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通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沉下来,老远便听到孩子哭闹声,原本温馨美好的家如今随着妻子的离去变得冷清,彷佛成了他的梦魇,也是他总是刻意处理军政的原因。
这几日没到深夜孩子哄不住的哭闹不止,或许是感受到了母亲的离开,没了母亲的孩子看的旁人心里都觉得心酸。
阮通看着年幼的孩子,便想到妻子的脸,心里痛却不敢靠近,他是个不称职的父亲,丈夫,妻子的离世让他明白曾经自己一直都在她的包容和爱护,残酷真相彻底把他击倒。
远在从外城的阮老将军匆匆赶到,原本以为是假消息,可看到牌位之后差点昏死过去,父子两人包头痛哭,好好的一个家现在加不像家。
老将军看着儿子的脸,历经沧桑的脸上带着动容,身上的银甲带着血迹,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少年成长为男人,可以将千万人性命相托的顶天立地男子汉:“阿通,如今局势倾颓,爹知道你一直左右为难,东源有了势头便有了猜疑,朝廷要了我一人的不够,还要咱们全家走上这不归路,连阿灵都给搭进去,是阮家对不住你们……”
年岁已高的阮将军满头白发,沧桑的脸上老泪纵横,朝廷对阮家,确实不公。
从名震天下的将军将才,到只能偃旗息鼓,到最后连家人被设计,也无力保护,皇权之下的力道压得人喘不上气来,他不愿意后辈人,再走这天无底洞。
阮通抬眸看着父亲,心里压抑的清楚控制不住,泪珠顺着眼眶往下滑落:“爹,咱们家一直都在东源,朝廷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一直殚精竭虑,连您也日日受着牵制,落下病根,为什么还要这样……”
声音止不住的颤抖,边疆的外族并不可怕,怕的是身后不知何事会有人突然站出来捅你一刀。
忌惮但又君臣仁义的捆绑,像一把绳索扣在脖子上,压得人喘不上气。
“我是害了阿灵……”
阮通真的怕了,怕到最后连自己想要守护什么都不知道了,怕最后阮家被这诅咒缠绕,跟皇权军心中世世代代提防小心的活着。
阮老将军苍老的眼睛带着哀伤,一路走来的往事他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膀,伸手扬起他的脸:“儿子,阮家从来没有背叛东源,不必考虑其他,当下做你觉得对的事。”
阮通闭眼深吸一口气,耳边的嗡鸣声不断,那场大火里的声音,依旧缠绕心间。
有父亲过来,阮通才放心处理军中事务,军务不能耽搁,虽然调动之事,将外族驱赶片刻,可现在是牧草食量丰饶之季,阮家出了丧事,正是军心不定的时候,定然要卷土重来。
反倒是阮通面对的问题更多更头疼,粮草被烧,后面粮食调动,就算日夜兼程也要三天时间,可现在没有一粒粮食,现在粮草了棘手的事,向朝廷请领。
现在有钦差的大人在府上,阮通心有不平,却只能去求他,他手中御赐诏书同行,现在却江北粮仓运粮,去寻赈灾粮食是最快的办法。
阮通别无选择,只能去求大人,似乎早就知道他要来求粮食,没有想象中的困难。
“事关抗敌大事,军备物资已经整理齐全,不出半日就能送到。”
阮通抬眸,看着古怪,却说不出缘由,如今还是粮草重要。
等到深夜才有了动静,帐外声音嘈杂,有的已经快冲到阮通帐前,各个脸上血脉喷张,愤愤不平。
阮通皱眉,顺着众人的指引看过去,大人口中的物资确实已经到了。
走近一看,不是粮食,而是锦布丝绸,是江南的料子,后面姗姗来迟的侍卫脸色凝重,周围调送来的粮草都是土里缠着沙子,真正的粮食少之又少。
“大人!他们欺人太甚! 咱们这么拼死拼活到底为了什么啊?”
周围幽怨四起,都是对朝廷的不满,阮通手里握住丝绸,站在原地眸色久久不能平息。
可还是压抑心底的波澜,朝将士安抚:“粮草之事大家不必担心,我再想想办法。”
都是跟着阮通赴汤蹈火的兄弟,就是心里再不满,也要听听从将领。
阮通站在车厢面前,一夜未眠。
阮家一点点骨头抽走,一辈辈豢养奴性,而生死全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保家卫国似乎成了荒谬的言论,如今谁是敌人,哪里又是家园,已经快分不清楚了。
想到之前景华的话,如今真是到了穷途末路,只能什么路都走一走。
古寺之中,夜色出奇的安静。
空旷偶尔听到几声蝉鸣,破败的木门半掩着,穿过内堂到正殿中带着烛光。
寺庙破败萧杀,处处都是陈旧的灰尘和落叶枯草。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破旧的木门发出吱呀声响。
景华从里面出来,看到阮通到来意料之中,侧身伸手,朝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阮通心中怀疑愈发浓重,并未开口,迈步进了正堂。
空旷的有些瘆人的正殿上,阮通开门见山:“景大人,今日我来,便是想听听你的解决之法。”
景华面色平静,走到一侧木桌前:“当日林场围困的营救人马里,想必阮将军也参与了。”
阮通跟着坐在一旁的木椅上:“这跟今日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阮将军,这次大人来东源,其中什么目的你心中比谁都清楚,若是敲打本不用干涉,如今陛下身体每况愈下,他的疑心病越来越重,其中若是有人利用这一点,趁乱将东源兵权收归入囊中,便是明正言顺,趁此机会将阮家连根拔起,此事恐怕从阮小姐婚事留京城时,便已经开始筹备了吧。”
阮通眼眸低垂,微眯的眼神里看不出神色。
心中还是留有戒备:“此言可有根据?”
这番话此刻暗处说说可以,若是真放在明面上,便又是另外的价钱。
景华挑眉,伸手从口袋里拿住一张单据,伸手放到阮通面前。
阮通接过视线扫过,原本疑惑转变为惊讶。
景华在一旁缓缓开口:“这上面有你需要的粮食补给,若是不够,还可再多补给你。”
空气沉默半天没有反应,阮通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眉头轻皱:“这些东西,在战事便是可敌国造反的东西,你从何处拿出来?”
景华面带笑意,只是轻咳一声,正殿东北角的小门里走出一个人来。
身形高大挺拔,一袭淡青色长袍,整个人被神秘笼罩。
男人走到阮通面前:“久闻阮将军威名,在下司潜拜见将军。”
景华觉得司潜莫名眼熟,却不知在何处见过此人,沉默回想的时候。
司潜淡淡开口:“将军同在下并不相识,不过却同我家大人熟知。”
“你家大人?”
“在京城是阿瑾,在这关外也可叫她穆姝。”
阮通像被人当头一棒,穆姝?竟然是她。
空气陷入沉默,面前的两人并不着急。
穆姝,阿瑾京城商会……她怎么会找到他,难不成她从那时候就已经布局。
“我家大人无意同将军做什么交易,你们本是年少旧友,如今危机帮扶本是情理之中,若说请求,也只能说是不亲之情。”
“请讲。”
司潜点头:“白头翁卷土重来,若是南境情况危机,还请将军出手相助。”
江翊处境只能比他更糟:“我同文钦本是好友,帮他我义不容辞,不算什么请求。”
一旁景华抬眸看着阮通:“若是朝中设计江侯爷枉死,逼得无可奈何之境地,将军还有这旧友之分担吗?”
阮通对着两个人,神色慢慢深沉,东源不是他自己一个人的,每一步就要反复衡量。
“险棋难落,阮将军自然心有担忧,粮草明日便到,您可解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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