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寒冬。
火车站的大钟指向下午三点十七分，秒针卡在“12”的位置，仿佛时间突然决定罢工。
夏忧忧站在站台边缘，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结又消散。木然正仰头看着列车时刻表，手指顺着密密麻麻的车次下滑，最终停在某一行——
“18:04 开往虚无”
他念出来时，声音平静得像在读天气预报。
1
逃课计划是张云兮提出的。
寒假前最后一天，老师们忙着整理档案，教室里弥漫着心照不宣的懈怠。张云兮把一张纸条推到夏忧忧桌上——“12:30 火车站 别带书包”——字迹潦草得像在躲避追捕。
夏忧忧看向教室另一端，蓝可的座位空着，桌面上放着一本摊开的《天体物理学基础》，书页间夹着一张星图。木然坐在最后一排，低头在手臂上画着什么——自从林白退学后，他很少参与任何集体活动。
但此刻，他们全都站在火车站大厅，像一群迷路的候鸟。
“去哪？”夏忧忧问。
张云兮耸耸肩：“随便，越远越好。”
2
火车站暖气不足，冷风从缝隙灌进来，吹得公告牌吱呀作响。林白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空气吉他，站在站台边缘对着铁轨弹奏，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加州旅馆》。他退学后第一次回来，头发长了，下巴冒出青黑的胡茬，但眼神依然像只未被驯服的野兽。
“有烟吗？”木然问。
林白从口袋里摸出半包皱巴巴的香烟，木然抽出一支，没点，只是咬在嘴里。
“18:04那班车，”蓝可突然说，“站台工作人员说没有这趟车。”
张云兮笑了：“那为什么写在时刻表上？”
广播突然响起，电流杂音刺得人耳膜发疼：“K768次列车晚点，预计到达时间待定……”
公告牌上的“列车晚点”亮起红灯，倒映在地面积水里，像一滩血。
3
他们在长椅上坐成一排，分食一包过期的软糖。
糖已经硬了，表面结了一层白霜，咬下去像在嚼塑料。夏忧忧含着一颗草莓味的，甜得发苦的香精味在舌尖蔓延。
“我爸离婚了。”张云兮突然说，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没人回应。林白继续弹空气吉他，木然盯着铁轨尽头，蓝可数着玻璃珠——他随身带着一个小布袋，里面装着至少二十颗不同颜色的珠子。
“我爸带走了相册，”张云兮继续说，“后妈带走了音响。”
她摊开手，掌心躺着一枚钥匙：“我偷了储藏室的钥匙，把婚纱照烧了。”
夏忧忧想起数学老师无名指上的晒白戒痕，想起走廊里那张裂了缝的婚纱照。
“烧的时候，”张云兮把钥匙抛起又接住，“照片上的人笑得特别开心。”
4
天色渐暗，站台的灯次第亮起。真正的旅客拖着行李箱匆匆走过，偶尔投来好奇的一瞥——五个高中生坐在长椅上，既不像是要出发，也不像是来接人。
蓝可突然站起来，走到铁轨边缘，从布袋里掏出一颗玻璃珠，轻轻放在铁轨上。
“听说火车碾过玻璃珠，”他回头说，“会发出特定的频率。”
“真的？”夏忧忧问。
“不知道。”蓝可微笑，“但值得相信。”
远处传来汽笛声，一列火车缓缓进站，车窗透出温暖的黄光。乘客们涌向车门，行李箱轮子碾过地面，发出细碎的声响。
“我们的车来了吗？”夏忧忧问。
木然摇头：“永远不会来。”
5
回程时下起了雪。
五人沉默地走在人行道上，脚印在雪地上留下一串长长的痕迹。林白走在最前面，突然停下，从口袋里摸出什么扔给夏忧忧——一颗橙色的玻璃珠，中心有个气泡，形状像一滴眼泪。
“凑齐七种颜色，”他说，“记得召唤神龙。”
夏忧忧接过玻璃珠，触感冰凉。远处，火车站的灯光在雪幕中渐渐模糊，公告牌上的“列车晚点”依然亮着，像某种永不熄灭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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