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灵一个愣神,便见眼前的小鹿儿仅剩一道残影,再一转头,已飞出了老远。
"那个,不是……"风灵这时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顿时激动得大喊,"喂,小鹿儿,你回来,你这样会乱人命格的!"
只见她手中迅速结印,想把小鹿儿拉回来,可却被小鹿儿一挥袖弹了回来。
风灵疑惑得喃喃:"她的法术何时能挡我的法术了?难道……"
但她想到一半,立马回过神来,急匆匆地往司命殿赶："完了完了啊,闯大祸了!"
而此时的小鹿儿,为了弄明白一个凡人为何会入了自己的梦,已然站在了初试场之上,还顺手遮了挂在此处的玄天镜。
她忘不了每每梦醒时那怪异的感觉。
她的面前,是一群拿着各种武器面目争狞的人,而身后,是浑身湿透的,瑟瑟发抖的,却紧紧攥着符纸的十三四岁少年。
他的衣服很旧,本来深灰的颜色已然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连袖子都短了一大截,露出了他腕间一弯小小的月牙胎记。
小鹿儿本想单独问那少年为何会平白入她梦境,可面前这群人凶神恶煞的,显得她身后的这个少年愈加可怜,一时间竟激起了她有些护短的心理,连冲下来的目的都忘了。
只见她轻哼一声,双手叉在胸前,摆出一幅盛气凌人的姿态:"想要欺负我前世夫君,你们还得问问我的意见!"
空气静默了几秒。
小鹿儿趁此空档,把先前下落时因太过用力而陷在土里的脚拔了出来。
突然间,对面那群狰狞的人大笑起来,一个黑脸大糙汉拿着他那把大刀指着小鹿儿:"哟,这个小乞丐也有婆娘啊!哈哈哈!那正好,咱们大家伙把你们一起揍了!"
"我不是乞丐!"
正当那个大汉准备挥刀时,原本那个趴在地上的"躺尸"少年冷不防地开口,把众人吓了一跳。
小鹿儿扭头去看他,却见这个弱小无助的"夫君"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颤颤巍巍地想要站起来,然后……
重新趴了下去
小鹿儿下意识开口:"呀,你怎么还吐血了。"
她刚想走过去扶他,却突然听见身后有破风的声音。
眼看那把锃亮的大刀将要劈开小鹿儿的脑袋,可她身形一散,大汉劈了个空。
紧接着,小鹿儿出现在了大汉身后,指尖弹出一个法球,便把那大刀缚飞了。
大汉眼见丢了武器,又羞又怒,赤手空拳地跑过来揍她,却又被小鹿儿一挥袖定住了身。
“喂，大哥,你这么大个男人,怎么还喜欢搞偷袭啊！"小鹿儿优哉游哉道。
这个大汉恶狠狠地瞪着面前长得乖巧灵动的少女,冲那群愣住的人大吼道:"你们愣着干嘛?看我挨揍吗?"
那群人这时才反应过来,拿着各种武器冲上来,却被凭空出现的一道法障裹住,飘了起来。
"这……这是什么!"
"你……你你……你是谁,快放我下来!"
"啊啊啊你撞我干什么?"
那群人被白色法障包裹,慢慢地挤在了一起,像一只巨大的汤圆。
"我是……"小鹿儿咧嘴笑了笑,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仙女。"
然后,大汉也变成了一个"汤圆"。
"大汤圆"和"小汤圆"都一蹦一跳地弹出了初试场，滚下了那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消失不见。
小鹿儿拍了拍手,喃喃道:"本仙女可是活了八千……哦不,一万年呢,还想揍我!"她理了理衣袖,走到那少年身旁,扶着他靠在了树上。
小鹿儿觉得,此时正是问清真相的最好时机。可又转念一想,梦中之人怎么看也不似眼前人这般年轻,或许梦中的他早已轮回转世,什么都不记得了。
更何况于她而言,那段被遗忘的前世记忆不过是镜花水月,忘了便忘了。
思及此,她不再执着于问清真相,想着便就算是随手救个凡人吧。
于是她从腰间的锦袋里拿出一颗丹药,想喂他吃下。
可谁知,那少年双唇抿成了一条线,死活不肯张口。
"得,你不吃那你就先拿着吧,这是治伤的。"小鹿儿叹了口气,站起身,继续道:"这可是那老头私藏的宝贝,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前世夫君的份上,我才不给你呢。”
她看着少年蓦了片刻，而后将信将疑地把那药吃了。
"这才对嘛!"小鹿儿又笑了起来,蹲下身,"不过话说,你来这昆仑山想要修仙,是为了什么呀?"
