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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彘奔险境(十三)

一行人驭剑在林中穿行,由闫敬尘带着所有人,前往记忆中昨天溪流最后出现的位置。

树林越来越密,相互间距越来越窄,众人只能压低剑势,从低处穿过,速度无法太快。随着深入林中,光线变得幽暗,自清晨起一直笼罩树端的雾气一直未散。

前方的闫敬尘突然停下,朝身后众人抬起右手。后面的人见到此手势,停下的同时,加倍警觉起来。

闫敬尘的声音随即通过传声法传了过来:“各位,前方树林中结满了蛛网,有许多黑毛蛛在此。我们慢慢退回去,尽量不要打草惊蛇,然后换另一条路从右走。”

所有人于是安安静静往后退。退出几丈远后,纷纷掉头往右而去。然而,不多久,当先的闫敬尘和古山白几乎同时停下。两人对视一眼,心道不妙。闫敬尘的眼中更是分明地写着:今日怎么出现了这么多蛛网?

那再试试左边的路?

但情况同样不妙。掉头往左行了一段路后,前方挂满林间的蜘蛛网又使得众人纷纷停下。有人脸大的黑毛蛛吐出的丝如同绳索,结出的网大概有九把油纸伞那么大。密密麻麻的蛛网挂在不同的树枝间,层层堆叠,自树林中延伸出去,无穷无尽,看不到尽头。然后一只只黑蜘蛛静静趴在蛛网中,一动不动。这是,正在睡觉?

所幸他们先前放慢了速度,也未弄出什么声音,这些黑毛蛛暂时还未醒来。

全部人齐齐停在林中,进退不得。

按照闫敬尘的记忆,昨天溪流最后出现的方向,必定得穿过前方蛛网密布的区域。如果硬闯,不是不可以,但消灭掉一部分黑蛛,其他所有黑蛛必定纷纷醒来,到时候还闯不闯得出去就不好说了。这些黑蜘蛛喷出的黄雾,那叫一个厉害。如果是不计其数密密麻麻的蜘蛛同时喷毒雾,那他们这群人很难完全躲过。

一只黑羽白腹的鸟儿冒失地从树梢冲到下方,正正撞上一张等着猎物自投罗网的蛛网,瞬间就被粘住。

不远处的众人,同时屏住了呼吸。

被蛛网粘住的鸟,拼命地挣扎。原本静静趴在上方的黑毛蜘蛛,突然醒了过来,沿着蛛网的纹路慢慢朝猎物爬过去。到了鸟儿面前,却是喷出一口黄雾。原本还不断挣扎的鸟儿,很快就不动了。黑毛蜘蛛又慢慢爬回上方,继续一动不动。这是,暂未到进食时间,所以还是先继续睡觉?

所有人相互望望,交流着内容丰富的眼神。

闫敬尘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各位,我们还是先退出这片区域吧,再找找其他的路。前面的路还是不走为妙。这些蜘蛛一只喷一口黄雾,都可以把这片树林给淹没了。”

传音完毕,众人准备轻巧地掉转剑身,朝来时的方向退回去。

后方,最先转过身的紫杉门孙玉冰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众人立即看过去。

只见不知何时,一只黑毛蛛正吊着一根丝,从上面垂掉下来,正垂到孙玉冰头部的位置。孙玉冰一转身,就对上一只同她的脸差不多大小的黑毛蛛,且近在眼前,顿时失去镇定,吓得惊叫起来。

与此同时,与她脸对脸的黑毛蛛突然喷出一口黄雾。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但她身边的其他人很快反应过来。先是正好在她斜后方的风启刀,见到黑蜘蛛喷出黄雾的瞬间,立即将孙玉冰往旁边一带。黄雾于是惊险地与孙玉冰擦耳而过。孙玉冰右边的赵涵,立即将指尖聚起的灵力,朝黑毛蛛挥去。

这时,古山白突然急声喊道:“大家快撤,退出这个地方!”

邢存志等人也已经听到了四周传来的动静,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不敢再多想,纷纷驭剑往来时的方向尽可能快地穿行出去。

不多久,无数黑蜘蛛吊着丝,下落到了他们之前待的树林间。先前邢存志等人抬头看时,那些蜘蛛距离众人还有丈来远。孙玉冰碰到的那只,大概是先来查看情况的。毕竟,一群人静静待在林间,未发出任何声音,这些蜘蛛有些弄不清是下方突然长了些蘑菇出来,还是真有猎物进入它们的捕食范围了。

