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霄楼中的清倌都是三四岁起便开始学艺,像沈绫这种十多岁才被拐进来半路出家的极少。每到十二岁时,便从培养的几十名少女中挑选最出色的一批人,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继续留在樊霄楼中,其余的则被送到城外的庄子中做粗活。
若是她能被送往城外的庄子,到时候想要逃走可就方便了许多。
沈绫出身图绫谢氏,从小就被母亲严格的按照世家贵女的要求培养,从小就才名远扬,琴棋书画不在话下。
但自从入了樊霄楼后,沈绫便装作一窍不通的样子,经常把教习姑姑气得不行。再加上沈绫日日以酸黄草洗脸,将自己原本雪白的皮肤洗的暗黄,又用草木灰在自己脸上点了许多麻子,因此普通不起眼,徒有一生清澈灵动的眼睛。
虽然因此不受楼中众人待见,每日做的活又苦又累,但沈绫成功的隐匿于众多少女中。
樊霄楼的考校中,需要被楼中的清倌选上留在身边教导才能继续留在楼中。
清倌们深知当自己容颜不再时,男人的爱便也会因此消逝,因此挑选少女时,往往都会选自己心中有前途的好苗子,等将来自己年老色衰时,也好做个依靠。
在樊霄楼众人眼中,沈绫容貌平平,愚笨,实乃朽木不可雕也,所以沈绫对自己会落选这件事上十分有信心。想到自己马上能重归自由,回到魂牵梦萦的故土,沈绫一连几天都没能睡好觉,常常夜里想到了晋城美丽的风光迟迟无法入睡。
到了考校这日,沈绫的眼下已有两条长长的乌青,再加上暗黄的皮肤和满脸的麻子,呵,活脱脱的丑女无敌!
看中水中倒影里自己病态丑陋的样子,沈绫对自己更有信心了。
自小进入樊霄楼的幼女有的是被迫的,有的是自愿。这些女孩皆是因为不幸才成为入贱籍的清倌,进楼前的不幸各有各的不同,但进楼后她们身上有一点是相同,她们都是美丽的,准确点说,都是男子喜爱的类型。
阳光难得的好,白雪铺在梅花枝头上,一排排娇美可人的少女站在阳光中,仿佛含苞欲放的花朵正等着人采摘。
姑娘们都裹紧了厚衣服在樊霄楼后院中候着。众人皆围绕着一面容清秀的女子,此人名唤花影,是这一辈才艺最出色之人,娇小的脸上带着一股淡淡的傲慢。
和沈绫一样,花影也是半路出家的人,一年前和沈绫同时入的樊霄楼,不过她却是自愿的,独自一人跑到了樊霄楼中请求红姑收了她。
两人一同时间进的樊霄楼,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按理说关系应当不错才是,可花影不知怎的,屡屡看她不顺眼,得到红姑宠爱和其他姑娘的拥护后,没少给沈绫苦头吃。
有时候沈绫觉得这世间的人十分奇怪,爱一个人没有理由,恨一个人也没有理由。花影就属于后者。
沈绫垂着眼站在角落,尽量隐去自己的存在,不过花影却不打算让沈绫安宁。
见到沈绫,花影缓步走到沈绫面前,道:“原来沈绫妹妹在此。”
此话一出,几十只眼睛唰地落在沈绫身上,随即一阵嗤笑。
“我当是谁,一身的粗鄙,原来是我们事事不成的沈绫。”
花影是个好苗子,被红姑锦衣玉食的供着,而沈绫是个不成气候的,天天只能感谢脏活累活,身上的麻衣是洗了穿穿了洗,可不就是一身粗鄙嘛。
“都是一同进来的,花影姐姐才艺出群,就是我们这些从小就在楼中待着的都比不过,不像某些人,一首曲子练了半个月都弹不出调子。”
“那可不是,听说之前她学芝溪姑娘的翘袖掌中舞时,还从那鼓上跌了下来,好些没把那托鼓的人砸死。”
所谓翘袖掌中舞,就是身材纤细的舞姬在众多鼓上翩翩起舞,当初红姑见她苗条纤细,便让她学此舞,不料沈绫却当众从鼓上摔了下来,学舞之事因此作罢,而她也成为了众人的笑柄。
挖苦的话沈绫听多了,对旁人的闲言碎语早已做到听而不闻。
古人云好汉不吃眼前亏,沈绫不是好汉,可她是个聪明人。
沈绫转身想走,却被花影身边的跟从拉住了手腕,那人厉色道:“花影姐姐可没叫你走,信不信我们让你今后没有安生日子。”
这并非大话,花影甚得红姑喜爱,不少人都说她是芝溪的接班人,樊霄楼未来的花旦。红姑对沈绫是哪哪都看不过眼,花影想要给沈绫苦头吃,沈绫的日子定会比现在难上许多。
这人真是胡搅蛮缠,狗仗人势的东西,沈绫心里暗骂,面上却和颜道:“今日是花影姐姐的大日子,妹妹染病多日,恐将身上素有霉运让姐姐沾上了,故才想离姐姐远些,姐姐切勿多想。”
