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着她这句话落下,周身环境骤然发生变化,四周涌起浓黑色雾气,丝丝缕缕勾缠着吞没光线,眨眼间便伸手不见五指。
陆崝立刻翻过手掌,曲起食指在虚空中一敲,下一秒,以他指节为中心,极速地荡开圈圈涟漪。波纹冲淡黑雾,晖光入水般漾开,而在他手指所落处居然凭空多出一扇门。
透过刺目的灵光,江聿强忍着不适观察那扇门的模样。
门框上浮雕着飞鸟走兽,头尾相缠,远看极似某种笔画刚劲锋利的文字盘了门框一圈,各种花草挤满了门板,却不带争奇斗艳的味道,华丽得带点攻击性。
竟是月尚堂藏书阁中画的往生门!
江聿偏了点视线,凝望着陆崝广袖轻飘的背影,想到了什么般身体一僵,旋即传音给客厅内的三人。
张琪收到传音还带点蒙,最后还是听话地掏出一个小瓶又领着两只“嗲毛鸭”往厨房走。
厨房里,陆崝手指有规律地在门上游走,所至之处依次浮起浅色光芒,最后竟连成了一方巨大的图腾。
阴魂是执念不散的产物,人生在世,不过蜉蝣化羽,几十年却有数不清的苦难,不拘大小,积土成山,郁结于心,自成难关。因而阴魂千年来未有一夕蹴就之说,青帝为根除弊病,往往需寻根溯源,于是往生门便应运而生,成为青帝进出归城必经之路。
而这个“归城”则是更有说法,生灵存世经年,所经所见所感皆为万丈红尘,死不带去生不带来,地府不留,天庭不收,那又不像草芥可随处弃之,。于是地府在每个生灵魂魄上设了个特殊的法阵,归聚所有俗事,又找上闲得没什么事干的青帝,一骨碌把俗事全部甩给了人家。
简单点讲,这归城就是个大型跟拍,拍完还能自动团成文件传输到青帝手里。
而江清今年岁数也不见得多大,陆崝第一反应自然是阴魂并非是根深蒂固的一类,却没料到这小姑娘年纪看着不大,阴魂却是如此顽固。以往他一掌下去阴魂早散了大半,再上一道往生锁控制阴魂力量,最后以唤春之力换回生魂这事便了了七八分,可江清宁愿强行将他拉入阴魂困死也要留下那虚假的执念,想必这源头也是个棘手的。
想到这里他伸手覆在往生门上,周身泛起毛茸茸的金色湿晕,手腕发力,低喝一声:“开!”
语落,大门发出一声长叹,门扉缓缓向两边张开,一道苍老的吟唱随之响起:“ 草木至情,人非无心——当寻本心,莫失莫忘……”
陆崝偏头看了眼方才江聿站过的地方,离那不远处的地面落了朵细白的茉莉,像个被抛弃在无边黑暗里的稚子,脆弱又迷茫。
他勾手召回那朵茉莉,而就在他偏头的那一刹那,一只瘦长有力的手从往生门内伸出来搭住了他的腕子,而后不等他反应过来,那边的人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提着他就往里一拽……
陆崝又不是鸡崽,自是不会坐以待毙,进门的那一刻使着巧劲用小臂把揪他的那杀千刀的玩意勾了个扎实,另一只手估摸着高度,五指成爪,疾风骤雨般往心口掏去。
他也曾有过刚进归城便遇上妖魔鬼怪的经验,只是哪有归城里的死物能把爪子从往生门里伸出来的先例,真是踩着自己尾巴——坑了自己。
这般想着,陆崝蜷起手指,捏了个咒,毕竟基因突变的也是稀罕物,留着多有研究价值。
他一爪子砸在那“稀罕物”身上,下意识闭上眼以防归城中迷乱的妄念乱他心神。不料那“稀罕物”被他一巴掌拍得连退几步,咒诀却没触发,陆崝顿觉不对,悄悄睁开半只眼偷看。
这不看还好,一看恰巧瞅见了边上一脸兴奋的张楠……以及同样表情夸张的张琪和江透……
陆崝:“……”
幻觉,这一定是归城主设计的幻觉。
耐何手底下跃动的心跳实在不像死物所拥有的东西,他低头缓缓收回手,正打算云淡风轻地揭过,不料江聿突然闷咳一声,忍着什么般皱眉扭开头。
他这一咳的含义就太复杂了——至少在张琪那儿看来是这样。但陆崝显然不这样认为,他往常也没见过什么真正意义上的人,不知手底下的咒术对人是否有伤害,听见他这一咳,下意识就认为可能是伤着他了,收到一半的手又重新贴回江聿心口。
“……”
“!”
陆崝探了两下没发现问题,收回手问:“心口疼吗?”