从高处树枝头降落下来的蜘蛛,密密麻麻,数量奇多,降落过程中,就开始喷黄雾。总之,一点儿都不友好,把众人都生生给吓跑了。

到达稍稍开阔的林间时,大家才纷纷停下,转身看去,确认没有黑蜘蛛追来,才放下心来。孙玉冰一脸惊魂未定的样子。刚才还是被风启刀带着,她才离开了那片树林。说来,孙玉冰对黑蜘蛛的毒雾乃是心有余悸,因为头一天中了毒雾的两人,其中一个就是她。另一人是陈崇易。两人刚刚合力斩断几根凶猛无比的藤条,还来不及歇口气,侧面就出现一只黑毛蛛对着两人喷了口毒雾。两人很快昏厥,从空中跌落下来。所幸,不是很高,没有摔伤。

众人纷纷围拢过去。

赵涵问道:“玉冰,没事吧?”

孙玉冰吐了口气,镇了镇心神,道:“没事了。多谢大家。”又转身对风启刀道:“刚才,真是多谢风道友了,否则,我又要昏厥一次了。”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见大家安然无恙,闫敬尘叹道:“我相信我记的方向没错,只是不知为何今日林中会结出那么多的网来?”

秦臻道:“说不定是因为昨天老藤精被除,那片树林就成了黑毛蜘蛛的地盘,所以就纷纷结起网来了。”

大家一听,觉得此话很有道理。原先那片林中,挂满的是藤条,而不是蛛网。

邢存志道:“所幸这些凶兽异物都有各自的地盘,超出了范围,便不再跟来。否则,若是这几日遇到的凶兽精怪跟着我们一路不放,那还了得!”

大家想象一番被各种凶兽精怪一路尾随的情形,觉得那样的场面还真是凶险又滑稽,都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待笑过后,闫敬尘道:“只是现在,得另寻路走了。说起来,一条小小的地下溪流,可能通往任何地方。我们此时在深山中,范围又广,其实不太容易寻到。这也是我们昨天遇到的困难”

古山白沉吟片刻,道:“此处山脉,看地势乃是北高南低,那条溪流多半也会是自高处流下来的。而且,但凡有黑气出现的地方,四周环境必定多少会存在异常。不如,我们都升到空中,先看看周围环境,看能否发现异常。”

众人想了想,此时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倒不如试试看。

于是众人驭剑升到空中,穿过了树林,分散四处,看附近有无异常。

附近无论是山峦丘陵低谷,均被茂密的树林覆盖,穿过树林后,所见都是茫茫林海,无边无际,而树林中的情况,因为有雾,看不大清楚。更远处的群山和森林,同样被雾气笼盖,看不分明。

这片山林中存在黑气不假,只是,存在的黑气应该还未大面积蔓延,未让山林出现显见异常。这既让人欣慰,也给搜寻增添了困难。倘若黑气源头寻不到,随着时间推移,黑气四处蔓延,借阴腐之气滋生,必将导致更多山林被污染,届时定会产生更严重的后果。

这时,悬在高空中的刘梓逸突然像是愣神般,静静地一动不动。片刻后,他回过神来,闪身到风紫烟旁边。风紫烟还未开口,他便已经开口道:“紫烟,你如此聪明机灵,要不你帮我拿个主意吧。”

风紫烟微微皱眉。昨天还紫烟姑娘,今天就直接叫紫烟了?谁跟你这么熟?!但见刘梓逸一脸认真的样子,像是真有正事同她商量,便也没把自己的不满表达出来,只静静听着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刘梓逸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黑色石盒,打开盒盖,里面是一粒莲子大小的乌黑丹药。

这下风紫烟可真是不满了,“刘大公子,你这是整天无事就忙着秀你的丹药?我看你根本不适合来险境,还是在家待着做你的富贵散修,没事就吃两颗丹药比较好。还有,我跟你不熟,请你以后不要直接叫我的名字。”说完,风紫烟准备掉头离开。

刘梓逸一把拉住她的衣袖,见风紫烟一个凌厉的眼神丢过来,又立马放开手,然后凑过去,神秘兮兮地说道:“不是,紫烟,你误会了,我没想着跟你秀丹药。你知道吗,这是颗魔丹!”

“什么?”

