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逐渐升起,在云层上反射波光,犹如荡漾的黄金,向着天空和两边高耸的宫墙做出富贵的慷慨之姿。当它洒满每处阴暗的角落时,云雀已经又在树梢上响亮地鸣叫。
几抹佝偻身影从此处目影光融的场地上掠过,能听见他们不住地喘息,终于,有人扶着红墙,语气恳切地说:
“大人,慢…点好…不好。”
带领着他们的是个年轻的男子,衣着绯色锦服官袍,面容清朗俊俏,他身形高挑,笔挺宛如青松,这时的晨曦一照,就能瞧见他的一双桃花眼染上了一层温柔的润泽,中和了些许锋利和冷漠。
这么一个男人,难怪那些身材臃肿的太医们跟不上了。
那男人见他们这般辛苦,微微叹息一声,“陛下还等着呢,若是不想掉脑袋,就请快些。”
那几个太医没有办法,无奈地擦了擦额头上的豆大般的汗珠,继续随着那个男人疾步向延极殿走去。
他们的那副老身子骨当真是觉得受不住,昨夜给那一百名女司看了病症,今早就得来汇报,完全没有一刻休息的时候。
当他们终于急色匆匆来到殿内,帝王单手支着头,眼睛是闭上的。眉宇间凝着不散持久的戾气,暖柔的阳光给他的脸留下一片柔和的光泽却没有中和掉这股令人胆战心惊的寒意。他穿着狐皮大氅,脖子上的那圈银渐层将他修长的脖梗掩住,让人暇想。
与印象中的一样,他从来没有好好整梳过那头墨发,总是永远地披散在肩上。宫炉袅袅的烟雾升起,围绕在他的周身,那散下的头发却又遮掩住他的神情,但这幅样子就已经让他们联想到九天之上的至尊妖神。
古璟亦的头疼越来越严重了,他缓缓睁开那双邪眸,金碧辉煌的延极殿又回到了他的视线。
二十多岁时,他就在这里,带着人马从玄武杀进去,宰了他的生母韦太后与安平公主,逼着自己的父皇古君肃写下了退位诏书。
从皇帝的眼眸里,众人总是觉得忧郁,但更多的是无尽的孤独。
古璟亦开始不记事了,大多数时候,他就记得自己是皇帝。不过,那么多血腥的时刻,忘却,何尝又不是一件解救自己的方式?
回忆往昔,他觉得自己对自己的亲兄弟其实真的不好,先帝有十四个皇子,三个在出生时夭折,剩的都很幸运地长大成人,个个出类拔萃。
古璟亦是先帝嫡子,出生时就被立为太子。可是,他的兄弟全都想与他争,那真是不要命了。他顺利地登基,也顺利地将他们杀光…
他的帝位上,始终蹒跚着满面鲜血的亲人,记忆不断撩起尘封的往事,痛苦敲打着落败的旧人。
“结果如何?”古璟亦带着冷意的声音传来。
太医们观察着他的脸色,生怕下一刻他暴怒,而他们人头落地,小心地说道:
“确实是天花之症。”
帝王眼中的不耐烦一闪而过,笑道:
“哦?那全部烧死,不要留有后患。”
全部烧死,也过于泯灭人性了吧…
于是有太医试图劝道:“陛下,臣之观其病症应略有好转,不如尝试让臣医治吧。”
殿帅侧立在一旁,想起那个惊慌的女人,也开口劝道:“是啊,陛下若是全都直接烧死,难免寒了百姓的心啊,会觉得陛下…过于无情。”
“堂卿,你说朕无情?”
古璟亦眼中杀意一闪而过,抬起云履朝他缓缓走过,用极冷的声音说道:“你是不是忘了你什么身份?”
殿帅这会已经跪伏在地,颤着粗犷的声音说道:“是臣冒犯,请陛下恕罪!”
古璟亦踩着靴履在他身边绕着走,殿帅低伏着头,只能看到那华丽的云锦龙袍在他面前一下下地出现。
“你十二岁参军,因你父亲堂文远的功劳,很早就获得了封赏,二十岁后,先后拜大将军、左司卫并封长宁郡公,出任洛州总管、东京小家宰、上柱国、大司马,领内御史正等职,多么殊荣。”
“可是你的父亲堂文远勾结古浩尊,朕的皇弟,意图篡位,先帝判了你们堂家举家流放,你的父亲在流放路途中死了,若不是朕为你求情,你现在还能当什么殿帅?还能在这里说朕无情?”
古璟亦的声声质问也恰好揭示了他那段不为人知的往事,他不禁羞红了脸,在众人面前,他一直是一身荣耀的堂殿帅,其实,他就是罪臣之子。
他诚惶诚恐地说道:“陛下之恩,臣自不敢忘,臣是为陛下着想啊。百姓一直对您有诸多不满,臣只是担心此事会有损陛下声誉!”
“名誉?朕在他们心里就是个暴君,哪来的名誉?”古璟亦笑着说道。
殿内众人不知说什么好,毕竟在世人眼中他的确是个暴君,他们眼中也是。
有位太医还是站了出来,他是太医中年纪最小的,也算风华正茂,刚好三十五岁,名为褚良。
他很恭敬地道:“陛下,如今朝贡使臣都已经回去了,这一百名女司还是放归祁国北部吧!烦疤不会传染,只是她们的寿命就剩下三个月了,活活烧死,容易激起民愤。”
古璟亦终于被说动,只是向他们摆了摆手,说道:“那依褚卿的,你们都退下吧。”
得了他的意思,众人无不面露欣喜,纷纷退下。他们也是积了阴德啊。觉得之后归天之后,至少不用下地狱吧。
乐姬这处得到消息时,西孤乌秃她们已经准备出宫门了,解药今天上午太医署的人走后,她就拿去给她们了。
其实乐姮设想过两种可能,她们要不直接被处死,要不被放出宫。为了以防万一,她假装她们得的是颎疱,这种病不会传染,古璟亦就没有理由处死她们。
日头终于真正升起来了,洒下无尽的光芒,金灿灿的,风带着些许的凛冽轻轻地吹过,在寂静之处构筑美梦。而斑驳的红色宫墙则被这美梦镀上了一层明净的光影。
“咚咚——”
一只云雀烦躁地落在了不大宽厚的树枝上,陡然又被击鼓声惊得飞走。
“开宫门———”
太监扯着嗓子喊。
眼前是一小堆人群,她们正在其中,每个人脸上都是溢于言表的欣喜,红色朱漆大门被两名宫中之人缓缓打开,长街之外是行人们的驻足,他们对这情景也是十足地好奇。
乐姮站在楼阁上,看着那小堆人群倾泻而出。不知是不是乐姮的错觉,她觉得西孤乌秃也在看她。
西孤乌秃长的又高又俏,那优越的身影出现在宫门口那人群之中,乐姮能一眼看见她,只是若刚才那束目光不是她的错觉,西孤乌秃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或许,是心有灵犀吧。
“西孤乌秃,你会不会知道那座黑宫,以后我讲给你听。你是话索的族人,你也一定有你的使命。有一天鹰隼和梅花鹿、野猪、豹子、苍狼一起争夺泥水,那时,我也会归家。”
西孤乌秃在马车上看着这封信,她虽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是她知道,乐姮的背后有很多的故事。
西孤乌秃掀开帘子一看,远处是就她的故乡——长玉雪山。
依旧矗立在那,从未冰雪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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