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祁同玉坚持不懈的骚扰下,她总算从李未明口中清楚他的年纪。
十九岁,还不过二十,这个年纪的男生在她眼里就像洁白的月季花一样一尘不染,但李未明却有种奇特的诱惑力。
让她想把他弄脏。
不过,也只是想想,眼下李未明对她一定很不耐烦,热脸贴冷屁股可不是她的作风。
吃完早餐,李未明说什么也不肯背她了。
祁同玉只能自己走。
进入鞋店,导购员热情地迎上来:“小姐想要什么款式?”
祁同玉东挑西选,没找到满意的,问导购员有没有新款。
“小姐,这是上个月刚进的玛丽珍小皮鞋,您腿细,穿上去一定好看。”
祁同玉刚要试穿,一双白色运动鞋摆在眼前。
她惊讶抬头,听见李未明说:“穿这个。”
显然怕她买了新鞋又说磨脚,还要他背。
买运动鞋也好,方便游玩,虽然不是她的风格,祁同玉还是上脚试了试。
尺寸意外地合适。
“你怎么知道我穿多少码?”
结账买完单,她直接穿上了新鞋,见李未明已走出店外,忙追出去问。
“看一眼就知道了,”李未明跨上摩托,将头盔扔过来,“上车。”
祁同玉便戴好头盔,跳上后座,双手摸上他腰际。
李未明并未开口,车速加到一百二十码,祁同玉只觉自己被一股凶猛的风瞬间掀飞了出去,愈发紧地搂住他的腰,大声喊道:“我们去哪儿?”
“你不是要去玩吗?你想去哪?”
李未明的声音即便在高速行驶中仍然清晰可闻,祁同玉大笑起来:“我也不知道!你带路吧!”
她向来行事乖张,不讲目的,李未明倒没有提出质疑,开车出了小镇,驶向山间小路。
不知什么时候,车速逐渐慢下来。
祁同玉从高速行驶带来的心悸中回过神来,她睁开眼睛,无比贪婪地观赏起眼前的美景。翠绿葱茏,一望无垠,不比都市繁华,却让她畅快无比。
引擎轰鸣声停了,车身重重一顿,她险些被带得摔下来,唇间溢出惊呼。
李未明却先行下了车,回身望着她,漆黑的眼睛不露一丝情绪。
“下来。”
祁同玉发觉自己伪装出来的桀骜不驯在他这里居然不起一丝作用。
眼下她是雇主,李未明就敢这么嚣张,让她下车她就要下车吗?她可没有那么听话。
祁同玉冷哼一声,屁股稳稳地坐着不动,李未明看她双手抱臂一副今生都要和这架摩托车黏在一起的态势,很搞不懂她的脑回路,不是她说要出来玩的吗?
“我不下,”祁同玉说,“你推我走。”
眼前风景虽美,但看久了未免乏味,还是折腾人有意思。
见李未明沉下脸来,她愈发饶有兴味:“你不是导游吗?总得对我负责到底吧?你可是收了我钱的。”
李未明不得不在心里重复那六个字。
看在钱的份上。
他便低声说:“坐好。”身子倾过来,压低,双手扶住车把,很寻常的动作,却不可避免地碰触到她的头发。
祁同玉呼吸乱了。
酷暑时节,他就像一个巨大的热源,气息将她包裹着。祁同玉有点儿犯晕,以为是害羞的缘故,后来才醒悟,应该是有些低血糖了。
她看不清前方,又不想让李未明看出来,死命强撑着。
一根巧克力棒塞到她手里。
“全吃掉,”李未明的声音在她耳后,“想吐也要吃完。”
祁同玉犹如被兜头泼了一头凉水,原本心头的热意在须臾间消失不见。
“停车。”她冷声说。
李未明将车停了,看着她从车座上下来,烈日暴晒下她的双颊泛出不自然的红晕,眼睛瞪大,充满敌意地望着他。
他叹了口气:“你不难受?小心中暑。”
不远处有个废弃的茅草棚,他推着车往那儿走去。
祁同玉跟过去,总算找到遮阳的地方,她的症状缓解了一些,不顾形象地坐在草堆上,慢慢地啃着那根巧克力棒。
过了会儿,她轻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车把上挂着一个黑色的小袋子,李未明从里面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她。
“你有厌食症,这不难看出来。”
“怎么看出来的?”祁同玉转过身去,一字一句地问,“我怎么看不出来?”
她语气完全冷了,声音沉着,似呢喃地质问:“李未明,你调查我?”