“魔丹。嘘,小声点,别让其他道友听见。”

这下,风紫烟算是听明白了……一部分。

“魔丹,什么魔丹?”风紫烟问道。

“就是,带有魔气的丹药。”

风紫烟看着刘梓逸,半天不发一言,然后无奈地笑起,“刘道友,你是被骗了吧?魔气早已经消失了近千年,又怎会有什么魔丹?即使现在偶尔出现邪魔之气,也不见得就能够炼成丹药。所以,你定是脑子不清醒的时候被人骗了吧!”说完,惋惜地叹息一声:“刘大公子,我原先以为你出身商贾之家,那应该还算是个精明人,而且还是个有修为的精明人。但根本没想到,别人用这么小小一粒任何丹药都可冒充的假丹,就能把你骗了。”

刘梓逸一脸的尴尬,却不是因为他觉得被骗,而是因为风紫烟根本不相信他。犹豫片刻,才又严肃地说道:“紫烟,无论你信不信,这真的是颗魔丹,而且也的确是我花重金买来的。我拿出来给你看,是因为我突然想到,如果这附近存在邪魔之气,说不定可以以此丹为引,来定位邪魔之气的所在。只是,这种魔丹本是邪门歪道才会用的丹药,我担心如果我把这颗丹药拿出来,其他道友会对我产生误会,这样一来,反倒不好了。所以,我才特意找你商量。同你虽不算很熟,但同其他人,就更不熟了。”说完,带着一丝期待眼巴巴地看着风紫烟。

这下,风紫烟算是完全听明白了。虽然对那颗黑色丹丸是魔丹仍存怀疑,但看刘梓逸的样子,亦知他是认真的。若此丹,真是魔丹,好吧,假设此丹真是所谓的魔丹,那这就是关系他们此行任务的大事了。想了想,风紫烟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你这颗丹药怎么来的?”

“是半年前在魁山夜市买的。卖丹药的人,站在街边一个光线昏暗的角落,看起来很神秘,穿着件完全遮住头脸的兜帽披风。他卖的丹药,不多,只有五粒,而且价格很高,每粒要五十金,所以几乎无人问津。我那天刚好逛到那人的摊位前,不对,那人没有摊位,因为五个小盒子直接就悬在空中,因此也显得那人修为极高。因为好奇,我就停下来问了两句。然后那人告诉我,这是用魔气炼制的丹药,只需一粒,闭关一月,修为便能大幅提升。见我半信半疑,那人取过一个小盒子,打开,对着里面的丹药不知施了个什么术,结果真就有一丝淡淡的黑气从丹药中溢出。然后那人盖上盒盖,重新让盒子悬在空中,不再说一句话。我思忖片刻,最后还是买了一粒。因为那天去魁山夜市,还未买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索性就买了这个。”说完,静静看着风紫烟,等她的反应。

风紫烟听完刘梓逸的话,却是先想到了另一件事,充满怀疑地问道:“刘大公子,你的修为不会是服了这个丹药提升的吧?”

刘梓逸又是满脸的尴尬,还带着一丝委屈,道:“紫烟,你别乱说。这个丹药我就只买了这一粒。而且,半年前,我已经是上乘修为了。我服的丹药,都是在师父他老人家的指导下,从正规途径购买的正规丹药!”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又不是不知道,若是服用这些邪门歪道的丹药,即使真的能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修为,也会产生很多严重后果,比如走火入魔经脉尽断,轻一些的也会得失心疯,变成疯子。此类丹药,不是人人都驾驭得了的。所以我虽然买了,但仅仅是出于好奇而已,并未想过要服用。不想,今日说不定能派上用场。”说完,继续期待地看着风紫烟,等着她给他出主意呢。

风紫烟嗤笑一声,道:“刘大公子是嫌钱多得用不完,不胡乱买些东西心里就不舒服?”

刘梓逸尴尬地笑笑,道:“只是偶尔会这样。而且现在看来,这东西说不定也并非完全无用。”然后继续一脸期待地看着风紫烟。

风紫烟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将脸转开。

不过,一码事归一码事。寻找险境中的邪魔之气,这件事很重要。想了想,风紫烟拉住刘梓逸:“你跟我来。”

风紫烟直接将刘梓逸带至闫敬尘面前,又请闫敬尘把古山白唤来,然后说道:“闫道友、古道友,这位刘道友刚刚告诉我,他因为钱太多不用不舒服,于是半年前在魁山夜市胡乱买了颗丹药。卖丹药的人告诉他,那是一颗魔丹。他想问问两位看,能否通过那颗丹药追踪到附近邪魔之气的所在。”说完后,看着刘梓逸。她做得已经够多了吧,都帮他把话说了大半了,接下来,该他开口了吧?这种事,既然问心无愧,便应该光明正大说出来,遮遮掩掩反倒显得心中有鬼似的。

刘梓逸连忙掏出怀中的黑色小石盒,打开,对同样半信半疑的闫敬尘和古山白说道:“闫道友、古道友,就是这个。紫烟不信我说的话,但这真的是颗魔丹,我亲眼看到过从丹药中溢出了黑气。”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是卖丹药的人施了个法术之后,才看到的。平时看起来,就是一粒普通丹药。但不知为何,我相信那人说的,这应该就是一粒魔丹。”