少年安安静静地靠着,面色有些苍白,他用他那双漆黑的眸子看着小鹿儿,不答反问:"你……为什么救我?"
空气里有些淡淡的血腥味,有些青草味,还夹杂着一些微弱的虫鸣声。
小鹿儿听到他这般问，不免愣了愣神。
她的视线重新落在了少年的腕间,看到了那个小小的月牙胎记。
她想起了那个梦。
喜庆的婚房,火红的嫁衣,淡粉色的月牙形胎记,荡着涟漪的合卺酒,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以及……看不清面容的新郎官。
她的视线上移,落在了少年的脸上。
那是一张极俊俏的脸,薄唇高鼻,眉眼如画,眼下还有一点泪痣。
而他脸上因为刚被揍过留下的青肿,反倒为他平添了分少年英雄的气概，像极了刚出生的虎崽子,有点儿可爱,又有点儿凶。
小鹿儿想,这便是她梦中夫君的样子吧!
"仙女……姐姐?"那少年又轻声道。
小鹿儿这时才回过了神,笑意重新回到脸庞:"啊?怎么了?"
那少年抓着衣角的手紧握成了拳,犹豫着开口:"我们……萍水相逢,你为何突然出手救我……还有,你为什么要叫我……夫君?"
小鹿儿"扑嗤"一下笑出了声,站起身来,像一些故作神秘的老神仙一样,转过身,背着手,悠悠开口:"因为,你与本仙前世还有一段情缘未了。如今,本仙不许你死!"
小鹿儿当然是胡扯的。
她可不知道什么前世不前世的,只不过是因为那个梦。
而以她看了无数命薄的经验来说,一个凡人平白入了仙人的梦境,最最可能的原因是前世因果。
她当时会冲下来救他,一是为了能找到一丝梦境的真相,二也着实是因为见不得一群大汉欺负一个少年。
"噢，对了对了,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你修仙是为了什么?还有,你叫什么名字?"
鹿儿一秒破功,装不了一点高深莫测。
"我叫……陆子寞"少年顿了一顿,抬起头来看她,眼眸变得亮晶晶的,"我从小便喜欢剑,可家里穷,请不起师傅,上不了学堂。后来家里来了位游僧,向我讨了碗水喝。他看我实在喜欢剑,便告诉我沿着路一直向东走,走上九九八十一日,便会到昆仑。上了昆仑,便可拜师学艺。然后,我就来了。"
"你喜欢剑,那你的剑呢?"
陆子寞指了指不远处的断剑。
小鹿儿哑然。看来他家真挺穷的。
"不然这样,"小鹿儿把手放在锦袋里掏了掏,"你也别上昆仑山拜师了,我给你一把好剑,你拜我为师怎么样?"
陆子寞点了点头,看着小鹿儿的锦袋,眼睛仿佛都在放光。
只见他猛地一下站了起来，一句"师傅,请受徒儿一拜"刚要出口,却见小鹿儿掏出了……
一团空气。
陆子寞觉得,刚被丹药治好的伤又要复发了。
这不纯纯耍人玩吗?!
"要不,仙女姐姐,我还是上山拜师吧。"
"也好,也好。"小鹿儿有些尴大尬地摸了摸鼻子,准备逃离现场。
其实也不怪小鹿儿拿不出剑。她的锦袋不过是能装一些普通物什的乾坤袋，像天界那些凶器利器,是装不了的。
更何况,天界一派祥和,她平时也没什么随身带一堆武器的习惯。
她一时兴起,竟忘了自己没有武器这一回事。
陆子寞见她要走,突然叫住了她:"等等!"
"又怎么了?"小鹿儿皮笑肉不笑地缓缓转过身。
"仙女姐姐,你的恩情……我该如何报呢?"
小鹿儿此时是真的想逃了。
本来想上演一场美救英雄的戏码,结果却成了弱鸡戏耍落魄少年,还摊上了一份便宜恩情。
小鹿儿：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该怎么说啊啊啊!
可还未等她想出回答,突然觉得后颈被一股大力拉住,而后,眼前场景一变,出现了一张司命被放大的脸。
司命像拎小鸡崽一样拎着小鹿儿,神情严肃地注视着她,又摸了摸他不存在的胡子。
"啊啊啊,神君……咳咳咳……你快放我下来啊!我快被勒……咳咳……勒死了!"
