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中安静下来。再无任何黑鸟的影子。洞顶也不再有任何垂挂的岩石。只有众人斜后方不远处的水池中,那株厌生花,还在兀自妖娆地绽放,顶端开出的硕大花朵,现在看起来,红得仿佛血似的,仍然在源源不断从池边十个木桩似的物体中吸食养料。
不过,这株花,看起来除了会释放黑气,并不会进行攻击。
古山白和闫敬尘于是先落下,分别去给自己队的成员喂解毒丹。
因为不会动,连嘴也无法张开,喂丹药时,两人先轻轻捏住对方下巴,让嘴张开一道缝,把丹药塞入嘴中,再微微掷入一道灵力,把丹药送下去。
古山白这边,前面几人都很顺利,就是到夜无虞面前时,刚准备捏住她的下巴,手却微微一顿,莫名地,一丝慌乱油然而生。想到风启刀就在旁边,古山白稳住心神,摒除杂念,如常地捏开夜无虞的嘴,把丹药喂进去,并掷入一道细细的灵力。
喂完后,古山白看了旁边的风启刀一眼,愣了愣,又连忙移开目光,去看其他人。
夜无虞突然想起来,风启刀的面具,已经被毁掉落,心中暗暗担忧起来,并想着,不知风启刀有没有备用面具,或者如果待会儿能动了,自己身上的娟帕先借他一用。但又转念一想,不行,自己的娟帕是淡粉色,不合适,要不还是看看坏掉的面具,说不定能有什么办法修补一番,可以重新戴上。这么一想,就希冀身上的毒早些被解,最好是赶在众人之前恢复行动,这样至少可以少让几个人看到风启刀的脸。
给所有人喂完药后,古山白和闫敬尘上前,来到厌生花所在的水池边,用灵剑挥出几道灵力,将整株厌生花,连同根系,斩得四分五裂。断成无数截的厌生花,掉落到水池中。从断开的根茎中,溢出如墨般浓厚的黑气,很快就将整个水池覆盖。
接着,两人合力建起一个灵力浑厚的净光法阵,把法阵从空中正对下方的水池压下。流溢的银光,渐渐将水池覆盖。片刻,法阵爆发出一阵耀眼银光。随着银光慢慢消失,水池中,黑气也好,厌生花的残叶断茎也好,统统消失不见,只剩下一池虽浅,但清澈的水,沿着低凹处的水沟,往另一个水池流去。
这样,险境中黑气的源头已除。没有源源不断溢出的黑气做补充,之前流泻出去的黑气,会变得越来越稀淡,最终消散于天地间,不会再构成威胁,也不会再感染山林中的花草树木和凶兽精怪。
半炷香的时间后,众人开始陆续恢复行动。但身体虽说可以动了,麻痹感还未全消,所以大家都很默契,恢复行动的第一时间,不是忙着交谈,而是先寻一处合适位置,坐下运气清理余毒,调理身体。
见有人可以动了,夜无虞暗自焦急,自己怎么还不能动。这时,有人走到她前面,问道:“无虞,你可以动了吗?”
夜无虞抬起头,暗弱的光线中,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苍白的脸色,立体的五官,虽说看着有些眼熟,却无法认出是谁。一时间,有些懵。这位莫非是另一组的道友,所以她不太熟?还是说,今天中毒时间长,脑子坏了?连忙转身看向其他人,然后发现,自己可以动了!而其他人都还认识。那眼前这人是……
夜无虞再次转身面对男子,露出一丝尴尬的笑:“这位道友,不好意思,我好像记不起你来了,你是……”
男子垂下目光,郁闷地说道:“无虞,你不认识我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垂眸样子,夜无虞突然反应过来,目瞪口呆上下打量对面人一番,确认是风启刀无疑后,愣愣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夜无虞伸出手,戳了戳风启刀的脸。
“无虞,你在做什么?”