李未明垂头,余光从侧面打量她消瘦的脸,能看到她略显僵硬的面庞,微表情暴露她的恼怒。
像受惊的小动物。
沉默了一会儿,他开口。
“因为你很瘦,虽然说你在减肥,但你在吃早餐的时候,看起来完全没有食欲,那半杯豆浆,你喝得很勉强。”李未明说,“我也是猜的,你可能有神经性厌食症。”
祁同玉狐疑看他:“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李未明笑了一下。
其实没有,她伪装得很好,与常人无异。
但在他眼里,却到处是破绽。
初见那一面,便有很多细节。她面庞消瘦,唇色发紫,显然长期营养不良;她指腹光滑无茧,衣着讲究,显然经济实力较好;那天她走出火车站,似是嫌弃地扫了一眼路旁的公交车,目光一转,见他骑车停在路边,忽而面露兴奋,朝他跑来,又对他百般挑逗,言语毫无禁忌,显然比较重色;她没戴婚戒,逛街时路过母婴店也不感兴趣。未婚无孩。
这道题并不难解。
李未明目光扫过她的白色Polo衫,较贵的牌子,上面却满是褶皱,应该被叠起来压在行李箱里好几天了。从她买鞋时的挑剔程度看,平日里应该对衣着较为注重,为什么在酒店住了三天,连衣服都不挂起来?两种可能,一,太忙没有时间,二,她三天都没出过门。
显然后者概率更大。
她情绪消极、生活颓废,以至于宁愿闭门不出,为什么要独自一人来到屿村?过来旅游吗?不大可能。她厌食,抑郁,且应该出身于大城市,对生活品质有较高要求,过来就是受苦。更可能的情况,是她遭遇某种突发事件,想找个偏僻的地方躲一段时日。
李未明看破不说破,只是问她:“为什么会厌食?”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祁同玉不想说太多,她看着手里的那根巧克力棒,只咬了两口,但她真的一点儿都吃不进去了。
“吃不下?”李未明了解过,治疗厌食症的最好方法就是每日定时定点定量进食,“你一般什么时候吃饭?”
“没有固定的时间,一般感觉到快要低血糖了就吃一点,不晕的话就不吃。”
“不晕就不吃?”李未明不可置信。
“我看到食物就犯恶心。”祁同玉诚实道。
她生来多疑,却不知为何对李未明有种盲目的信任,甚至愿意在他跟前暴露自己的弱点。
“我去看过医生,我的厌食症状是心理因素导致的,”祁同玉强迫自己吃完全部的巧克力棒,艰难咽下,喝了口水,“不过应该会好起来的。”
为什么会好?李未明想问。
她看起来很不好。
也许她表面上的娇纵和无理都是故意伪装出来的。
那时李未明毕竟年轻,心慈手软,理论上应将这个不着边际的女人扔在路边不管,但自从意识到她是个病人以后,他的态度逐渐改变了。
少了一些不耐和烦躁。
天色近晚,李未明要送祁同玉回酒店,祁同玉却说还不想回去。
“那你想吃什么吗?”李未明想起今天吃完那个巧克力棒之后,她就没再吃过东西。
“不是很想。”祁同玉摇头。
他们正经过一条食街,晚市开放,小吃摊旁各种食物的香味四溢。
祁同玉又开始犯恶心。
她穿行于人群熙攘中,忽而抬手捂住嘴唇,低头干呕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来,企图掩饰她的不适。
李未明发觉她的演技还算不错。
“不想回酒店,又不想吃东西,那要不去个地方。”
祁同玉好奇抬头:“去哪儿?”
李未明视线扫过来,随口道:“我家。”
祁同玉短暂懵了一瞬,发现李未明已走远了,连忙抬步跟上。
李未明的家就在食街不远处,隔开闹市喧嚣一条昏暗僻静的小巷尽头,最里侧的三层自建房,一楼是房东住的,李未明住在二楼。
屋里面积不大,只有最基本的装修,四面墙壁都贴着白瓷砖,让祁同玉联想到高中校园的厕所。
这不是一个温馨的家,也只有李未明一个人住。
祁同玉在老旧的布艺沙发上坐下,打量周遭的一切。
李未明站在餐桌边烧水,祁同玉看着他的背影问:“这房子是你租的?”
“嗯。”
“月租多少?”
“两百。”
价格也让祁同玉震惊了,她平常吃顿饭的花销都没这么便宜。
李未明似乎不在意她的看法,倒好一杯水递过来。
祁同玉接过来喝了,是温的。
李未明脱下帽子,随手放在矮柜上,换了拖鞋。
祁同玉喝完水,看着他走进厨房,过了一会儿端了个碗过来,放在茶几上。
碗里面是白粥,祁同玉拿起来尝了一口,无糖无盐,味道很淡。
奇迹般的是,她没有感受到一般进食时会有的那种恶心的感觉。
祁同玉一小口一小口地把那碗粥喝完了。在这过程中,李未明一直看着她。
白天不耐烦的神情没有了,他的目光只是有些好奇。粥是他早上就煮好的,出门前吃了一碗还剩下半锅,听说没有味道的食物对治疗厌食症有用,他想让祁同玉也试试。
不说话的时候,他的眼底乌黑宁静,有着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沉稳内敛。
祁同玉放下碗,说:“我想搬过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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