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皎尘十分不解的转身看向纪怀卿,对他挑了挑眉,明明白白的传答了六个字:有这么夸张么?
玉皎尘明亮的眼神在这幽黑的井底堪比夜明珠的柔光,纪怀卿觉得他这目光惑人的很,便不着痕迹的避开玉皎尘的视线,随手撕下外袍的一角,慢慢缠在手上。
玉皎尘见他此番动作,猜得他或许是要亲自动手,在不清楚井下的阵法是何阵之前,他二人不可随意动用仙术是真的,若要寻得掩盖在尸骨下的暗道入口,便只能徒手翻找。
玉皎尘走到近旁问道:“不是洁癖么?怎的还要亲自动手?”
纪怀卿差不多摸透了这位灵尊的脾性,知道这人十句话里有七句没个正经,对自己好像也有种微妙的耐心,许是方才涌动的暗昧还未散去,又或许是纪怀卿笃定他不会心存芥蒂,干脆也不讲什么礼数了,头也不抬的应道:“彧夙本就是被我强行带下来的,他若实在畏惧,我也不能逼迫他。”
话说到此处,玉皎尘看了看不远处仍旧面色僵硬的彧夙,对纪怀卿状似无意的试探道:“小神官既要寻个帮手,在妖界随意挑一人便是,怎的绕了个圈子让蝎斫从外面将他召回来,倒像是……”玉皎尘顿了顿,意味深长的说道:“……来寻人的。”
纪怀卿自知早上在妖王殿的那番说辞有疏漏,故而玉皎尘乍一发问他也面不改色:“妖界的人都是蝎斫的爪牙,我信不过。此人需得谙熟妖界的同时,又不与蝎斫为伍才行。”
“噢……”玉皎尘装模作样的点点头,而后促狭一笑:“我可不信你此番糊弄人的话。”
纪怀卿:……
他觉得自己仿佛被这人处处拿捏,心神波动之下无法故作淡定的缠手上的布料,干脆转过头对上玉皎尘的目光,恶狠狠又气咻咻的怼了一句:“爱信不信!”随后便绕过他去翻那些尸骨了。
玉皎尘哑然失笑的转身看去,见纪怀卿像是赌气一般的拨开那些骨堆,心道果然还是猫一样的脾气,呛不得,要顺着毛捋才行。他慢悠悠走过去,也不怕自己讨嫌,十分自然的就站到纪怀卿身边,与他一同在尸骨中翻找暗藏的入口。
这填尸井少说也有三万年的光景,层层白骨堆叠在这里,煞是壮观,有几具还是刚腐烂的新尸,逼人的恶臭把人熏的面露菜色,纪怀卿左手拎着右手的宽袖,右手在骨堆中翻找暗道,他确实是有一丝洁癖的,所以即便是缠着手的情况下也是在极力忍耐,然余光瞥见玉皎尘,却见这位灵尊什么也不裹缠,就那么直接翻寻,本想下意识提醒一声,可话刚到嘴边,便想到这人的可恶之处,于是懒得言语了。
他这点儿欲言又止自然没逃过玉皎尘的眼睛,玉皎尘不知道怀卿对一万年前的自己是何态度,故而不敢贸然挑明身份,若小神官对于旧事并不看重,那提或不提,于当下来说倒也无甚差别,无非是显的自己孟浪些而已。
孟浪就孟浪,倒也无伤大雅,毕竟就一万年前的经历而言,自己同样将人气得不轻。
玉皎尘一边动手,一边有意无意的提醒道:“小神官若是寻人可与我说,兴许我能帮上忙呢。”
纪怀卿弯腰翻找,抿唇不语。心里却想着,这灵尊,闲话太多,嘴碎的很。
玉皎尘见他不愿搭理自己,便换了种方式,狠心激将道:“也不知是谁能得小神官这般惦记,但你如此漫无目的的寻人,万一那人若是……死了呢?你岂非白费功夫?”
纪怀卿一愣,随即抄起一根骨头直直的扔向玉皎尘,面上隐约可见薄怒之意:“灵尊请慎言!”