“风启,你是有备用面具吗?”夜无虞满脸惊奇地说道,“这面具真好,看起来跟真的一样,只是,白了一些,有些不大自然。是风老伯为你炼制的吗?天啊,不会是用人皮炼制的吧?!”说完,又用手指轻轻触了触。
风启刀的眼神晃了晃,真是郁闷到了极点。若非这周围都是人,他真想抓起夜无虞的手,把她的手掌贴到自己脸上,让她好好感受一番,这到底是人皮面具,还是……他的脸。
虽然这次面具脱落得过于突然,根本未在预料之中,但,夜无虞的反应也实在是太让人沮丧了吧!
离他们不远的刘梓逸突然喊了一声:“紫烟!”
风启刀和夜无虞立即转过身,赶过去。
刘梓逸的身体刚刚恢复。他也是第一时间就转身看向旁边的风紫烟。见风紫烟还闭眼站着,想她还未恢复,正准备唤她一声,就见风紫烟直直往后方倒去。他连忙上前扶住,同时惊呼了一声。
风紫烟体内的毒刚刚被解。只是,她原先已经昏过去,毒被解后,身体恢复柔软,便不再能站立,于是往后倒去。
闫敬尘和古山白也赶了过来。
闫敬尘握住风紫烟的手腕,探了探,道:“我先前过来喂药时,就发现紫烟姑娘已经昏迷,为她大概查看一番,应是由于急气攻心所致,所幸,并不严重,待身体毒解后,将其唤醒,进行治疗即可。”
“将其唤醒?”刘梓逸重复道,然后反应过来,用手掌自背部为风紫烟注入了灵力。
很快,风紫烟就醒转过来,但看起来十分疲倦,显得虚弱。不用明说,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是过度伤心所致。
闫敬尘道:“我和古道友先过去,有任何事随时过来找我们。”说完,便同古山白离开了。
这样的场合,人不宜太多,留下几名同她亲近的即可。
刘梓逸扶风紫烟坐起来。
风紫烟愣愣地看着前面三张带着忧色看着她的面孔。其中两人是刘梓逸和夜无虞,而正正对着她的是……看了一会儿,风紫烟才缓缓开口道:“风启,你的脸,治好了?”
风启刀点点头,道:“嗯,不久前刚治好的。”
夜无虞这才反应过来,惊讶地看向风启刀。
风紫烟静静看着面前这张完好无损、面容俊逸、透着坚毅的脸,无数往事涌上心头。有快乐,有悲伤;有她得到过的,也有她已经失去的;有遗憾,有追悔;还有今天所得到的种种心痛。
最终,风紫烟露出一丝自嘲而伤感的笑,“当年的我,到底是有多傻。风启,请原谅我,曾经对你说过的那些话。”说完,两行清泪已经流下。
风启刀的心,沉重而伤感,为早已逝去的年少时期那段纯粹的恋慕,为风紫烟所经历的这一切。这不是命运弄人是什么?唉……“紫烟,都过去了。你别放在心上。”
是啊,都已经过去了。她之于他早已是过去的过去了,亦未有资格再去追回。
过了一会儿,风紫烟缓缓道:“我有些疲倦,我们都散开,各自休整吧。”
风启刀点点头,看了一眼刘梓逸,道:“好,那我们就先过去了。”然后带着夜无虞,找了个背向山壁的地方,准备开始闭目调息。
夜无虞看着风启刀,以及,他的脸,有很多问题想问,但见风启刀面色沉重,心知此时不是时候,便忍住了问题,闭上眼,很快进入静心状态。
他们离开后,刘梓逸问道:“紫烟,要不要重新找个地方?”
