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并肩行,梁珏偷瞄了一眼覃乐,看着心情不错,斟酌着语气,道:“刘钦被抓了。”
覃乐淡淡的应了一声,微抬眼眸,对上他的目光,心道:知道啊,怎么会不知道,不是你想拿他试探我的底线么?
梁珏皱了皱眉,“你的人?”
覃乐继续往前走,“算不上。”
梁珏面色一沉,伸手拽住了她,“刘钦利欲熏心,用这种人容易引火上身,我更怕他会拖累你。”
覃乐听着却是笑了,挣开他的桎梏,说道:“不会。”
梁珏愣了一下,“手串的内容被你拿走了?”
话落,覃乐侧头看着他,感慨道:“什么叫被我拿走了?消息本来就是我的,你这个样子,真像个黄花大姑娘,傻得可爱。”
“我也不想当傻的,”梁珏凑上前,贴着她的肩膀,“你和我说说,没准就聪明了。”
大姑娘转眼就变成了大尾巴狼,覃乐还真不知他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本事从哪学的。
梁珏越想越不对味,旋即,眉头一挑,“你雇佣刘钦传递消息?”
覃乐嗯了一声,思绪已然飘到远处,本以为就是个孩子,所以并无防备,还真是小瞧了他。
梁珏忽然想到刘钦上次送到扬州的姑娘,原来是覃乐让他送过去的,难怪卫垣会出手拦下他。
可送给了谁?如果是符振中,那缘由呢?
梁珏道:“你贪符振中的财,还是和他有仇?”
覃乐笑了笑,“你觉呢?”
梁珏想得是后者,但嘴上却不那么说:“那肯定是贪财了,有钱能使鬼推磨。”
覃乐点头道:“是啊,你可真聪明,猜得可真不错。”
梁珏:“......”
肯定是有仇无疑了。
说话间,两人走到街口,发现自家门前躺着一个醉汉。
那人穿着破烂,口齿不清,听见脚步声,腾得坐起身,朝着覃乐啐了一口,怒骂道:“我闺女呢!你们把我闺女藏哪了!?”
这位就是刘巧巧的爹——刘勇。
此人向来欺软怕硬,梁珏个高腿长,面容冷峻,一看就是知道不好惹,所以他把账都算在了覃乐头上。
昨晚老鸨在香缘馆找了一圈,都没找见刘巧巧人,人财两空可不得找上门去,要么交钱要么交人,刘勇想都没想,一口答应明天把刘巧巧送过去。
满口污言秽语,梁珏眸色微沉,信步走过去,弯下腰一把将人拎起拖进院子。
明珠劝走了围观的群众,又赶紧跑回院里。
刘勇挣扎了几下,神色悻悻,却也不敢发作,“我找我闺女,你们把刘巧巧藏哪了?”
梁珏把人拖到正堂,低声道:“嘴巴放干净点。”
刘勇不依不饶,喊道:“老鸨说了,昨晚你去了香缘馆!然后刘巧巧就不见了!”
香缘馆人多眼杂,被人看见也很正常。
梁珏不打算和他讲理,和这种人根本没理可讲,回头看了一眼覃乐,两人视线不经意的擦撞,覃乐心领神会,离开了正堂。
一盏茶的功夫,刘勇骂骂咧咧的从屋子踉跄着跑出来,看到覃乐,拍了拍身上的土,讥讽道:“你男人挺有本事,居然还有钱娶小老婆!估计是你这个病秧子......呵,不行吧?”
身后的梁珏眸光陡然一沉,眼底的杀意藏都藏不住,这次是真的触到了他的底线。
覃乐有所察觉,眼帘微垂,道:“再乱讲,信不信割了你的舌头?”
片刻之间,刘勇已然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连滚带爬的跑出院子。
此时,梁珏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周身的戾气却消失殆尽,覃乐轻笑一声,拢了拢披风,“真是人言可畏,竟然传到这个地步了。”
云县禅水寺位于云县最西面,寺庙不大,里面供的是观世音菩萨,求子求平安,香火还算旺盛,镇上的郎中听说大药谷的亲传弟子许寒韵出山,纷纷去禅水寺迎接,顺带观摩学习。
许寒韵年纪虽轻,但盛名在外,再加上坐堂不要诊费,消息一出,天未亮净禅水寺便围满了人,直直至傍晚,人还未散尽。
禅室最后一个病人离开,郎中立刻围了上去。
人群中的女子面容姣好,目若朗星,气若幽兰,一边有条不紊的收拾药箱,一边耐心解答他们提出的问题。
过会儿,一位小僧走了进屋,放下食盒,双手合十,朝许寒韵行礼,许寒韵颔首示礼。
其中一位郎中道:“奇怪,守在这里一天,那个姑娘怎么没来?”
