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刺骨的冷。
想要挣扎,可四肢无力。
只能沉沦。
周遭越来越暗,只剩头顶还留有一丝光明,眼前是一片朦胧的水光,世界开始变得混沌而扭曲。
脑海中一帧帧画面闪过,一会儿是母亲在教她绣花,母亲的手很暖,握着她的手捏着绣针在绣一只小猫;一会儿是她被关在铁笼中的场景,冬日里寒风不停的灌进单薄的衣衫里,很冷。
胸口窒息,意识开始涣散,慢慢的只感到周围很安静。
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若舟将沈绫救上来时,沈绫已经失去了意识。
“快,将沈绫娘子带到卧房内,快将船靠岸,立马请医官来为沈绫娘子医治。”陈瑞凤吩咐道。
陈瑞鹂见沈绫被救上来,心中松了一口气,连忙将抱着沈绫的若舟带到房间内,还吩咐侍女在床边给给沈绫生火取暖。
见沈绫身上的湿衣服还在不停流水,陈瑞鹂道:“若舟公子,不如你先出去,我替沈姑娘将衣服换好,你再进来。”
沈绫受了伤,若舟心中感到愤恨,自己怎么可以离开沈绫身边,将她一人留在陈瑞鹂身边,陈瑞鹂本就刁蛮任性,还对沈绫心怀不满。
若舟道:“我信不过你,船没靠岸前,我不会离开阿姐身边半步。”
“我知道你担心沈姑娘,可沈姑娘刚受了惊,若是还穿着湿衣服,恐怕会受了寒,你若是真担心沈姑娘,难道要沈姑娘因为你的一时意气而留下病根吗。怎么,难不成你还要亲自为沈姑娘更衣不成。”
“你。”若舟气急,可陈瑞鹂说的有理,他无法反驳,沈绫身体本就弱。
见若舟还不放心,陈瑞鹂担保道:“我以我武阳陈氏的信誉起誓,我定将好好照顾沈姑娘,不会叫沈姑娘再受到伤害。”
这已经是极其重的承诺了,且陈瑞鹂说的一脸诚恳,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且若沈绫单独和她在一起时出了事,她也难逃责任。天子犯法还与庶民同罪,何况战争连绵的北凉法制更是严苛,就算她陈瑞鹂身份尊贵能逃过一劫,害了沈绫今后的名节也算是尽毁。
“你最后不要动什么歪心思,否则我定不会放过你。”
若舟只是一介平民,再生气的蝼蚁又能拿猛虎怎么样,陈瑞鹂却是又再三保证道:“你且放心,我定会好好照顾沈姑娘。”
若舟虽然还是不放心,却只好暂时离开房间,留下陈瑞鹂替沈绫更衣。
若舟一走,陈瑞鹂立马吩咐贴身侍女为沈绫脱下湿衣服。还好她此前经常随着小姐妹一同游湖在船上过夜,房间内还留有几套衣服。陈瑞鹂翻出衣服,找出认为适合沈绫的一套锦绣流云群,这可算是她的心头之爱,上面还绣有金丝线,哪怕是她,这样精贵华美的衣裳也不多见,给沈绫穿,就当是赔罪了。
侍女为沈绫换上干净的衣裳,担忧说道:“小姐,沈绫娘子的身体好烫,许是着了风寒。”
陈瑞鹂摸了摸沈绫的脖子,果然烫得吓人,吩咐侍女道:“你往炉内再添些火,把火烧的旺些,再取床厚被子来,打盆干净的水。”
侍女很快一一照做,陈瑞鹂为沈绫盖上了厚被子,不让一丝凉风钻进来,又用锦帕湿了水拧干,看着沈绫仍然带着面具的脸,陈瑞鹂嘟囔道:“你烧的厉害,我要用凉帕子给你擦一擦,这回我可不是故意要看你的真容。让本小姐这样伺候一个人,你可是第一个。”
说完便伸手想要将沈绫的面具取下,心中想到,这沈绫的面具材质真是好,落水了都没掉。
将面具取下,宛若迷雾散去,陈瑞鹂终于看到了那张脸。
一张精致绝美的冷淡面容,凤眼琼鼻,或是因为常年用面具蒙颜的缘故而肤色白皙,像是高山上万年不化的冰雪,纯粹而又清透。
