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春。
《小王子》第21章，第5行，第7个词——"驯服"。
夏忧忧把书合上，月光透过树叶间隙，在书皮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远处，学校的围墙在夜色中像一条沉睡的巨蟒，铁丝网在风中微微颤动，发出细碎的金属碰撞声。
“密码确认。”木然低声说，手指在砖墙上轻叩三下，节奏像是某种摩尔斯电码。
蓝可从书包里掏出一颗玻璃珠，塞进砖缝：“验票。”
玻璃珠在月光下折射出微弱的光，照亮了墙面上几道陈旧的划痕——之前翻墙的人留下的记号。
1
废弃游乐园的铁门已经锈蚀，链条锁早已被剪断，虚挂在门框上，像一条死去的蛇。
张云兮第一个钻进去，高跟鞋踩在碎玻璃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她今天没穿校服，而是一条黑色连衣裙，头发松散地扎在脑后，露出纤细的脖颈。
“快点，”她回头说，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月考复习见鬼去吧。”
蓝可跟在后面，手里捧着那本《小王子》，书页里夹着几张星图。木然走在最后，背包里装着蜡烛和烟——他总是带着这些，就像某种生存必需品。
林白没来。
他退学后去了南方，偶尔发来几张模糊的照片——某个酒吧的后台，一把缺弦的吉他，从火车窗口拍下的日出。
2
旋转木马已经褪色，油漆剥落，露出下面灰白的金属。张云兮跨上一匹锈蚀的白马，从口袋里摸出化学笔记，借着月光开始背诵。
“苯环的凯库勒结构……”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游乐园里回荡，像某种诡异的咒语似的。
夏忧忧坐在她旁边的海马上，木马早已不会转动，轴承锈死，如同被时间遗忘的标本。
“为什么是《小王子》？”她问。
蓝可站在售票亭前，正把一颗玻璃珠塞进窗口的裂缝：“因为B612星球不需要月考。”
木然用打火机点燃蜡烛，滴了几滴蜡油在售票台上，把蜡烛固定住。火光摇曳，照亮了他手臂上的疤痕——北斗七星和天狼星，在昏暗的光线下像是某种神秘的导航图。
“你会长大，”他突然说，声音很轻，“但我不。”
3
鬼屋的门帘已经腐烂，只剩下几缕破布条，在风中飘荡，像幽灵的残肢。
夏忧忧跟在蓝可身后，踩过潮湿的地板。墙壁上的涂鸦已经褪色，隐约能看出“禁止入内”的字样，被人用红漆画了个大大的叉。
最里面的镜屋保存完好，无数面镜子相互映照，形成无限延伸的隧道。蓝可站在其中一面镜子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支马克笔，在镜面上写下：
“你会长大，但我不。”
字迹在镜子的反射中无限复制，像是某种预言，又像是诅咒。
夏忧忧看着镜中的自己——校服皱巴巴的，头发被夜风吹乱，眼睛下方有淡淡的黑影。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确实在长大，而镜中的倒影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许个愿吧。”蓝可说。
“什么？”
“在废弃游乐园的镜屋里许愿，”他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产生轻微的回音，“比流星靠谱。”
4
午夜时分，他们聚集在摩天轮下。
座舱已经锈蚀，链条断裂，巨大的轮盘歪斜地停在那里，就像是被巨人遗弃的玩具。张云兮从旋转木马上跳下来，化学笔记塞回口袋，裙摆上沾满了铁锈。
“听说午夜十二点，”她仰头看着静止的摩天轮，“所有游乐园的设施都会活过来。”
木然点燃一支烟，烟头的火光在黑暗中一明一灭：“骗小孩的。”
“试试才知道。”张云兮突然爬上操作台，按下早已断电的启动按钮。
当然什么也没发生。
蓝可坐在长椅上，把玻璃珠一颗颗排列成星座的形状。夏忧忧走过去，发现他摆的是天狼星——木然手臂上新增的那颗。
“你知道天狼星为什么这么亮吗？”蓝可问。
夏忧忧摇头。
“因为它其实是双星，”他轻声说，“两颗恒星互相缠绕，看起来就像一颗。”
5
回程时，月亮已经西沉。
五人翻过围墙，落在学校后巷的草地上。张云兮的鞋跟断了，她干脆把另一只也掰断，赤脚踩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下个月考，”她伸了个懒腰，“我大概要完蛋了。”
蓝可把《小王子》塞回书包：“玫瑰不用考试。”
木然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游乐园。摩天轮的轮廓在晨曦中渐渐清晰，像一只巨大的眼睛。
“你会长大，”他重复道，“但我不。”
夏忧忧想问他什么意思，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有些问题，她隐约觉得还是不要知道答案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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