“你说的是那位吗?”
“对啊,今天这么好的机会,她也不来瞧瞧。”
许寒韵淡声道:“是得了什么病?”
老郎中轻捋着胡须,摇头道:“不是病,是中毒,毒性太烈,弄残了半个身子,云县的郎中都知道她。”
许寒韵身子一滞,须臾,说道:“她叫什么名字?”
“姓覃,单名一个乐字,瞧着应该和许仙医一般年纪,长得也挺好看的。”
话落,许寒韵攥紧衣袖下手指,心绪翻涌,垂眸遮住眼底的情绪,“现在住哪?”
“青风街西口,右手边第一家就是。”
许寒韵回首,低声道:“她,现在情况如何?”
“这屋里的郎中都给她看过病,这么多年,什么法子都用了,根本治不好,她现在就是拿药续命,可这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再这么下去,她熬不过几个年头。”
许寒韵轻笑一声,心中不知是何滋味,缓缓阖上了眼,低声道:“姓覃......”
她怎么会姓覃?
傍晚时分,覃乐喝完药,看见梁珏还是气呼呼的,笑道:“行了,别气了,我已经把她送到曹三娘那里了。”
梁珏眸色严厉,道:“是王淳带她回来的。”
覃乐笑了一下。
明珠嘟囔道:“小公子,你是没看见当时那个场景,两人一大早就堵在门口吵架,刘巧巧拽着女郎的衣服不松手,把裙子都扯坏了,女郎心软,就把她带进了院子,然后刘巧巧就和女郎说,要嫁给小公子为妾,女郎没答应,她就一直坐在你这个位子哭,一直哭。”
烛光忽的一闪,梁珏猛地站起身,在原地转了一圈,深深吸了口气。
明珠不明所以,还有怨气,继续说道:“还有她那个爹,真是个混账!居然把女儿卖到青楼,要我说,小公子就该打他一顿。”
覃乐道:“明珠,东厨还有药,去煎了吧。”
“哦。”明珠讪讪离开。
梁珏恨恨道:“我是不会纳妾的。”
覃乐一言不发,慢慢站起身,打算离开这里。
梁珏霍然挡住门口,身形高挑,阴影将覃乐整个罩住,无形之中,给人一种压迫感,梁珏垂眸注视她,把声音压的很低,“覃乐。”
不知怎么,可能是梁珏靠的太近,覃乐在这一瞬间想许多,可这种事匪夷所思,微微偏过头,轻声道:“有人在敲门。”
但愿是她想错了。
戌时刚过,王淳再次登门,只不过这次身上还挂着一个喝醉酒的人,犹豫再三,在门口敲了几下。
梁珏满脸黑线,拳头攥得咯咯作响,目光之下,王淳心中寒意陡起,解释道:“他家离这太远,我实在背不动了。”
把人扔在街上,他又于心不忍。
覃乐瞥了一眼王淳身上的人,“进来吧。”
“多谢覃姑娘。”王淳松了口气,看着梁珏说道,“快帮我搭把手,沉死了。”
梁珏把人安置在厢房,随手找了一床被子,皱眉道:“赵统昇真是陆远晋的学生?”
王淳摇了摇头,道:“不像,那字画可能是假的,陆远晋是何许人也,怎么会教出这么没出息的学生,别人且不论,就说当年,仙姿玉色魏知意,妙手丹青姬上雪,这两人学问广博,都是风华绝代之人,不仅家喻户晓,更是世家楷模,就连宗族贵女都以她们为榜样,你是不知道,当时带动了多大的浪潮,好多女子都走出家门,独当一面,这样的人才称的上是陆远晋的学生,就是太可惜了,只风光了一时。”
梁珏道:“因为红药居案?”
王淳深深叹息一声,唏嘘道:“应该是吧,我听到的都是只言片语,魏知意现在是当朝皇后,另一个销声匿迹了。”
“最让人遗憾的就是她了。”赵统昇一点点坐起来,倚靠在床柱上,抬手指了指桌上的茶壶。
王淳倒了杯茶递给他,“酒醒了?”
赵统昇仰头一口饮尽,晃了晃脑袋醒神,“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当面说人坏话的。”
梁珏冷笑一声,“你应该问他,到底醉没醉?”
闻言,王淳回过神来,“你他娘的,合着前几次你也没醉?!你有病吧,知道自己多沉吗!”