陈瑞鹂自诩也长得有几分姿色,身边之人对她也多是恭维,可她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在沈绫面前,陈瑞鹂平白生出几分自卑之感,此前她从未有过这等感受。
门外传来若舟的敲门声,使怔愣的陈瑞鹂回过神来,忙将沈绫的白玉面具又戴了回去。
陈瑞鹂让侍女将门打开,若舟走进瞧见沈绫身上已换了一套干净整洁的衣裳,道:“这次多谢你,算我欠你一个人情,接下来我来照顾阿姐就行。”
陈瑞鹂没有说话,只是嗯了一声便退下,转念一想又回来说道:“公子护姐心切,我自然是明白。可是男女授受不亲,这船上人不少,公子若是与沈姑娘单独共处一室,传出去难免生出闲言碎语,不如我留下来,照看沈姑娘也方便些,左右不过一个时辰便可靠岸了。”
陈瑞鹂说的在理,阿姐毕竟是女子,名节对她来说或许是重要的,因此若舟便答应了陈瑞鹂留下来的请求。
点燃熏香,袅袅香烟升起,陈瑞鹂用团扇将香烟扇往沈绫处,这香具有安气凝神的功效,能让沈绫睡的安稳些。
陈瑞鹂道:“听说若舟公子和沈姑娘师出同门,可我听公子每次都唤沈姑娘为阿姐,不知是何缘故。”
陈瑞鹂没了之前的骄横架子,若舟对她也少了些敌意,便回答道:“因为我和她都没有家人,我们是彼此的依靠,对我来说,她是我亲人般的存在。“
陈瑞鹂若有所思,还想再问些什么,陈瑞凤走进房间内,见到还在昏迷中的沈绫,说道:“船马上要靠岸了,医官已经在岸上等着了。”
陈瑞鹂听完说道:“那就好,不如将沈姑娘安置到我旁边的流云阁,沈姑娘修养时我也好照看些。”
陈瑞凤道:“好,就按照你说的办。”
武阳陈氏的医官出身江岐青氏,精通歧黄之术,对沈绫把了脉,说道:“沈小姐是受了风寒而导致晕厥不醒,只需按时用药调养几日,便可恢复如初了。不过沈小姐体质阴寒,今后还是要避免着凉才是。”随后医官又开了几副药,便离去了。
沈绫一行人此行是要到陌城参加武试大会,在武阳郡本就是稍作停留,眼下沈绫出了事,留在武阳郡恐怕会耽误了武试大会。
医官医术高超,武阳陈氏提供的又都是上等药材,一副药下去,沈绫不一会儿便醒了过了,只是身子还很虚弱,说起话来也是气若游丝,再加上本就一副纤纤之骨,让人看了不免生出几分怜爱。
说明了医官的嘱托,若舟是坚决要让沈绫把身体调养好再出发的,可这样下去便会误了时日,武试大会对沈绫彻底立足康乐坊意义非凡,因此沈绫坚持明日便出发,一时间两人僵持不下。
若舟不明白沈绫明明刚从鬼门关走一遭,为何还对一个劳什子的武试大会如此重视。他知道沈绫此行若是能在武试大会中出彩,便可彻底服众,牢牢把持住康乐坊。可来日方长,今后能在江湖上立足的方式还多的是。
看着沈绫虚弱的模样,若舟不愿再多说,只得负气转身背手而立。
沈绫无奈笑笑。
她不怕死,她只怕死的不值得。
她已经遭了这一难,便一定要使其物有所值。
沈绫知道武阳陈氏有一条商路,可直达陌城,若武阳陈氏见此提出护送她到陌城,不仅可以使用马上使原来的路程缩短几日,也可借武阳陈氏之风,避免一路上再遭受到其他人的刁难,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凉国人对齐国人的仇视已不是一日两日。
陈瑞凤见沈绫和若舟两人谁也不肯让步,果然顺着沈绫的心意提出了武阳陈氏可护送沈绫一行人到陌城,这样沈绫既可以得到充分的修养,也不会耽误了武试大会。