此话一出,原本还围着沈绫看热闹的众人立马后退三步,惟恐沈绫将病气传到自己身上。
唯有花影原地不动,站在原地直视着沈绫的双眼。
面上冷漠不改,唯有眼中多了些许不屑。
花影一贯如此,她只要表露处态度,恶事便有人替她做。她只需要在一旁高高在上的冷眼旁观,注视着那人的不幸。
花影身上有一种气质,那种气质沈绫很熟悉,却又道不明。后来沈绫才明白,花影身上的气质,是日日养尊处优的世家小姐身上才有的贵气。
可显然花影并不是出身名门世家的贵女,她双亲尚在,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只是城郊一户生存艰难的苦命人家。
花影走近沈绫身前,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沈绫,你以为事事不争先,就可以让所有人都不见你的存在了吗。”
说完又放声用带着惋惜的语气说道:“前几日红姑送了我一只雕花金钗,我十分喜欢,只可惜昨日在这赏梅时不慎将金钗落入了水中。”
明眼人都能听出花影话中的意思。此时正是严寒冬日,湖水早已冻成了冰,就算花影在此掉了金钗,那金钗又如何能穿过冰冻的湖面到水里去。
花影摆明了是在为难沈绫。不一会儿便有人拿了把冰锤交给沈绫。
花影道:“听说沈姑娘为人最是和善,最喜助人为乐,今日在场的各位都心系这考校这一头等大事,唯有沈姑娘心不在此,还请沈姑娘能帮我寻回金钗,多谢了。”
花影说的云淡风轻,仿佛在冬日里敲碎冰层下水寻物不是什么难事。
敌强我弱,此时不是和花影硬碰硬的时候。
沈绫接过冰锤,挽起裤脚。这湖并不深,今日还要考校,花影只是想让她难堪,并不会做出什么害她性命的事情。她只需顺着花影的意,表个态便是。
冰层并不厚,沈绫敲碎冰面,正准备下水,不料身后被人一推,她刚好落入敲好的冰窟窿旁。
冰层受力,吱吖蹦出处无数缝隙,随即裂开一个大洞,沈绫毫无防备的整个落入水中。
沈绫顿感一阵刺骨的冷意,心中想的却是脸上用草木灰点的麻子碰了水便撑不了多久,届时漏出真容,恐怕会惹来麻烦。好在湖水并不深,沈绫很快在水中站直了身子。
岸上一阵骚动,原来考校即将开始,红姑已经派人来让各位姑娘准备了。
今日考校才是头等大事,其他人也无意再为难沈绫,纷纷转身整理自己的衣装仪容,势要拿出最好的状态以换取留在樊霄楼中的机会。
考校很快便开始了。
沈绫站在队伍的最后面,穿着湿透的麻衣。拼命的想要忍住身体受冷颤抖的本能,只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楼中的清倌都对少女们的实力很清楚,早就在心里选好了自己想要带在身边教导的好苗子,因此考校进行的很快。
耳边偶有被选上的少女惊喜的声音,也有落选后的呜咽。
过了良久,正当沈绫以为考校结束,她已成功落选时,忽然有人用扇子抵住了自己的下巴,沈绫随着扇子缓缓抬起,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娇柔妩媚的脸。
这是一张会令所有男子神魂颠倒的美丽面容,只匆匆一瞥,便在沈绫心中留下了深刻的痕迹。
是芝溪。
芝溪勾起一缕散落在耳边的鬓发,眼波慵懒的扫向沈绫。
声如其人,带着丝丝魅惑,能将人的身骨酥碎。
“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子,奴婢名叫沈绫。”
“沈绫。”芝溪念叨着,思索了一番后,用柔软的手帕轻轻为沈绫擦去脸上的水渍,道:“就你了,从今往后,你就留在我身边由我教导吧。”
说完还解下自己的披风罩在沈绫身上。
芝溪的话一出,众人脸色纷纷骤变,就连一向不改面色的花影都漏出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就连红姑也觉得不可思议。当初她将沈绫买进楼时,便是看中了沈绫的貌美,不料沈绫不知怎的,脸上就长满了麻子,且还不是个聪明的。
人们心中只有一个想法:芝溪娘子眼瞎了,将鱼目当作珍珠。
珍珠是花影,鱼目自然是沈绫。
芝溪的话语犹如一道惊雷落在沈绫耳边。
她这是...被芝溪选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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