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之中，热食的确是很大的诱惑，只是在一群貌似得了颎疱的女子面前这份诱惑便不值一提了。
“不用！快走！”他们将刺刀举得更高了，试图以此将她吓走。
乐姮没有后退，她柔软可怜般地说：“侍卫大哥…殿帅还有样东西叫奴婢交给你们。”
“什么东西?”侍卫开始不耐烦了。
“刀…”乐姮用手指了指那月光下泛着冷光的刺刀。
或许就是强壮的男人向来对柔弱可怜的女人们的不屑，那份倨傲使他们没什么犹豫地就放下了刺刀。
见此情状，乐姮将背过去的手向前一扬，得意道：
“给你！”
那扑天的白色粉末便直接由冷风刮在了他们的脸上，钻入鼻腔。
“你！”两名侍卫先后瘫倒在地，发出一声巨响。
这声不该属于这寒夜里的巨响成功引起了屋里人的注意。她们纷纷站了起来，从窗口张望，看到月下一个笑着的绝色女人。
见到她，她们的脑海不知为何浮现的是那片雪山——长玉雪山。
长玉雪山处在河西走廊西段，雪山横贯，向北是大漠，向西瀚海，那里只存在一个族群。普通秀丽空灵的美人，绝不能有这般意境空灵之感。
西孤乌秃是这一百名女司的领头，她们十分信任于她。
她们都是祁国北部话索山庄的人民，话索山庄居住的都是普通的人族，但是他们来自北燕那一脉，先祖从北燕迁居到祁国，因为祁国北部的土著民的驱赶，为了生存，他们的先祖便集聚起来，后来慢慢地与当地人通婚，开始逐渐发展为一个新的人种，话索人。
话索人大部分还是纯正的人族，北燕与祁国的后代。今年，祁国的皇帝要求祁国北部交出一百名女子，祁国北部有十个郡，话索山庄在最大的郡——浦阳。进献美貌少女的事今年轮到了浦阳郡。
浦阳的意思是让话索山庄交出一百名女子，之后话索人便可以自由地在祁国北部生存与生活。她们义无反顾地来到了这，成为了祁国献礼的貌美女司。
她们被古璟亦关了将近三个月，不能见光，不能活动，每天只能吃一小块面包，只是为了达到“柔若无骨”的标准。
前一个月，她们已经受不住这种苦难，可是为了话索人的未来，她们不能自刎。她们心中的那种恐惧感日渐上升，便有女子悄悄哭泣，西孤乌秃也没有办法。
但那一天的夜晚，这个绝美的女人来了，说能解救她们，她们一开始是拒绝的，担心牵涉话索人的命运。
她却跟她们保证，她们不仅不用离开家乡，还能让话索人继续在祁国北部自由地生活。
她们动心了，这个女人送来了几瓶药粉，让她们前入大殿前各自服下一点，她们也信了。
只是没想到会如此…
这是真的颎疱?