玉皎尘心道,我慎言你又不理我,我只能把自己说死了。不过这反应倒是耐人寻味,如若不在意一万年前的人,何至于如此气恼。
玉皎尘不由得带了几分窃喜,连声道:“抱歉,确实是我失言了。”
灵尊已经赔不是了,纪怀卿再不痛快也得给几分薄面,故而只能压下胸中火气,继续拨弄着地上堆摞的腐尸和白骨。
玉皎尘见自己将人惹毛了,本想着上前再赔罪几句,只是刚一抬脚,便听得另一边的彧夙喊道:“找到了!”
原来当彧夙站在原地慢慢回神的时候,见纪怀卿和玉皎尘已经开始翻寻了,他二人都亲自动手了,自己就算再排斥,也不好什么都不做就那么干等着,便只能强忍着不适,用妖术去清理那些尸骨。
两人在那你来我往的聊了几句,进度迟缓,这边彧夙却像发了疯一样,哪怕他动手时又惊又惧又恶心,只觉五脏翻滚,要呕出胆汁来了,但还是强撑着对那些骨堆一通乱施法,顺便在被他翻弄得乱飞的尸骨中发出两声撕心裂肺的嚎叫,一通毫无章法的搜寻之下,暗道洞口居然歪打正着的被他找着了。
“是……是是……是这里么?”彧夙颤着声问道。
玉皎尘和纪怀卿闻声停下手,皆向彧夙的方向走去。
玉皎尘只是瞥了一眼便能确定就是此处,随即拍了拍彧夙的肩膀:“嗯,很好,你立功了。”
彧夙刚松了口气,眼神扫到玉皎尘刚刚拍他的那只手,登时脸色就白了:“灵……灵尊,您这手……”
玉皎尘仿佛才反应过来,不以为意道:“呦,不好意思,忘了这手方才拨弄骨堆来着。”
可怜的彧夙终于忍不住,俯身干呕起来。
纪怀卿则一直在端详那暗道上的法阵,如他所料,这法阵在封锁暗道的同时,还有御敌的作用,且对仙术极为机警,因此他与玉皎尘方才一直未动用法术是对的,这阵法只有妖术能破,所以还得指望彧夙。
纪怀卿走到弯腰作呕的彧夙身边,将他扶起来拍了拍后背,安慰道:“莫听灵尊玩笑,他方才根本没动那些尸骨。”
彧夙反胃的厉害,此时喘息着问道:“真……真的?”话音里带着明显的半信半疑:“可我方才明明瞧见您二人亲手……”
当然是假的。
“灵尊方才用的是另一只手,”纪怀卿脸上瞧不出任何端倪,认真道:“我乃执掌银河的神官,骗你?图什么?”
语气之诚恳,让一旁的玉皎尘都叹为观止,他居然没瞧出,小神官竟也会哄骗人。
这叫什么来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话绝对有道理。
纪怀卿无视玉皎尘意味不明的笑意,心说可别某一天把嘴给笑歪斜了,这边还不忘捧着彧夙:“经此一事便能看出,你是个颇有仙途的,虽然胆小了些,但勇气可嘉,只不过少了些锤炼。”纪怀卿语气不似平时冷硬,继续道:“你也说自己想要修仙,既有鸿鹄志,怎可被这些小事击倒,你瞧那阵法,便是天意要你受一番历练。”
实在瞧不出,平时冰冷倨傲的小神官居然还有这一面。
玉皎尘凑近了低声调侃:“小神官,什么时候,你也这般哄哄我啊?”
纪怀卿没有回答,只是趁彧夙不注意冷飕飕的对他剜了一眼,玉皎尘笑着后退一步,抱起双臂继续瞧他二人。
彧夙被这番话哄的晕头晕脑,但总归没失了智,反驳道:“神官,您说的不对。”
玉纪二人同时心想:嗯?不上当?
却听彧夙十分肯定的开口:“我身上没有痣。”
纪怀卿:……
玉皎尘:……
纪怀卿不愧为在六界遐迩闻名的神官,面色不改道:“是我说错了,以后会注意。但成仙路上自当披荆斩棘,瞧见那洞口处的阵法了么?这便是你要跨过的一个考验。”
彧夙觉得这话没什么毛病,但又感觉……有点不对劲,具体哪不对劲又说不上来,故而圆圆的眼睛瞧着他二人,天真的问道:“那为什么不是您二位的考验啊?”