赵统昇皱了一下眉,神色深沉,没理这茬,自顾自地整理了一下床褥。
梁珏语气淡淡,道:“刚才为何那么说?”
赵统昇叹了口气,示意王淳再倒一杯茶,“她和魏知意一样,都是在红药居侥幸活了下来,案发那天,正是陆太傅六十大寿。”
五年前的红药居惨案,说得是陆太傅陆远晋一家三十人全部中毒身亡,无一幸免,这件事轰动朝野,举国恸泣。
王淳心中有气,瞪了他一眼,不打算动,梁珏直接递给他一个茶壶,让他自己倒。
赵统昇抬眸打量了梁珏一眼,心中一动,随即,缓缓说道:“先帝派人前去祝寿,但为时已晚,亲卫赶到时,红药居已经燃起熊熊大火,姬上雪身中剧毒,晕倒在山庄不远处,发现时只有一口气,亲卫将她带回宫中医治,先帝不顾朝中重臣阻拦,给她服了丹药,据说那丹药唯此一颗。还有后来发现的魏知意,身受重伤,忘却前尘。”
赵统昇口中的先帝便是孝元帝。
王淳听得心惊,斟酌道:“三法司什么都没查到?”
梁珏道:“红药居建在半山腰,恰逢那天东风,火整整烧了一夜,什么都烧没了。”
赵统昇别有深意道:“知道的不少,梁小公子很感兴趣?”
梁字是国姓,赵统昇故意把‘梁’字咬得很重。
梁珏不动声色,缄默片刻,问道:“还有呢?”
赵统昇摸了摸下巴,道:“姬上雪与魏知意不同,她不仅仅是陆远晋的学生,还是陆远晋抚养长大的,对她来言,恩重如山,此案对她打击不小。”
王淳呼吸一滞,道:“睁眼醒来,亲人都不在了,搁谁都受不住!”
“是啊,她中的是鸩毒,丹药虽灵,但也只剩半条命了。”赵统昇顿了顿,“魏知意重伤昏迷,姬上雪醒来得知这些消息,出宫大闹了灵堂,而后彻夜不眠的查案,所有的事都压在了她身上。”
王淳唏嘘不已,插话道:“还不如一起忘了好。”
赵统昇道:“确实,那时她刚游历归来,对朝堂不算熟悉,查案过程,邵安严帮了她,结果却是惨死大狱。”
至于到底是怎么死的,他不得而知。
王淳道:“刑部尚书邵洵之子?”
赵统昇点头道:“对,两人是青梅竹马。”
家人、朋友接连去世,没有人能想到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王淳苦思冥想,皱眉问道:“之后呢?之后如何了?”
赵统昇抿了口茶,道:“红药居案到现在还没查明真相,结局如何,你想不到吗?亏你还是个捕快。”
两人萍水相逢,王淳不晓得他是怎么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他现在更关注的是别人,“姬上雪如何了?”
赵统昇摇头道:“案子查了半年,姬上雪的身子骨早就扛不住了,先帝把她送走,听说是去了大药谷,只是这一去,音信全无。”
王淳目光里满是怒火,“不是,这也太惨了吧,苦苦追寻,连个结果都没有?魏知意恢复记忆了吗?”
赵统昇朝他翻了一个白眼,无言以对,躺了回去。
棋盘之上,人如蝼蚁。
“这案子,今后怕是没人去查了。”
王淳道:“那你呢?你作为他的学生,就没想过查案?”
赵统昇道:“你刚才还说我不是,这会儿怎么就是了?”
王淳道:“那你到底是不是?”
“不是,字画是花重金买的。”赵统昇道,“娇娇说她喜欢丹青,然后我就扯了一个小谎。”
王淳讥讽道:“你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娶媳妇要什么脸,”赵统昇话题一转,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轻嗤道,“难怪你,呲,没品,没钱,没相貌,看上你才有鬼!”
话尚未说完,王淳一气之下,登时把人捂进了被子。
王淳走后,梁珏站在廊下想了许久,收摄心神,目光落在覃乐屋前的梨树。
那棵树是他亲手栽的,现在越看越觉得不顺眼,明珠全然忘记卫垣的嘱托,把事情告诉了梁珏。
梁珏拦下路过的明珠,“她出门了?”
“和卫垣一起离开的,好像是被一位女子叫走了,这么晚,也不知女郎去做什么。”明珠眨了一下眼睛,“小公子,你知道女郎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吗?”
梁珏稍微整理了一下混乱的思绪,“知道她们去哪了吗?”
明珠道:“应该走不远,女郎刚吃完药,身子正弱。”
梁珏没再问话,径直去屋里拿了件披风追出去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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