风紫烟摇摇头,“不了,就在这里吧。我不想动了。”
刘梓逸点点头。想了想,从怀中掏出那个白玉小盒子,打开盒盖,送到风紫烟面前:“紫烟,你把这颗绿丹服了吧,对你的伤有好处。”
风紫烟看着那颗碧玺丹,轻轻嗤笑一声,将刘梓逸的手推开,道:“小病大医,就不怕等真正严重的时候没丹药可吃吗?”说完,从自己怀中掏出一瓶丹药,倒出一粒给自己服下。见刘梓逸仍然待在她旁边,没有离开的迹象,拿在手中那颗丹药,再递出也不是,收也不是,风紫烟看着刘梓逸,冷淡地说道:“刘梓逸,你不必这样对我。现在你该知道了吧,我根本不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我也早已不再是完璧之身。”说完,再不理会刘梓逸,闭上眼,开始运气。
刘梓逸在原地呆愣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将丹药收起,放入怀中,仍在风紫烟旁边坐下,开始静心调息。
***
由于危险已经消除,唯一的出口又被闫敬尘设下一道坚固的结界,所有人此时身心都放松下来,心无旁骛静静修养了一番。
六个时辰之后,才渐渐有人醒过来。
太多的感想想表达,太多的问题想问,逐渐醒转过来后,不知是谁带的头,大家渐渐就朝古山白和闫敬成所在的地方围拢过去,很快就围坐成了一个圈。
只有风紫烟和刘梓逸没有过去。风紫烟根本不想过去,仍然在原地闭着眼睛。刘梓逸见风紫烟不打算过去,想了想,干脆就留下来陪着她。
其他人都知道风紫烟心里有伤,也并未打扰她。
很快,围成圈的众人,开始七嘴八舌交流起来。不过,说话最多的,还是那几个平时就喜欢说话的。
邢存志:“今天,不对,应该是昨天了,真是险极了!还好大家都安然无恙!”
孙玉冰:“可不是。要不真成了那个麻袋口中的什么糜,想想真是恶心死了。”
张怡秋:“玉冰,你还说呢。以后估计不管什么鱼羹虾糜之类的,我都不会再吃了!”
孙玉冰:“说到吃的话,等出险境,我们一起去吃洛清镇福宴楼的黄焖羊肉吧!原先我还以为,这次真是没口福,吃不到了呢!”
贾清溪:“风道友,你那柄蓝剑真是特别,我之前看你用的乃是一柄刀。”
风启刀:“不瞒各位,我原本用的是刀,后来,又收了一柄剑。”
贾清溪:“这还真是奇事。一刀一剑共存于体内,不会起冲突?”
风启刀:“暂时没有此种情况。事实上,灭裂刀经常让着那柄剑。”
秦臻:“那剑可有名字?”
风启刀:“那是,潜星剑。”
邢存志眼睛一亮:“潜星剑?那不会就是风潜谷的镇谷之剑潜星剑吧?”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移到风启刀身上。
风启刀微微垂目:“是,正是风潜谷的潜星剑。”
赵涵:“啧啧,居然真的是潜星剑。据说,潜星剑已经三百年未面世了,所以大家都只是听说过,而从未见过。没想到,这次居然有幸能够见到。如今世间,恐怕只有古道友那柄归犀剑能够与之相媲美了。”
夜无虞心道,原来,山白师兄的那柄灵剑,就是归犀剑,难怪比其他人的剑大为不同,光华流璨,深俱灵性,威力也十分了得。
张怡秋:“夜姑娘那柄剑也十分不错,虽然我们之前从未见过此剑,但如此年轻就已具有剑灵的剑,本身就稀少得很。话说,夜姑娘,你这柄剑是出自哪位大师之手呀?”
夜无虞:“是风潜谷的风百林前辈所炼。”
闫敬尘:“风百林前辈?听说,风百林前辈早在多年前就隐匿方外,之后便再无人能求得老前辈所炼之剑。夜姑娘能够得到此剑,必定是有大机缘。”
夜无虞微微笑着道:“大概,是吧。”
贾清溪:“夜姑娘,昨天看你的剑,同风道友的剑,似是十分要好的样子。”
众人立即想到昨天两柄剑在空中跳舞还是做操的样子,纷纷好奇地看着夜无虞,想听听她对此会怎样说。
夜无虞:“确实,这两柄剑喜欢在一起。”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了然,继而又看了旁边的风启刀一眼。
风启刀微微垂着目光,心中甜丝丝的。
但是吧,有人欢笑,就必定有人难过。
对面的古山白,虽然神色平静,可听夜无虞那样说,心口又隐隐作痛起来。
突然有人想起来问个很重要的问题,原来是秦臻:“话说,为何昨天潜星剑无法对付黑鸟喷出的火焰,但赤蛟剑却可以呢?”
