愣神，半天没有回答，于是问道。
夜无虞连忙摇摇头，“不是的，夜叔叔，你提醒得很对，你放心，我会照你说的做的。我是谁，这个我自己知道就好了。”
见夜无虞确实对这件事不那么介意，夜呈子放心下来，微微笑着点点头。
第二天一早，夜无虞就准备返回风潜谷。在夜呈子屋前，夜呈子递给她两个精致的白玉小方盒。其中一个小盒装着质地醇厚细腻的乳白色膏药，另一个装着四颗绿色丹药。两种药都是夜家寨炼制，白玉盒盖上都有一个小小的白鸮标记。
“这两种药你都带在身上。外伤药能够快速止血，促进伤口愈合，且不会留下疤痕。这几颗丹药，如果受了内伤，第一时间服下，可护住心脉，避免伤势加重。”
夜无虞收下盒子，妥帖地放在身上，同夜呈子道别后，便唤出赤蛟剑，驭剑离去。
待夜无虞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后，夜呈子才让雷子将他送入房中，恢复之前的作息，准备进行养生内功的修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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