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火自城东向西,燃尽城郊山林,尚未入春,却像是连城带人全都掉进了火炉里,黑烟夹着火星被风卷起逐渐弥漫至全城。
肃辛城内一下子躁动起来,即使城内守卫已在极力安抚百姓情绪,可人们却像是受了惊吓的老鼠般止不住乱窜。
“守不住的!”
“跑!快跑!火就要烧进城了!”
“别回头!快跑!”
“要完了!快逃啊!”
望月一直睡在半更雪前堂,嘈杂声起,她猛然睁开眼冲到大门口,现如今城东的浓烟就像一堵墙,将东方的天空遮得严严实实,一阵风吹来,便像是过节家家户户在路口烧纸时站在了风口,呛得眼泪直流,肃辛城的地形就像是个大铜盆,尘烟一时半刻散出不去。
望月目光一凛紧盯东方,耳边传来一阵刺耳声响,街角一个肃辛兵模样穿戴的妖兵,身上没见着铠甲,仅穿着一身破碎染血的布衣。
见那士兵神色惊慌,一旁锦娘上去拦住他,“战事如何?”
士兵微怔,待认清面前之人是谁,敛去慌乱拱手应答:“现下是挡住了,但应该撑不了太久,北禺各部陆续赶来,南邵的兵马也已至东海,但那怪物很难杀死,怕是……”说至此,眼眶有泪在打转儿,哽咽之声欲显,硬是被生生压了下去,“首领说带领城中百姓往西撤。”说完便头也不回往城内驻兵营房奔去。
锦娘忧心忡忡,转过身打算进屋告诉浊姬与朝英,既然上头下令西撤,怕是招架不住那怪物。
“西撤?撤到哪儿去?”望月冷冷问,“肃辛守不住,犯叶也一样。”
锦娘刚要开口言可是二字。
望月脸色一变双目如炬,“既是老朋友,何有不见之理?”
“老朋友?”锦娘脚步一顿,回头看望月,她识得少白,却识不得眼前人,故此心生疑窦,“你不是少白?”
望月目光一转,余光瞥着锦娘:“吾名望月。”此时眼中杀气已不可掩,她回眸向东,沉声一语:“朔月,我们该走了。”如此下去不晓得要有多少人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
说完,黑夜里一道白光如流星般向城东而去,朔月不言,只是默默从后院的过道径直往前堂行去,临走前,锦娘还看了看他,刹那间闪过第二道白光,唯留锦娘一人在原地呆愣着,半晌夜空飘来一句话,是望月的声音。
“不必寻朝英,她已于夜半去助九离!”
锦娘听闻一惊,赶忙转身跑上楼去找浊姬。
深夜,一个人影背着包袱鬼鬼祟祟接近东岸驻军营地,朝英觉得该是神不知鬼不觉,谁晓得才刚靠近,压根没摸见九离的影子就被两个巡逻卫兵逮个正着,她临走前扮上男装,看着像是小小少年郎,然而额上形似花钿的红痣一下子就将她暴露。
卫兵见她言语矛盾举止扭捏,其中必有古怪,未等她解释便用绳子捆了起来,打算押着她去见九离。
朝英一听是去见九离,连忙点头说:“好呀好呀。”乐呵呵就跟着走了,倒是给卫兵弄得一头雾水。
营帐之中,九离已是满面愁容,细细将肃辛地图看了一遍又一遍,东岸位置特殊,若是守不住,往西少山多平原更不好守,身心皆陷于困顿,他捏着鼻梁合眼稍憩,便听见帐外吵闹,一声“报!”更是让他深深蹙起眉头。
士兵拉开帐帘,扔进来一个五花大绑的少年,“报!营地外发现细作!”
九离睁开眼,歪头打量地上那人,在地上蛄蛹半天,瞧着像是个豆虫,“地上何人?!报上名来!”
朝英将自己弄得灰头土脸,昂起头就着昏暗火光理直气壮看着九离,“我乃你娘子!”
“娘子……”九离眯眼细细瞧来,“我娘子……我娘子!”立马站起身走上前去,连木案上的笔墨纸砚搅得一团糟也顾不上管,捧起朝英的脸,似拔萝卜般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又打横抱在怀里,脏兮兮的脸终于看清了五官轮廓,尤其是那红痣,“真是我娘子!”