小鹿儿被扼住了命脉,脸都涨红了。
只见司命掌中法术流转,小鹿儿顿时觉得呼吸都通畅。
"小鹿儿,你可知罪?"司命高深莫测道。
"我?我又犯什么事了?"小鹿儿抬起了疑惑又无辜的脸,眨巴着大眼睛人，畜无害地看着司命。
"看来你并不知错。"司命又摸了摸"胡子",刹时间,四周景象极速变化,小鹿儿只觉得眼前闪过五彩斑斓的白,随后,被毫不留情地扔在了司命殿的地上。
"你私自下凡扰乱凡人命格,所幸并未酿成大错,自今日起,你便待在这里,好好反省吧。"司命的声音飘荡在大殿上空，容不得小鹿儿一点反驳。
小鹿儿大咧咧地坐在地上,听了这话方才从一脸懵的状态反应过来,一骨碌爬起来,冲着那封死的大门喊："不是啊司命神君,我得被关多久啊!"
回应她的是一片寂静。
小鹿儿见状,干脆直接放弃反抗,毕竟以她的实力,冲不开司命神君设的结界,师兄师姐也不敢违背司命神君的命令。
她此时,也只能等师尊回来救她了。
于是,小鹿儿被极其舒服地被软禁了起来。
为什么说舒服呢?因为司命殿里的物件应有尽有，什么消遣时间的命薄,又大又软的床榻,能看到月老殿的玄天镜,每日送来的各色美食,还时不时配几壶酒。
小鹿儿感动得都快哭了。
她想,莫不是她上辈子救过司命神君,不然为何在司命殿软禁的日子比在司空殿时还逍遥呢?她以前在司空殿时,还得每日被师兄催着扫时间长廊,盯着练法术呢!
而此时,上辈子被"救"过的司命神君正一脸高深莫测地站在殿外。
月老拄着木杖慢悠悠地走过来,也看向了司命殿。
"小鹿儿真的扰乱了凡人命格?你真打算一直将她关在此处?"
"红线老头儿,你应当比我还清楚,这世间所发生的一切,皆是因果,从来没有扰乱命格一说。命薄既定,无人可改。"
"那你这是……"
"先关着她吧,等司空回来再说。"
魔界,圣宫。
不同于魔界其他阴森的宫殿,圣宫中种满了红艳艳的花,花丛之中,有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那个身穿黑衣的人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白衣女子的头,声音温柔致极："阿稚,你要听话呀,为父为了你,可是在这寸草不生的地方种满了你最爱的魑血花。乖,看在为父这般耗费心神的份上,把这个喝了。"
那女子坐在一把奢华的宝座上,手脚皆被术法固定住。只见她冷哼一声,缓缓抬起头看着她那看似和蔼的父亲。
她有一张极其苍白的脸,白到与那素白的衣衫融为一体,可她那一头暗红色的长发与瞳仁,却为她添了妖魅之色。
"父亲,你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难道不好吗?"
"阿稚啊,你怎么又犯傻了,快,乖乖把这喝了。"男人的手缓缓移到了阿稚脸上,仿佛格外爱怜,"你把这个喝了,为父今日让疏不问来陪你,可好?"
说着他端起一只精致的金樽，里面盛着散发幽香的清液。可阿雅却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呕出了血，落在了那素白的衣衫上。
"何苦呢父亲？你把我的元神拍散，寄托在了魑血花上，而你自己，身中其毒也要日夜浇灌，又以这百毒之水养我一身毒血,你到底要做什么啊父亲！女儿求您了！求求您！放过我!"
"放肆!"那男人听了这话,一甩衣袖,金樽中的清液顿时四处飞扬。突然间，他掌中凝力，守在门外的侍卫便直直地飞了过来，直至……
穿过了男人举着的手臂。
几滴血溅在了阿稚脸上,混着她缓缓淌下的血泪,触目惊心。
那侍卫脱力，掉在了地上，腹部那一个大窟窿不断地淌出鲜血，而那飘扬在空中的百毒之水仿若一只觅食的老鼠,落在鲜血里,与之融合,缓缓流入了花丛之中。
阿稚的瞳仁变成了与魑血花般的鲜红色,她嘶吼着喊道:"父亲!你答应过我不再杀人的!”
"可你不乖。"男人甩了甩袖子,扬长而去,独留阿稚一人坐在明艳的花丛之中，默默垂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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