玉皎尘接过话语:“我二人一个是灵尊,一个是银河之主万星之长,这种考验留给你,比留给我二人来说,更能尽其用。”
哦……原来是这样,这么一看,这两位神仙倒是很关照自己,可彧夙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很别扭。
纪怀卿见彧夙仍有些犹豫不决,便继续言道:“修仙路虽任重而道远,但你既有我和灵尊这层关系,我们自然也会向神界举荐你,不过在那之前,你需得让我们知道,你真有这番本事,不然等有朝一日你踏入神界接受封礼时,若让众仙瞧出你是个走后门的,岂不是扫我二人的颜面?”
话是这么说,可……彧夙面带难色,直言道:“但是我不认识这阵法啊。”
这阵法是以血液绘制而成设置在暗道门口,诡异中透着阴森,阵中密密麻麻的图样使其一眼看过去确实复杂了些,且阵法中有八个阵眼,但七个都做迷惑之用,只有一个阵眼是破阵的关键。
“缚神茧阵,至阴至邪的一门阵法,你不认识倒也是个好事。”玉皎尘在一旁抱着臂,十分闲适的说道。
彧夙明显没听懂:“何为缚神茧阵?”
玉皎尘悠哉悠哉的解释:“此阵法专门针对神界之人所创,被困阵中之人,只能如蚕茧一般,被妖咒死死缚住,最后越困越紧,直至缚死。且被困之人的修为,会通过阵法的连接,转移到设阵之人的身上,与其说被困之人是被阵法缚死的,倒不如说是被抽干法力枯死的。虽说不难破解,但此阵法另有一个棘手之处,便是遇强则强,此阵法会依据来者的修为深浅变换难易,我若与小神官出手,少不了要费些功夫。”
这就是为何他二人无法施以仙术、只能依靠彧夙破阵的原因。
由此可见,纪怀卿执意要彧夙一同入这填尸井,倒是误打误撞的来对了。
彧夙心眼儿实在,直接问道:“那此阵法应该如何破解?”
纪怀卿面色几度变换,甚是微妙:“你当真一点儿也不知道?”
彧夙如实的点点头。
纪怀卿:“你不是说自己过去常在外历练么?就没去过修仙门派,旁听或偷学一二?”
“那倒是去过的,可听了没几天我就不愿听了,都怪那些仙门长老教书实在太没水平了。”
这话连玉皎尘听了都觉稀奇,便问道:“如何没水平的?”
彧夙理直气壮的说:“他们讲的那些我都听不懂,既是授道于弟子,干嘛要讲些别人听不懂的东西。”
二人闻言皆是无言以对,半晌后纪怀卿才堪堪开口:“你就没考虑过听不懂是自己的问题?”
彧夙一脸无辜又迷茫的看向纪怀卿:“这有什么好考虑的,他讲话我听不懂,难道还怨我么?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又不是我。”
他二人还真被这番言论噎了小片刻,随即玉皎尘语重心长道:“你既想修炼成仙,除了自己修为要够之外,还是要多读书的,有助你修行。”
彧夙不懂读书和修行有什么关联,心道整个妖界都没几个读书的,还不是有些人能混成妖王,有些人能当上族长,但他总觉得这位灵尊是个好人,所以说的话也是好意,故而嘴上还是老老实实的答应了:“哦……”
“罢了,先不讨论别事了,”纪怀卿直接了当的指出那阵法的阵眼所在,对彧夙明说:“该处即是阵眼,你只需将自身妖力汇聚于掌中,倾力向阵眼击去即可,只是记住务必要一击即中,直接将此法阵击毁,不然此阵法会自行加固,再想破阵就没那么容易了。”
如此一来彧夙便听懂了,他示意玉皎尘二人往后站一站,免得他施法的时候带起周遭的断骨,崩到他们身上。
两人不打扰彧夙,很是配合的向后走了几步,玉皎尘想起方才纪怀卿诓彧夙的那番话,凑近了小声调侃道:“小神官,看不出你还是个会攻心的。”
纪怀卿同样低声回道:“让旁人心甘情愿甚至心怀感激的为你做事,此乃驭人之术,你身处灵尊之位这么多年,怎会不知。”
“啧……我管教下属不靠这些。”
纪怀卿眼睛看着彧夙的方向,回道:“怎么?难不成你掌管灵界靠的是横施淫威?”
玉皎尘摇了摇头,玩笑着说了句:“许是靠……美色吧……”
纪怀卿收回目光,微微抬头看向玉皎尘,然后,明目张胆的,给了个白眼。
玉皎尘莞尔,轻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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