朝英见到九离,高兴得抱着他的脑袋亲了又亲,若不晓得还以为是朝英涂了口脂,实际上是九离羞得红透了脸。
他将头埋在朝英怀里,眼角闪着莹莹微光,轻咳低语说:“还有外人在呢……”
朝英扬了扬头看那士兵,“还不走?别耽误了你家九离大人审我这小细作,多谢引路。”
士兵愣在当场,这一问才缓过神来,退出营帐之时心里还在想九离大人何时有了新娘子,不是说丧妻鳏居多年吗?难不成是新欢?可也没听说结亲了啊?哪里冒出个娘子来。
九离抱着朝英行到垫子旁,欲要将她放下来,朝英却是不肯,挂在九离的脖子上不撒手,撒娇似的问:“你不是说有许多话要同我讲吗?你说吧,我听着呢。”
九离听后满目疑惑,“娘子怎么……”话还未说完,唇上一软,他便觉着似是生了什么病,怎的喘气都不会了,将眼睛睁得溜圆,呆呆望着眼前之人的眉目,可朝英已然闭上了眼,他更是紧张,手里握着木案上的毛笔杆,寻思着自己到底是闭眼还是睁眼更好,要是不闭上眼朝英会不会认为自己不够认真,正思索着,还没得出个结果,就听见咔嚓一声,毛笔杆断了。
朝英低头寻声音的来处,看着断裂的笔杆才发觉九离竟是如此紧张,她不禁笑道:“同床共枕千八百年,竟还是这样,之前还言之凿凿说要好好练习,就练出这个效果?啧啧啧……”
“不是……这不是因为你是醒着的,我……不习惯。”九离别过头支支吾吾试图替自己开脱,若是说一碰朝英就心跳得厉害,这九离大人的面子以后往哪儿搁?
话音刚落,朝英立马躺到他怀里去,闭上眼,双手叠放在腹部,俏皮说:“那现在说吧,我假装睡一下。”见他还是迟迟没说话,眼睛眯起一条缝儿偷瞄着他。
九离紧张表情渐渐舒缓展露笑颜,朝英心里也美滋滋,忽坐起身,抱着他不撒手,“朝英最喜欢九离了,永远喜欢。”
她先时笑得很开心,目光慢慢凝在九离的眉眼,灯火映照着五官轮廓,笑意化作柔情,眼前景物变得朦胧,灯火聚成光斑不停闪烁,“永远喜欢。”言毕,慢慢凑近。
九离身体僵直,耳边尽是自己的心跳声,朝英双臂环在他脖子上,他便觉着脖颈后头痒得很,像是有小虫子在爬,实则不过是朝英的手指在乱动罢了。
“等此事了结,我们就在城里摆个卦摊,我做老板,你做老板夫,到时候再生两个孩子,一个叫招财,一个叫进宝,叫初一十五也行,你说他们会是妖,还是魔呢?”朝英话说到这儿再也装不下去,大声笑起来,便是瞧着白白贝齿尽露无遗,果然深情的戏码并不适合她。
九离轻蹙眉垂眸看着,原本还觉着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拉下脸吓唬吓唬吓唬朝英,却不知怎的也跟着笑出了声,一把将她拥进怀里。
此时帐帘再度被人拉开,社君浑身血污来不及换,才一脚踏进来,立马眼前一黑,两只猫爪遮住了他的眼,随即装作路过,拐了个弯扭身又踏出了营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且等到社君走到无人角落,抱起锦娘耍起了脾气,“你看人家娘子那样主动,我也要亲亲!我也要!”
猫爪子粉嫩肉垫直接抵住社君的嘴巴,嫌弃似的说:“何时你愿意将你这破皮囊化作成熟男子再同我说这样不要脸的话!我瞧着你都觉着罪恶,夜里都要做噩梦,阿弥陀佛。”
社君不管那些,还是执意靠近,深夜里寒光一闪,锦娘亮出自己新磨的爪子,而后斜眸而视,低声问:“你确定?”见他连连摇头,她开口道:“带上你的拨浪鼓,一边儿玩去吧。”
“不亲就不亲。”社君赌气躲到一边儿,张口欲要再抱怨两句,却见天上真的出现了流星,抬头怔怔望着。
锦娘化作人身,伸手去揪社君的耳朵,往常的流程都要装个样子躲一躲,今日却大不相同,遂顺着他目光往天上看去,这场景怕是要此生难忘。
漆黑夜里刹那间亮如白昼,众目睽睽之下一个巨大火球砸向东海,而后火焰一小团一小团如雨点儿般自遥远夜空坠下,远处仅存那么几座尚未起火的山头瞬间被点燃,夜风吹得就像是柴火灶旁架了个风箱,直将火焰从微弱吹至冲天,此时正值天干物燥,只能眼睁睁等着全都烧尽之后自行熄灭。
“天火!”不晓得哪一个喊了一嗓子,而后整个军营都喧哗起来。
社君喃喃:“这不会……又是陨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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