此问题一出,众人纷纷小声谈论起来。这个问题亦是众人心中的困惑之一。如果此困惑不弄清楚,那以后便不能很好地对付魔火。
不一会儿,古山白开口道:“或许是同灵剑的属性有关,灵剑属性与魔火属性相对,便是相克关系,能够将其灭之;若是相同的属性,便会相生,反而助长其气焰。黑鸟喷出的火焰,十分罕见,而且夹带黑气,此火必定与邪魔之气有关,说不定就是邪魔之气通过什么特殊法术炼出的魔火。邪魔之气本是极阴之气,却能与属阳的火性相融,这十分不同寻常,此火大概属于阳中之阴火。”
听古山白这么一说,夜无虞想起来,曾经夜呈子也同她说过,赤蛟剑是属于阴中之阳的灵剑,于是道:“很可能就是如此。我曾听一位前辈说过,赤蛟剑是属于阴中之阳的灵剑。故此,赤蛟剑能够灭魔火。与之相对的,潜星剑大概是属于阳中之阴的灵剑,所以不能破那魔火。”
众人明白过来,继而又纷纷陷入了深思。
不一会儿,闫敬尘道:“我倒是有个疑问,那若是纯阳的灵剑,或是纯阴的灵剑,对上魔火又会是怎样的结果?比如,古道友所用那柄归犀剑,就是一柄纯阳之剑,加之青松门的剑法同样偏性阳刚,此剑的剑气必定是纯阳属性。至于纯阴之剑,倒是还未曾听过。”
赵涵道:“阳气若是至纯至净,便会类同清气。而清气能消除世间一切邪魔阴暗之物,所以,说不定纯阳的灵剑亦可破那魔火。”
秦臻道:“赵兄的话甚为有理,只是,还需经过验证方知是否如此。如果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毕竟,现在门派弟子所用灵剑,纯阳属性的较多。而类同夜姑娘的赤蛟剑,或是风道友的潜星剑那样同时蕴含阴阳二性的剑,却是很少。因为要炼出此类灵剑,材料往往可遇不可求。”
但现在,没有魔火存在,想要一试,也无从可试,所以绝大多数弟子所用的纯阳灵剑,究竟能否破得了那魔火,尚且没有确定结论。此问题的讨论,也暂时到此。
而关于那个元神能够化为黑鸟的邪修,究竟何人,众人也未对此过多讨论。因为众人对此根本毫无头绪。虽然没有明说,但所有人都知道,如此重大之事,需等离开险境后,报与三门二派,再由各派掌门商讨定夺。
过了一会儿,贾清溪犹豫着说道:“各位道友,你们说,这样用来制造黑气的洞穴,是不是就只有这一处?”