“方才不疼,让你摸两下现在疼了。”
“……”去你的,他是柄铁锤吗,挨两下就喊疼,什么身体素质。
江聿难得见他吃瘪,心情不错,松开扶在陆崝肩上的手,转身时嘴角弯起不容易觉查的弧度。
右边三只蹲成一排的兔崽子几乎是要把陆崝盯穿了似的把眼珠粘在他身上,却看自诩“本人非铁锤”的青帝大人眯眼打量了一下周围环境,只见万山围抱,明显是座山头,于是低笑了一声:“还看,出不去就在这里看一辈子。”
张楠慌忙摸了一把莫虚有的鼻血,尴尬地拉起张琪屁颠颠地往下逃难,江透定在原地反应了几秒,面对着两尊大神一个激灵,匆匆撂下一句“我去帮忙”就往张家姐妹的方向窜去。
陆崝看着前方望尘莫及的三人,旋身面对江聿,挂着标志性的笑抱臂问:“我长得很吓人?”
江聿没回答,再鸟这人恐怕三个小孩就得撞进不知哪个地方去了。于是蹲下/身捡了根树枝,刚巧陆崝抛过来一颗扁平且黑得发亮的石头,江聿伸手接住,用树枝在小石子一面写上自己同三个兔崽子的名字,翻到另一面,他迟疑了一瞬,还是把树枝递给了陆崝。
陆崝只画了一横,横上再勾上三道起伏的曲线,画完看也没看地将其挑飞,而树枝刚离开石块就粉身碎骨,落了陆崝一手草木灰。
草木灰下,赫然躺着一块玉牌,牌面上雕着个复杂的“敬”字。
那是归城主批回的拜灵帖,旧时青帝也不能随意进出生人归城,这拜灵帖便是通行令,归城主生魂若并未受损,还有意识时自是不给青帝批拜灵帖,青帝开了往生门也无用,只能落在外城法阵圈里。
如此这般,既防了青帝肆意篡改城中往事,影响轮回功过善恶评定,又防了青帝判断失误,破坏天道既定命运。
江聿看他将玉牌平放在左手,另一手五指翻飞,口中念念有词,倒是门中师傅常教的“寻常路”,于是他便打算点个符把窜远了的兔崽子召回来,不料符画一半,山头突然一个震动,他暗道一声不好,急忙回头——但见方才还在走寻常路的人此刻一手碎玉渣,也不怕扎伤,抬臂就从发间抽出绾发的簪子,簪子瞬间抽长,最后竟化为一柄长剑!
陆崝紧握剑柄,剑身华光流转,灌满灵力后重重插/入地面,土地刹那龟裂,城外阵法岌岌可危,随时要塌落。
江聿看见长剑时便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立马划破食指,在画好的符纸上临场添了两笔,随后五指一捏,山腰拎着灵盘打转的三人后领一紧,不等他们反应,脚下一轻,低头去看时,只留下一片黑暗与他们大眼瞪小眼……
整座山自己跑了!
三声夹杂着脏话的惨叫回荡在半空,而几人后后领又被绞紧,骤然被拖入黑暗。
又是一阵震动 ,黑暗分崩离析,如流水般过眼而去,缓缓裸/露出一点真实面貌来——几人身处一间矮房,木梁白墙,左置一张窄细的床,右边是条不过成人一掌宽的小板凳,窗户泻下的丝丝缕缕光亮正巧倾在小木凳前两条并列的条凳之上。
除以上几样外,屋内的其它陈设均是只有个大形,朦朦胧胧地罩在雾蔼里,看不大真切。
张楠上一秒还在吐槽那乱转的灵盘,下一秒人就坐在了水磨平地上,冰凉的地板激得她鸡皮疙瘩起了半边身子,“归城主没有多抗拒啊,我们居然没被长毛猴追……”
她几乎是与张琪耳语,陆崝却听得清清楚楚,不禁压着唇角瞄了一眼江聿,却恰好看见一道浅伤在江聿的脸侧,方才强行破阵时灵流冲撞,虽说收了点力,却还是伤到了近处的江聿。
这种被灵流所伤的伤口不易愈合,于是他食指拇指一搓,揽出朵茉莉,食指向上一勾,花朵从江聿耳后翻过去,正正好贴在伤口上。
许是陆崝目光太过炙烈,江聿忽然侧脸同他对视上,又极快地转了回去。
“怪可爱的美人。”陆崝这样想着,转身看见身后的门,门框是木架成的,门板却是纱,隔着薄薄一层,能隐约看见大厅的构设。
江聿也注意到了那扇门,四下环顾想找个工具开门,毕竟归城中的任何东西最好是别接触为好。陆崝又从发间抽出万能的桃木簪,斜嵌入弧形把手上,就势一拉,“嘣”的一声,门从门框里跳出来,而后一阵呕哑嘲哳的门轴转动声响起。
大厅内惨白的阳光均匀的地洒在陆崝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大厅里也没有人啊……”
“慎言。”江聿随时提点,却没有注意张楠看他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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