闫敬尘和古山白对视一眼,其实最初的想法同风紫烟差不多,但慎重仍然占据了上风。古山白于是接过盒子,仔细打量起里面的丹药。只是无论怎样看,都是一粒普通丹药,闻一闻,几乎无味。

见两人看着丹药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刘梓逸先为自己声明道:“还请两位道友不要有所误会,我只买了这一粒,并未服用过。纯粹只是因为好奇,忍不住买的。”

闫敬尘笑道:“刘道友不必过虑,假如有人服用魔丹从而提升修为,其体内必有魔气存在,这样的人,我们是看得出来的。过去几日大家在一处相处,共同对敌,刘道友体内灵气如何,大家都有目共睹。刘道友虽说平时有些幽默,但体内灵力纯正,面相坦诚明朗,定不是会服用魔丹之人。”

听闫敬尘这样一说,刘梓逸顿时放下心来,并看了风紫烟一眼。

风紫烟只是笑盈盈地站在一旁,也没说什么。不过,此人除了在她身边显得聒噪一些,其他倒是也如闫敬尘所说。

四人的目光继续集中到那颗丹药上。

片刻,古山白缓缓说道:“假如这真是一粒魔丹,能用魔气炼制成丹药,那炼丹之人必定修为十分了得。丹成之后,还能将魔气隐去不显,那应该是对丹药施加了某种罕见法术。”沉吟片刻,又继续说道:“我们之所以不能直接追踪黑气,是因为邪魔之气本与灵力互不相容,两者遇到,必有一方被击散。所以,虽然之前我们都遇到过黑气,但并不能通过那些黑气来寻找源头。如果这真是魔丹,倒是不知能否承受灵力符的驱使了。”

闫敬尘道:“古兄准备试一试?”

古山白点点头,“姑且试一试。也顺便,看看这是否真是一粒魔丹。”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闫敬尘一眼。

闫敬尘瞬间反应过来。如果世间真的出现用邪魔之气炼制的丹药,那,会是何人炼制的丹药,此人又是从哪里得来的魔气?

这时,其他人搜寻无果,见闫敬尘和古山白等人正在一处,便陆续靠拢过来,看接下来如何安排。

古山白和闫敬尘于是先把心中的疑问按下不提,交换了一下眼神。如果要用那颗丹药来追踪邪魔之气,必定瞒不过众人,所以,还是简单说明情况比较好。

闫敬尘于是开口道:“各位,方才刘道友为我们提供了一粒丹药,此丹药乃是刘道友在魁山夜市偶尔所得,据说是粒含有邪魔之气的丹药。且不论是真是假,我和古兄准备用此粒丹药来尝试追踪山林中邪魔之气的所在。”

听闻此言,众人意外之余,纷纷看向古山白手中的小盒子。

戚云琳听到魁山夜市四个字时,神色微微一动。别人都看向丹药,她却看向古山白。当年,虽然借着让古山白动情,引发戚郑南动怒,从而将当时的毛小豆赶下山去。但后面她也渐渐意识到,人一旦动了情,便不会再轻易放下一个人。所以,五年过去,虽然那个人已经离开青松门,但她亦从未走进古山白心里。对古山白而言,她永远都只是小师妹。要是当时她知道,她爹其实早有打算,准备一年之后就将毛小豆送下山去,那她还会那样做吗?戚云琳移开了视线。那时的她,毕竟还是太年轻了,十六岁的年纪,很多事,难免冲动与考虑不周。当时,如果她能压住自己的性子,只需再忍耐一年,那人同样会从青松门消失,而她亦不用背负利用了古山白之后,越来越强烈的愧疚感。

众人刚准备就那枚奇怪的丹药议论一番,闫敬尘却已开口道:“古兄,这就开始吧。”

大家于是纷纷看向古山白。

古山白手执灵剑,带出灵力,很快在空中画出一道追踪符。然后将盒子中的丹药引出,将丹药送入追踪符正中间的位置。

所有人都静静看着追踪符。闫敬尘与古山白更是异常关注。如果此丹真是魔丹,能否承受住追踪符的灵力是其一;倘若承受住了,又不知到底会追踪到何物。如果此丹只是一枚普通的丹药,那又会追踪到什么?说来,以丹药为引,进行追踪,这好像还不曾有人试过。对正规门派弟子而言,所接触的丹药,往往都来历清晰,用途明确,任谁都不会想要用丹药来追踪什么。

正思想间,追踪符突然一亮,继而化作一道银光,往前方大山深处飞去。

“大家跟上。”闫敬尘立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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