此言一出,众人沉默。
说实话,这实在不好说,谁都说不准。
由于那个躲着不露面的邪修,修为远远超过这里所有人,所以这次并没有机会将其击伏。那人的元神之后未再出现,想必早已离开此处。但,这样的洞穴,在彘奔险境中多得很,根本无法确定还有没有其他洞穴也在培养厌生花。
不过,那十名失踪的弟子倒是全在此洞中。
此外,还有一个隐忧是很多人想到,但都没有提出来的,那就是,躲在暗中的那个人,是怎样进入险境的。
彘奔险境幅员广阔,四周围又都是极高之山和极险之岭,所以,里面的凶兽跑不出去,外面的人也很难进来。修为即使再高,但若要驭使元神纵横千里乃至万里之远,还要寻找洞穴、培养肥料,吞魂麻乌估计也是在险境中寻得树精炼成,如此之多的事,并非是元神能够做到的。也因此,必定是背后之人,进入过险境,待布置好了一切,才让其元神化为黑鸟,在此暗中监视。
若真是这样,那就意味着,有人已经发现了,除宗门设置的结界入口外,其他进入险境的方法。若是普通人也就罢了,但若是一个专炼邪魔之气的邪修,心术不正,进入险境中,培养出大量邪魔之气,再用邪魔之气激起凶兽精怪数倍的凶狂残暴之性,届时,凶兽将结界冲破,进入世间,行凶做恶,伤害百姓,那便会是一场人间浩劫。
无论那人是谁,其培养邪魔之气的目的,肯定不会简单。
古山白道:“虽然黑气源头已经寻到,但为谨慎起见,我建议大家出去后,继续对周围环境查看一番再行离开。”
所有人对此都无异议。
见众人都已恢复状态,古山白接着说道:“那么现在,还剩下一事。”古山白的表情变得肃穆,“关于那十名遇害的道友,先前我与闫兄大致商量了一番,准备就在此洞穴中,将他们的遗骸用灵火就地焚化,不知各位,对此是否有异议?”
没有人反对。且不说那十个麻乌桩子中还剩下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十名弟子都已经不在了,连同神魂都消失得干干净净。既是如此,就在此将遗骸焚化,是最妥当的处理方法。
众人站起,来到浅水池边。看看池中清澈的水,又看看池边透着阴冷之感的麻乌桩子,心中倍感不是滋味。
风紫烟和刘梓逸也跟了过来。
众人面对十个麻乌桩子,神色凝重,静默片刻,然后古山白和闫敬尘跃至空中,分别念动口诀,将聚于指尖的灵力化为火焰状的灵火,朝十个桩子掷去。
木桩子很快就燃烧起来。银色的灵火,没有任何热度,只是兀自腾着银光火焰,很快将木桩子焚烧殆尽,只剩下很少的一些遗灰。
两人再次带出灵力,掷向遗灰,十小堆灰烬纷纷落入水池中,被流水带着往低处而去,很快就消失不见。
“还有那两盏有毒的油灯!”赵涵提醒道,“大师兄,我和崇易去把那两盏灯处理一下。”闫敬尘道:“四盏都处理了吧。”秦臻和张怡秋道:“那我们也去帮忙。”
四人闪身过去,各画了一个法阵,往壁龛送去。待法阵消失,壁龛中早没有了油灯的踪影。
此时,黑暗的洞中又出现了若干枚荧石,一行人纷纷驭剑升到空中,往洞口飞去。
众人离开后不久,从山洞中一条极其细微的缝隙中,爬出了一只黑色的蛾子。蛾子张开双翼,也往洞口飞去。
***
沿着来路出至洞外,众人发现,天还未亮。无星无月的天空,颜色灰暗,无法准确判断时辰。不过,大概估算一下,距离天亮少说还有一个时辰。
邢存志道:“早知如此,不如多在洞中待一会儿,天亮了再出来。”
