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全黑,凌娇换上一身夜行衣,腰板笔挺,神色冷漠,从香缘馆翻窗而出,去往青风街。
烟雨迷蒙中,街上依稀能看到几个路人。
身后马蹄声响起,路人迅速避让,一行人身着劲装,腰悬宝剑,纵马疾驰,一路向西,赶去知县府的方向。
覃乐站在暗处,凝望着这群人,眼神暗了几分。
直至马蹄声消失,凌娇突然出现在覃乐眼前,单膝跪地,“属下办事不力,请主子责罚。”
“先起来,”覃乐恍惚回神,心情很复杂,“别动不动就跪。”
凌娇垂眸,仍是跪在地上。
覃乐闭了闭眼,缓缓说道:“凌娇,你不欠我什么,也不该来这里为卖命,这件事结束之后,不要再跟着我了。”
“女郎......”凌娇抿了一下唇,垂首说道,“甘愿为奴,死亦不悔。”
死亦不悔。
覃乐呼吸一顿,极力平复着心中翻涌的情绪。
她担不起这几个字,到底是她有负霍老将军的期冀,走上一条不归路。
覃乐眼睫微颤,轻声道:“起来说话,梁珏本来就在查我,此事不怪你。”
凌娇站起身,又见她脸色不太好,“小公子,会不会给女郎造成威胁?”
覃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心中却有预感,哪怕藏得再好,她也能看出梁珏非池中物。
伪装之下,谁知道,他是不是蛰伏的凶兽?
她道:“人安排好了?”
“都已安置妥当。”凌娇想到一些事,不由得攥紧了手,“女郎,我......”
覃乐转身咳了几声,侧目看着她,“赵统昇?”
凌娇点了下头,愧疚道:“我不知道他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起初我以为他是一时兴趣,迁就于他,未曾想,他居然.....女郎,我的身份是不是暴露了?”
覃乐应了一声,“女子流落风尘,都是盼着走出那里,以后能够安稳度日,你三番五次拒绝,他肯定能猜到你有别的心思。”
凌娇冷声道:“那我去把他杀了。”
“赵统昇可不是个酒囊饭袋,”覃乐低声道,“我还没做什么呢,江南赵家,这就坐不住了。”
凌娇如实道:“他心思很深,而且会武功,我不知道他是何目的......女郎!”
话未说完,覃乐身形晃了一下,险些跪在地上,凌娇及时扶住,“女郎,许寒韵也在。”
覃乐勉强直起身子,藏在长袖下的手指抑制不住的发抖,气若游丝:“我没事,你回去吧,还有,派人把刘孜杀了,以免走漏风声。”
她花重金收买刘孜传递消息,后借他之手,在符振中身边安插暗探,以此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如今时机已到,刘孜已然没有了利用价值,留着只是祸患。
倏忽间,脚步声逐渐逼近,凌娇担心暴露身份,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转身离开。
覃乐扶着墙壁缓缓抬起眼皮,望着巷口大步走过来的身影,目光一碰,她往后退了一步。
梁珏脸色冷若冰霜,眼眸漫上着近乎疯狂的占有欲,他看见一个黑色的身影抱了一下覃乐。
几息之间,埋怨、嫉妒如潮水般涌上心口,肃杀之气缠身,一步步向她走去,声音压得很低,一字一句道:“刚才是谁?”
细雨极是缠绵,时不时牵动人的心绪,乱人心扉,覃乐迟疑一下,面色沉了下来,“不该问的,别问。”
“覃乐,你说说,”梁珏往前走了一步,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眼,“什么是我不该问?”
对峙片刻,两厢静默无言,覃乐不答,推开他,艰难地走了几步,“五日后,师奉行会来接你。”
梁珏拽住她的手腕,哑声道:“你想送我走?”
覃乐挣扎了几下,气结道:“你该清楚自己的身份!”
