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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麻痹

从十二月份开始,友美夏几乎每天都在喝饮料。有时候是一天三杯,没有断过。

甜的饮料苦的饮料,到了她嘴巴里头都成为了无关紧要的滋味。少女喝饮料从来不在乎那其中的口感,她在乎的是入口之后那种提神和畅快的感觉,那种感觉会让她有一种如饮佳酪的喜滋滋的感觉。

之前有医生提到过说她的身体其实不大适合喝这么多的饮料,青少年应该多喝牛奶,多吃水果,多做锻炼,饮料只会对她有伤害,友美夏记住了对方的话,她当然知道饮料对身体有害,因而每一次喝饮料的时候她都会觉得内疚。医生的话没能够听进去啊,友美夏的内心也跟着疼痛不已。

她似乎把饮料当做一种情绪的发泄,少女不敢找家里人宣泄心声(她有过跟母亲讨论结果对方不闻不问,漠不关心的惨痛经历),母亲并不是事事都谦让她,对方也会有有脾气的时候。所以友美夏唯一能够发泄的只有饮料,和音乐,运动,文学,她很多时候的行为就等同于那些喜欢借酒浇愁的人,不过从一天三杯的饮料的角度上来看,友美夏这么做反而更加伤身体一点。

完全没有办法停下来。

不是友美夏过于胆小,而是她是那种被人说了之后没办法回嘴,一旦回嘴就会委屈和崩溃的类型,对于事物缺乏正确的认知,对于一切都抱有小心翼翼的情感,友美夏大概也没想到自己这么脆弱。

与此同时,她还是那种没办法跟人交心的人。一旦深入交往就会觉得痛苦。

每天回到家中就会觉得绝望,在外头没有可以交心的人,一切未知的陌生的恐惧都需要自己一个人承受(更何况她本人总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这样做无疑更加加剧了她内心的恐惧。想要跟母亲和父亲分享,但是他们自己都没有活得明白活得通透。于是只能够忍耐,每当快要濒临崩溃的时候,友美夏就会去喝一点东西,她的手边总是不缺各种瓶装或者罐装的饮料,少女把饮料当做一种止痛剂,一种麻痹剂。

这样下去简直没完没了,友美夏曾经一口气喝完饮料之后觉得牙齿酸痛,身体也很不舒服,精神亢奋到一种几乎是癫狂的状态,这种心态其实非常可怕,好像什么痛苦都不能够让友美夏崩溃一样。

一旦失去了对于痛苦的敏感,生活就会变成一张白纸,上面涂满了病态的白。

有时候她也会扪心自问,这样“豪饮”的生活是否有些极端和过分了呢。

可是如果没有饮料麻痹自己的话,她根本无法坚持活下去。母亲和父亲在回到家里头之后总是对友美夏指指点点的。“今天表现得如何?”这种情况还算是轻的。最可怕的是父亲有时候会把他受到的痛苦发泄到友美夏身上,这才是让少女最崩溃的。自己所经历的一切都和故事之中的不一样。

成年人写给儿童的童话故事之中,没有这么多的舆论,八卦,讨论,厌恶,冲突,讽刺,尖锐和恶毒。

友美夏觉得自己就不应该去看那些童话故事。更不应该相信。

就是因为太深信童话故事了所以现实才这么让人绝望。

在被父亲指责之后,少女内心疼痛不已。她脸上还挂着笑意。

少女每天的生活就是上学和放学,看书和吃饭,睡觉和社交,这一切都是那么的正常那么的乏味,友美夏甚至觉得如果就这么过一辈子的话也许不被憋死也会被闷死。可是她能有什么别的新意?活在这个快速发展的时代之中,几乎每一天睡醒就是写不完的作业和做不完的任务。友美夏甚至觉得自己麻木到已经什么都不想说了,哪怕被人说了被人欺负她也早已经有了可以隐忍的钝感力。我现在就跟一个活幽灵一样。少女对着镜子抚摸自己的脸庞时也感觉不到什么多余的情绪。隐忍,她除了隐忍还是隐忍。发泄出去的脾气不会被任何人理解,反而还要扣上“暴脾气”,“神经病”的帽子。友美夏几乎很难成功辩驳一个人,她只能够循规蹈矩地活着,跟别人讲不清楚道理,这样的生活友美夏几乎觉得自己活着没有什么意思。

你得反驳啊,你得力争理据啊,你得抗拒啊。

或许鲁迅笔下的阿Q和友美夏是同一种人。

夜晚的一切都是幽灵一般的鬼魅,夜色是最容易让人产生想不开的情绪的时候。友美夏对于自己的情感体验似乎滞留在还很年幼的时候,她还想撒娇,她还想过着那种即便做错了事情也能够被人包容的生活——然而友美夏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人必须得走向成熟,如果不走向成熟就要走向毁灭。初中的经历糟糕正是因为这份想要受宠的心情被老师和社会冲击得七零八碎。原谅自己好不好,即便这样成熟的过程是一种阵痛一样的心情。友美夏想要原谅自己,让自己成熟起来,那些细碎的小事情都无关紧要啦,少女有一种一旦不顺从他人心意就会被迫害就会被盯上的恐惧感。不要害怕那些有的没的啦,最重要的是活着,懂吗,活着,成长着,就算被人盯上就算情绪失控就算做得再怎么不好也无所谓的,不会有人老是想着害你,不会有人让你尴尬的,好好长大,快快长大啊。友美夏只能这般安慰自己。

所以人生在世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呢?

去翻翻书吧,《萨德式女人》里头谈到过,生而为女会有很多的追求。生而为人的追求,人生在世的追求,友美夏看见那么多作家写文,其中提到过最多的是死亡,爱情,抽象的文字很多时候包含的情感并不是那么好理解的。人生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友美夏目前知道的是读书,是学习,是把那些知识吸收进去融入到生活之中。作家笔下的活着似乎就是活着,像古希腊故事之中那些神明一样深深地忍受着不幸,生活之中的经历怎么能够称得上是不是不幸的呢,每一天都在和别人争执啊痛苦啊,那些神明所感受的痛苦和普通人类的痛苦有什么不同吗?友美夏想不出来,在放下书卷的那一刻她反而更加迷茫了。

文学也毫无意义。

就跟这毫无意义的生活一样,友美夏彻底迷茫了,她和成年人的世界似乎有着巨大的差距。

完全不知道未来的道路究竟该怎么走。

但友美夏想先试试戒戒饮料,既然人生就是痛苦,那就先试试理解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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