张怡秋道:“出来了也好。那个洞离地面太远,又发生了那么多事,继续待着心里也不大舒服。”
这话说得倒也是。
大家左右看看,看接下来往哪里走。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两座深山间的密林低谷,一侧是他们昨天来的路,另一侧不知通往哪里。
闫敬尘于是道:“我们走这边吧。那边昨天已经走过,既是还要在附近查看一番,就往这条没走过的路走,途中若有合适的地方,就先停下休息,等天明再说。”
众人于是驭剑往深谷另一边行去。
很快,他们就穿出了谷中的密林。令众人意外,前方看过去,再没什么连绵高山,只有树梢处弥漫着淡淡雾气的树林。
众人继续往林中去,想着,等穿过树林,大概会是另一片区域。
但渐渐地,众人都放慢了速度。因为逐渐发现了此片树林的异常。
刚进来时,树林中的树,同其他地方一样,树形高大,枝繁叶茂,将本就暗弱的林中光线遮挡得更加幽暗。但随着往前,树上的叶子开始变得稀疏,颜色也不再翠绿,然后渐渐变得有枯黄之感,像是营养不良,更像是秋天即将来临。渐渐地,每一株高大的树上,就只在树枝上挂着摇摇欲坠的几片黄叶子,仿佛只要一阵风吹来,就会被吹掉。
众人在林中停下,借着荧石的光,朝四周看去。
再往前,树林仍然无法看到尽头,只有灰蒙蒙的一片,但可以判断,更前方的树林,估计叶子都已经掉光,宛若冬天来临时候的样子。
古山白和闫敬尘交换了一下眼神。两人都想到了同样的事。
枯木死水河。
很明显,他们应该是来到了枯木死水河附近,所以越往前走,树木就越萧瑟,最后统统都会变成枯木,树皮灰槁,再不会长出任何树叶。树下的土地,也如同死去一般,颜色深暗,坚硬如岩,除了早已存在的枯木,再也长不出任何东西。
若是预料得没错,再继续往前,就会到达枯木死水河边。而那里,已是险境中的禁地,任何人不得擅自前往。
古山白和闫敬尘转身面对众人,闫敬尘道:“各位,此处已经接近险境禁地枯木死水河,所以,我们不能继续前进了。大家先退回去一些,在林中寻个地方休息。天应该不多时就会亮起,等天亮后,我们看看四周情况,再决定往哪里走。”
所有人都未曾想到,走着走着,居然就走到了枯木死水河附近。对门派弟子而言,那是闻之悚然而又带有神秘色彩的地方,先前都只是听说过。倒是几名非门派弟子,未曾听过那么多关于枯木死水河的典故,因此没有特别明显的惊讶,只知道那里是险境中的禁地,不能过去,因为存在未知危险。
继而,所有人都想到,他们离开的那座山谷,以及他们离开的那个洞穴,其实离枯木死水河已经很近。
大家于是纷纷退回去,待回到树上长着叶子的树林后,各自在树下寻了地势平整、落叶比较干燥的地方,背靠树干坐下,也无心说话,纷纷闭上眼,开始养神。
黑暗弥漫在林中,夜色越来越浓。
待最浓郁的黑暗过去,天就会亮起了。
不知过了多久,闭着眼睛的夜无虞,突然又感到一阵细微的风朝自己的脸吹来。那种触感,很熟悉,就像……那天被困在洞穴中,不能动弹时,邪修用元神轻轻拂过她的脸颊一般!
夜无虞猛然睁开眼。
浓重的黑暗中,一道微弱的暗影如同烟雾般,在她眼前一闪而过。夜无虞大惊,朝林中看去,只见一只蝴蝶大小的黑色飞蛾,正往前方树林中飞去,速度很快,一眨眼就消失在了视野中。
不好,是那个邪修!