“我什么身份?”梁珏情绪翻涌作祟,把人往前一拽,覃乐身子本就不稳,顿时栽进了他怀里。
梁珏给她披了件衣服。
忽地,覃乐双眼骤然睁大,身子腾空而起,梁珏一手抚上她的脊背,微微俯下身,另一手去抄她的膝弯,轻而易举的把人抱起,梁珏脚步走得平稳,覃乐每挣扎一下,他就把人抱紧几分,最终,她半张脸都贴在了梁珏的胸膛,能听见搏动的心跳。
良久,梁珏低声道:“覃乐,父不父,子不子,我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这是你教我的。”
子时已过,街上并无行人,覃乐也不动了,瞪视半晌,说过她也不会承认。
“我不会走,师奉行管不了我,也轮不到他来管,”梁珏淡声道,“让他趁早打道回府。”
覃乐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活脱脱一个混账,说了也是白说。
思及此,覃乐思绪飘飞,她也是后来才知道,梁珏和孝元帝的关系竟闹得这个地步。
宫闱秘事,覃乐并不了解,不过,孝元帝不喜欢他,她也能猜出几分,多半和辛海棠有关。
孝德皇后和她讲过一些只言片语,那时孝元帝作为太子还未登基,辛海棠是异族进献的舞姬,两人在一场酒宴上结识,辛海棠心怀异心,在酒里偷偷加了东西,而后两人发生关系,辛海棠一口咬定自己无辜,逼迫孝元帝娶她为妻,之后发生一些列变故,孝元帝还是先娶妻,而后只是让她做了侧妃。
辛海棠先前欺瞒、利用,孝元帝对她十分不信任,感情更是淡薄,一次突发意外,孝德皇后流产,孝元帝得知消息震怒,命司宫台彻查此案,结果辛海棠涉嫌,便被打入冷宫,梁珏也被关了进去。
关进不久,辛海棠就得了疯病,孝德皇后和她讲过,“善恶终有报,举头三尺有神明,不畏人知畏己知。”
辛海棠死后,罪行被盖棺定论。
梁珏对孝元帝谈不上恨,而是直接忽略了他的存在。
至于,他怎么看辛海棠,覃乐从未听他提起,所以不得而知。
她和辛海棠接触不多,不好评价。
覃乐回过神来,“放我下来,到了,被人看见,该说不清了。”
梁珏停下脚步,定定的看着怀里的人,“说不清就说不清,你还没告诉我,刚才那人是谁?”
覃乐对上他的视线,“与你无关,放开我......”
梁珏收紧手臂,眼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人都被他抱半天了,要是有本事逃出去,她早闹了,在覃乐看来,除了让她认清现状以外,她还看到了微不可察的嘲讽,心道:“真是人长大,心也跟着野了。”
覃乐不知道他在执着什么,“你在香缘馆看到的人就是她。”
梁珏想到了那晚窗户上的剪影,弯腰把她放了下来。
覃乐正欲发作,瞥见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回头望过来。
许寒韵还未离开。
覃乐想都未想,下意识的想要躲开,她推着梁珏躲进暗巷。
梁珏匆匆一瞥,也没多问,微眯了一下眼,然后不慌不忙的反过来握住她的手。
惊慌之下,覃乐顾不上这么多,手抽不出来,她就更乱了,推搡间,左脚拌右脚,一阵天旋地转,梁珏吃痛闷哼了一声,等覃乐反应过来,她已经跪坐在梁珏腰间,双手还被他握着。
四目相对,梁珏躺着不动,只是微微挑了下眉。
动静闹得不小,饶是猜到这里有人,可看到这一幕,还是被震惊到了,许寒韵屏气凝神,皱眉道:“打扰到你了?”
覃乐思绪有些混乱,循声回头看向她。
梁珏松开了手。
许寒韵转身回避,提醒道:“身子骨都这么差了,还敢在外面搞这些乱七八糟的!”
覃乐如梦初醒,迅速站起身,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眼底情绪让人看不懂。
梁珏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心里咂摸着那个‘还’字。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暗巷,许寒韵面容冷肃望着远处走过来的人,“你躲我做什么?”
覃乐笑了一下,“我们一定要见面吗?”
许寒韵紧紧盯着覃乐,观察片刻,暗中松了口气,“你在怪我?”
覃乐知道躲不过去了,把人带进院子,道:“怪你做什么?你又没做错。”
许寒韵紧盯着她,神色微微变了,“在你眼里,错的人永远是我。”
覃乐走在前面,回眸看着她。
这话她说才对。
明珠听见动静,急匆匆的跑来,喊道:“女郎,你还有药没喝呢!”
许寒韵巡视一圈,院子打理的干净整洁,着实让她愣了一下。
居然没有两米高的杂草,还真是难以置信。
三人落座正堂,覃乐端着药碗一饮而尽,看向梁珏,“你怎么也进来了?”
没等梁珏开口,许寒韵想到她刚才强迫人家,质问道:“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
梁珏闻言,一副受了情伤的模样,许寒韵看在眼里,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两人齐齐看向覃乐。
“今晚就在这休息吧,我去让人收拾一间屋子出来。”
覃乐实在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位故人,说完她便站起身,不料下一秒被许寒韵握住了手腕,覃乐登时脸上血色褪尽,用尽力气抽出手,身形不稳,往后退了几步。
梁珏扶住覃乐的肩膀,神色冷冽,“你这是什么意思?”
许寒韵气不打一处来,皱眉看着他,刚才还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翻脸倒是快,寒声道:“反正不会害她。”
覃乐气息逐渐不稳,“我和你没关系。”
许寒韵咬牙道:“事到如今,我希望你能清醒一点,做不到的事趁早放弃,不要执迷不悟,再这样下去,你觉得你还能活几年?”
覃乐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情绪变得很激动,肩膀微微发抖,迎面扯出一个笑,“两年,只需要两年。”
许寒韵觉得她疯了,直接揭穿她,厉声道:“所以就只活两年?”
梁珏的眼睛肉眼可见的爬满鲜红的血丝,直接把人转过来,手猛地收紧。
覃乐掩面咳了几声,汗珠从额头上滚落,嘴里充斥着血腥味,下一刻,眼前一黑,栽在梁珏的身上。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见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