接下来的几日里,沈绫便安然的留在了武阳陈氏府的流云阁修养。因沈绫是女子,陈瑞凤只偶尔会来探望,倒是陈瑞鹂,流云阁离她居住的翠柳院极近,因此不仅每日都回来找沈绫,常常一呆就是几个时辰,直到天黑才肯离去。
连小八都抱怨道:“这陈大小姐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之前还看不起我们坊主,现在到天天黏着坊主,她一来,还不让我们呆在坊主身边,说什么男女有别,她不能和外男同现后院。我看就她事儿最多,天天摆谱不知道给谁看呢。”
若舟倒是能理解陈瑞鹂的做派,武阳陈氏这样的高门贵族规矩最是严格,他们终究是客人,客随主便,因此每当陈瑞鹂一来,他便拉着小八在武阳郡四处东走西逛。
陈瑞鹂每次来找沈绫,都会带上一些精奇玩物来给沈绫解闷,两人虽有过前嫌,可沈绫也对陈瑞鹂温和相待。两人便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相处着。
一日陈瑞鹂对沈绫说道:“其实你知道那日的事是我做的,对吧。”
沈绫听了淡淡一笑,放下手中正在看的书卷,道:“陈大小姐何出此言。”
“你很聪慧,不需要我明说。”
沈绫的确知道落水一事是陈瑞鹂的手笔。
她和何悦不过是一面之交,可那日何悦却对她下此狠手,不用想也知道这背后定是有人在挑唆。
何悦爱慕陈瑞凤,多年来也一直以武阳陈氏少夫人的要求来规范自己。她拥有别的闺女都没有的优势,陈夫人是她姨母,也中意于她当自己的儿媳,因此何悦的门第虽不算高,可她对武阳陈氏少夫人的位置势在必得,也不允许她人觊觎。
陈瑞凤一直对自己的胞妹陈瑞鹂很亲厚,因此在陈瑞鹂对何悦诉说自己的兄长似乎对沈绫有意而处处维护后,何悦果然嫉妒心起,因此便在沈绫的酒中下了药,又将意识模糊的沈绫带到甲板上跳舞,再顺势将沈绫推下船。
何悦不允许有任何人在自己之前拿走陈瑞凤的心,哪怕对方只是一个江湖女子,没有半点家是门第,对她少夫人的位置构不成危险,也不行。
陈瑞鹂确实想要借何悦之手给沈绫一点教训,可她也没想到何悦的胆子竟然这么大,想要了沈绫的姓名。
出乎意料,将事情戳穿,沈绫并有动怒,还是语气温和的说道:“我知道你不是真的想要我的性命,我抢了你喜欢的东西,你也害我落了水,我们两清了,没有谁怪谁的必要。”
说完,沈绫将白玉面具摘了下来。
陈瑞鹂没有想到沈绫会将面具摘下来,一时间不知道该看还是不该看,忙将头扭向一边道:“你在做什么,不是说不带面具见不了人吗,怎么又突然将面具摘下来,怪吓人的。”
沈绫温和一笑,宛如春日还未融化的冰雪,道:“你不早知道我长什么样了,在你面前戴着面具也是徒增累赘。”
陈瑞鹂脸一红,辩驳道:“我哪知道你长什么样子,不过现在瞧见了,你到比我想象中要好看那么一些,没有那么粗鄙不堪。”陈瑞鹂一边说还一边摇着扇子,这天气也不热,甚至还可以说得上凉爽,可她怎觉得这般燥热。
沈绫道:“若是你没有事先看过我,方才我摘下面具时,你应该会直视我,而不是扭头不看。”
见被说穿了心思,陈瑞鹂道:“既然你早就知道我摘过你的面具,这几日没旁人在时,为何还要对我戴着面具。”
沈绫道:“你不也没向我坦白是你故意给我使绊子。”
“这下你我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了。”
“好,那就依你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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