绝美的女人走上前来，月光下她微微笑着，“别担心，这不是真的颎疱。我给你们吃的药粉叫菇草粉，吃了就是会出现与颎疱相似的病症。”
西孤乌秃见她这么说，终于有了底气，她大声地说道：“大家不必担心，只管信这位姑娘的就是。”
乐姮愣了愣神，见西孤乌秃这么相信自己，难免心中一热，她更温柔地说：“你先不要告诉她们真相，稍稍安抚，不必太过恐慌就是，我怕明日太医署的来了，有的姑娘会藏不住事。”
西孤乌秃郑重应是，那双小兽似的眼睛里闪动着光。
“你知道吗?我的家乡有一种叫雪兔的动物，它们的眼睛跟你的很像。”
乐姮见到西孤乌秃的眼睛，竟情不自禁地脑海里浮现出那种小兽，皎黠又可爱。
西孤乌秃笑了笑，压低声音道：“长玉雪山吗?那里的雪兔的确很多。”
西孤乌秃挑眉笑着，似乎有点骄傲。
“你哪里弄来的菇草粉?”她见乐姮不说话，还是换了话题。
“你知道南蜀吗?那里有一位圣女叫狐鹿姑，她给我的，叫我下次装病，就不用再去南蜀的那座黑宫了。”
乐姮难得地对眼前这个女人放下了一次戒备。她在宫里寂寞了太多，多想有个人陪她说话。
“你进得去黑宫?那不是妖君住的地方吗?后来人族掌控政权以后，黑宫就消失了。你能告诉我那儿什么样吗?”西孤乌秃对她更加好奇了，就算是神族，也不能进入大名鼎鼎的耶律明月的住所。
除非她的身份地位很高。
耶律明月是南蜀的第一位妖族皇帝，只能说，没有耶律明月，就没有南蜀这个国家。若还是耶律明月掌控南蜀，必然不会出现像麦姬这样荒诞的公主。
大祁国靠近北方，周围多山。乐姮往外一看，那几座山峦犹如黑色巨蟒，将她们层层包围，却又时断时续。此时星斗微明，月光倾洒，留得一片旖旎缱绻。南侧祁连山冠盖洁白；北侧的低矮山岭却寸草不生，光秃秃地矗立在两山之间，犹如可笑的小丑。
祁连山脉这些不高的山岗之间，处处敞开道路，若是有恒心毅力，顺势而上，便可以到达传说中九尾鹤的故乡。
九尾鹤是传说中神族元始的座骑，这世间仅存的七只九尾鹤都隶属于他。元始与妖族的醍醐怀君交好，特意送了最漂亮的一只九尾鹤给他。
结果，这只整日跟着醍醐怀君四处游山玩水的九尾鹤得了机缘，竟一朝成仙，回归神族班列。
不得已，元始为表歉意，又送了一只给他，这次是只母性九尾鹤，也是不知醍醐怀君去了哪里，这只九尾鹤也得了机缘，化成一个曼妙少女。据说现在还跟在醍醐怀君的身边，已经相伴了几万年。
九尾鹤仙…长什么样呢?
“乐姑娘，你快回去吧，等一下有人过来，发现你就不好了。”西孤乌秃见她出神，又惶恐地上那个侍卫不知何时会醒，忙劝道。
“哦，我这次过来不仅是要宽慰你们，免得过于担惊受怕，我还带了几瓶药过来，你们将它服下，能暂时缓解疼痒，明日之后我会拿解药过来，这时给你们解药，大家就不能演得那么真啦。”
乐姮从带来的食盒拿出几个玉白的瓷瓶，从窗户缝里递给她。
西孤乌秃小声说道：“姑娘小心。”
乐姮点点头，望着地上躺着的人，轻轻地跨了过去。
那粗麻裙装为了不妨碍干活，特意裁得短，堪堪到脚脖子，这样不会沾到地上的雪，也省去了浆洗的麻烦。
双脚落地，裙摆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幅度。乐垣提着食盒离开。
自小跟在母亲身边浸染了一身权欲与心机的西孤乌秃，竟第一次能看到仇恨与爱如此相契的一个人。西孤乌秃是话索首领西孤谷浑的第十三个女儿，母亲却只是普通的话索平民。西孤乌秃从小接受训练，因为不够厉害的女人，不配做西孤谷浑的女儿。
西孤谷浑野心很大，带了两万骑兵，入侵沙钵的部地区，杀死西太守赵闻桓，掳来了三千多名壮男少女。
祁国知道后自然怪罪西孤谷浑，西孤谷浑被处死，而他的十三个女儿直接应征成为女司，不像其她的话索姑娘，是自愿为话索献出生命，她也嘲笑于自己那不得体的怯懦。
或许，她们这些女人的命运，对于这天地来说，本身就是可有可无的事情。
还在思绪的西孤乌秃突然被一抹火光惊醒，只见那点点火光向她们这处移动，将整个劳役司偏殿照得极亮，每个人的面部表情在这样亮的光线下，能看得一清二楚：惊慌、害怕、无奈、忧虑…
来的几个穿蓝布衫的男人已经均年过花甲，几络胡须稀疏地挂在他们的下颔，虽然他们戴着面纱，但还是能看得清楚。衣袍上那圈白色领子湿得透底，脸上和那粗短的脖子上挂着豆大未落的汗珠。
他们从窗户处看到她们个个神情倦怠，却不见得是十分地惊慌，心中升起一抹疑问，这群娇滴滴的姑娘竟对自己的生命如此地漠视吗?