夜无虞跃起,闪身就朝黑蛾消失的方向追去。
所有人骤然睁开了眼。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旁边的风启刀,也立即纵身追了出去。
古山白见夜无虞冲了出去,也未多想,起身追过去。
戚云琳见古山白闪身过去,也连忙跟过去。
然后其他人都纷纷跟了上去。
黑蛾飞得极快,身影时隐时显。虽然夜无虞死死盯着,调动全身修为,驭气急奔,但始终不能追上。过程中,夜无虞还寻了个机会掷出一道灵力。但灵力还未近到身前,黑蛾就消失不见了,待再次出现时,已经在前方很远处。
不知不觉,夜无虞已经进入前方的枯木林,但她丝毫未留意到,更未留意到,此时,黎明前最为浓厚的黑暗正在降临。
黑蛾很快飞出树林,十分轻盈地飞过前方浓稠幽暗、三丈来宽的死水河,进入了对岸更为深暗的枯木林中。
夜无虞只一心紧盯黑蛾的踪影,忘了关于枯木死水河的禁地警告,轻盈的身影嗖地越过河面,进入了对岸的枯木林中。
即将追上夜无虞的风启刀,也未多想,跟着越过死水河,进入了对岸林中。
紧随其后的古山白,赶至死水河边,犹豫了一瞬,还是越过了死水河,进入对岸。
后面跟来的戚云琳只是跟着古山白,同样不管不顾地越了过去。
跟过来的其他众人,刚赶到死水河边,就发现前面越过死水河的四人,好像突然消失在了对岸的枯木林中。
秦臻和张怡秋很快地交换了下眼神。怎么办,那可是大师兄和小师妹啊,若二人出了事,他们两人也无颜回去见掌门了!然后还是越过死水河,进入了对岸树林,身影也在某个瞬间突然消失不见。
邢存志和贾清溪同样对视一眼。要不,跟上去吧!他们这队的人都已经过去了,管他什么危险呢,有事大家一起担就是了。于是两人也越过死水河,朝先前众人消失的地方赶去。
闫敬尘心一沉,也带着剩下的众人,越过了死水河。
这时,原本正在空中往前疾奔的邢存志和贾清溪,突然撞上一道看不见的软墙,堪堪被反弹了回来,眼见就要撞到后面跟过来的众人。最当先的闫敬尘和赵涵眼疾手快,闪身避开的同时,顺便伸手接了他们一把。这样,两人才又重新控制住身体,稳稳地落到地面。
其他人也跟着紧急停下。
邢存志和贾清溪讲了他们的遭遇。
但等其他人上前查看时,并未在空中发现什么看不到的软墙。
而此时,黑夜和黎明交错的时刻刚刚过去,东方的天际已经显出一丝光亮。
闫敬尘突然抬头,看到前方深不见底的枯木林中,正在不断往外溢出浓厚的雾气,眼见很快就要弥漫到众人面前。在浓厚的雾气中,仿佛存在着什么巨大的不知名的危险,正朝众人靠近过来。
闫敬尘神色骤变,急道:“大家快退回去!”
众人来不及细问,立即疾速后撤,很快就退回到死水河对岸。然后站在河边,面色惊惶地看着对岸枯林。
浓厚的雾气已经涌到河边,某种不知名的巨兽的大如灯笼般的红眼在雾气中显露出来,而且,不止一只,越来越多的红色巨眼,出现在雾中,密密麻麻,透过朦胧的雾气,静静注视着对岸身形渺小的众人。
一盏茶的时间后,红色的巨眼,才纷纷后退,渐渐隐没于雾中消失不见。枯林中的雾气也渐渐退后,再次隐没于灰蒙蒙的枯林深入。而被大雾席卷过的枯木林,此时越发透着一股沉沉死气,仿佛那个地方已经上千年未曾有生命出现过,所以天空,也始终是阴沉沉的。
众人所在河岸这一侧的天空已经亮起,虽然多少还是透着灰蒙,但至少,黑夜确实已经过去。这时,大家才渐渐从刚才的惊惧和无限震惊中冷静下来,面色凝重地看着对岸。
半晌,孙玉冰心有余悸地问道:“大师兄,刚才出现的,是什么?”
闫敬尘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大概,那就是对面之所以是禁地的缘故。”
赵涵道:“是不是刚才我们越过了界限,所以把那些东西给引出来了?”
闫敬尘道:“很有可能。只是,”闫敬尘神色忧重,“不知古兄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几人看起来像是凭空消失了。”
众人又站了一会儿,但也知道,站在这里其实没什么意义。看着众人低落沉重的样子,闫敬尘想了想,道:“各位,古兄等六人在禁地消失,生死不明,我等在此亦无法进行施救。此事事关重大,需立即通知三门二派,我想,我们这就立即返回吧!”
众人点点头。
闫敬尘知道,此时即使留下几人继续探查,意义也已经不大,且人少了,更不能确保安全。
众人驭剑升至空中,跟随闫敬尘抛出的锚位法器,自枯木死水河边,沿安全返回路线,往险境外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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