视线下移，看到两个横七竖八躺着的男人，不等太医们发问，前头的堂殿帅便一脚踹了过去。
堂殿帅常年在外领兵，这两年才回来京中任职，他的身形力气自然不必说。一脚下去，其中一个侍卫便被巨大的疼痛惊醒，一见来人是殿帅，又忙去晃醒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一睁眼，想必是更机灵些，马上就摸清了眼前的情形，先一步躬着身子跪在殿帅面前。
“大人！”他颤着声音喊道。
最先醒来的那个终于有了反应似，也弯下身子跪在殿帅面前。在这明亮的灯光下，他们的脸部沾着白色粉末，旁的人觉得那是雪，可殿帅却看得清楚——在外征战多年，雪和药粉他还分不清么？
他们面上已经失了血色，那些药粉在空中也还有些许残留，奇异的味道迟迟没有散去。
“咳…咳…”两人双双咳嗽起来，只感觉脑袋以有千斤般沉重。
太医们警觉地嗅到空气中这丝不同寻常的味道，忙向两名侍卫问道：
“这是什么味道?你们怎么晕在这儿?”
两名侍卫战战棘棘地回答，“不太清楚…有个女人，她说是殿帅大人的吩咐…来送吃食，奴才们拒绝了，但是…不知为何就晕了。”
殿帅人影高大，此刻微眯着那双邪眸，风雪中他穿着厚厚的大氅，如墨的长发用玉冠高高来起，额前两抹头发刀锋一样晃动。
看到殿帅，会让人不自觉地联想到不断飞临的鹰隼…不过再桀傲不驯的性子，踏入这座牢笼太久，也会被悉数磨平。
“废物！”夜幕漆黑，这暴怒的声音在此处寂静之地犹为明显，成功地让两名侍卫脸上的血色又消退了一分，他们的身体颤抖得厉害，殿帅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吃人的怪物。
“滚下去！”殿帅没有精力去与他们计较了，因为眼前给那一百名女司诊病才是更重要的事。
“请大人们隔窗诊病。”殿帅冷漠地向那群无措的太医们说道。
这个男人的视线，她还是极力表现地惊慌害怕，仿佛真的就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眼眸泣泪，哪个男人能不见怜?
殿帅沉了声音，似乎在向她说道：“各位不必惊慌，若真是颎疱，祁帝会厚待你们，安置好话索人的，也算是对你们这勇气的嘉奖。”
他们是最早的主人，自以为给予对方的永远都是一种恩赐，但西孤乌秃还是感谢这份恩赐。她们既不用离开故乡，也能自由地在祁国北部生活。
西孤乌秃乖顺地从窗口伸出一只手，她的手指修长，指骨分明，皮肤结实，那古朴醇厚的颜色，不事张扬，不露锋芒。使力的时候能轻易地看到皮肤下的青色血管，如同栖息在黄土地上的无数条细蛇。
太医因为男女有别，又是颎疱，就事先预备了一条洁净的白丝帕，覆盖在她的手腕处，然后才捻起几根手指替她把脉，他皱着眉头。
收回手后又仔细地看了看手背上的脓口，用针挑起一点，放在自己的鼻口处轻轻嗅了嗅，随后叹了口气，眼中尽是悲戚之色，向站在月光下远处的那个冷峻背影说道：
“确是颎疱无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