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场是个非常热烘烘且臭烘烘的地方,鼻子没问题的人没人愿意来这地方,至于鼻子有问题的人……那当然闻的是铜臭味了。
春香城的最大最阔气的赌坊叫月明风清坊……一个和赌场本身的存在牛马不相及的名字,以前这地方是用来卖首饰绸缎胭脂等等的,后来生意不好,不知怎么就转行做了赌场,听说是老板娘请了大师来算帮她算生意,大师就说让她改行,果不其然,换了营生,虽然这营生有些缺德,不过生意倒是越来越好。
李轻酒跟在张郎中身侧,走进月明风清坊,门口牌匾上的四个字“月明风清”金碧辉煌,好不阔气,走进内部,内里装潢的也是富贵满堂,地板和赌桌用的都是极好的,赌桌上金银声声碰撞,着实悦耳。
李轻酒嗅了嗅月明风清坊中的味道,和他从前去过的各种小赌场都不一样,流转的芬芳酒香和一种十分好闻的熏香混杂的味道,哪怕是人来人往的赌场,这里也是十分干净,没有一点令人讨厌的味。
过了一夜,现在还是刚刚天亮,赌坊里留的人不算太多,大多数人因为一宿没睡的原因,双目猩红,但是不见丝毫倦意,无论是输,还是赢,这两种感觉带给感官上的刺激都令人在赌场内保持稳定的亢奋。
有女人施施然走到了李轻酒面前,她带着一身的香气,指甲做的红艳艳,羊脂膏玉一样的皮肤,一身衣袍又是枣红色的,上面用金线勾勒出飘飘欲飞的精致蝴蝶,贴身美丽的衣袍包裹着她成熟的躯窍,这个尤物般动人的女人已是中年,但是依然美的绚烂,她那双沉淀了岁月的明亮双眸望过来时依然令每个男人心跳不止。
张郎中不知何时已然坐了下去,他们在赌场的角落,人不是很多,他就坐在李轻酒身旁的椅子上,舒舒服服的伸了伸腿,看着李轻酒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的表情,笑着开口:“她叫唐珏莹,就是这里的老板娘,别看她长得美,实际上凶悍程度不亚于河东的母老虎。”
有人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插嘴进来:“那可不,她老公都被她吓得躲京城去了。”
周围人嘻嘻哈哈,调侃着唐珏莹和她那离家不回的丈夫,唐珏莹看着浑不在意,看起来已然是习惯被这么说。
李轻酒却轻轻摇了摇头,“张老大,这样说美人不会让美人开心的。”
听闻此言,抠着指甲的唐珏莹突然笑出了声:“张老大,这是哪来的贵客,盘儿嘬俊,说话也好听嘞。”
张老大突然正色,带着几分严厉看着唐珏莹道:“既知贵客,还不拿出本事好好招待?”
张老大这幅相貌,他严厉的说话时真的有几分吓人,但是唐珏莹却并不怕他,她甚至上去娇嗔的推了推张老大,两个人举止有些亲呢,唐珏莹娇声开口:“贵客都没急,你急什么?”
……
吃喝嫖赌,酒色财气。
这里面的各种门道,李轻酒哪怕并不热爱,也算精通一些,唯独赌,他毫不熟悉也并不愿意了解一番。
赌博是最害人的营生,屏气凝神,专注于赌桌上,下一秒就很大程度的将迎接一个输到底裤都不剩,家徒四壁的状态。
江湖上的浪子喜欢赌,有些人甚至非常擅长赌,他们永远能扔出三个6,三个1,甚至想扔出什么样就能扔出什么样,这是一种风流潇洒的象征。
但是李轻酒非常不喜欢这种赌博的状态,在赌博中,他没有永远的赢的把握,如果输了思考下一步该去怎么做,他想不出来,他的人生一直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稍有不慎就是百丈悬崖,因此李轻酒必须抓住每一次可能的机会,天时地利人和,他都要把握的恰到好处,为了通往自己心中的彼岸更进一步。
和张老大谈事情,张老大却让他去随便赌,输了算他的,赢了是李轻酒的,但是李轻酒又怎么能不去思考该怎么玩,但是很多他不会玩,他只会随意的扔一扔骰子,牌九,马吊,花会等等李轻酒一概不会。
但他还是从善如流的坐在了赌桌旁,并且能尝试的花样都试了试。
这一坐就是一个白日。
芬芳醉人的酒送到了正坐在赌桌前的李轻酒,李轻酒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又不自觉的吞了一大口,唐珏莹艳红的指甲刚刚离开酒杯不久,又捂到了自己涂了朱砂而格外殷红的唇,笑着开口:“李少爷,从早赌到晚了,饿不饿?要不要我去给你端碗馄饨过来垫垫肚子。”
李轻酒闻着空气中的香味,这香味不知道是这奢侈辉煌的赌坊里自带的香,还是唐珏莹身上的香,还是酒杯中的香,总之香气醉人……他觉得自己醉了,精神也在疯狂的边缘,好想此时此刻回到山上去,去找苦海,去问他有没有赌过,可惜现在不能。
把整杯酒下肚,恍恍惚惚间李轻酒脑海里忍不住想,月明风清坊邀人赌博确实很有一手,他不是第一次来赌坊,以前为了去学武林中的各路高手功夫,总会碰到要陪着去赌坊的时候,但是李轻酒向来冷眼旁观,偶尔打个哈欠,看着这些或贫或贱的人麻痹又专注的沉沦在幻想中的财富中。
但是今天在这里,他却是手痒着,一次又一次的赌,李轻酒算了算,今天按照实际来看,自己输的是小一半赢大半,至于喝了多少杯酒……自己已经全然数不清了,他酒量只能说是比寻常人好些,绝对算不上顶尖,如今已是醉了又醉……
酒精与赌博,这两样东西让李轻酒那向来藏满了事的大脑突然有些空空了,只剩下了面前的牌桌,手中的骰子,未知的输赢。
李轻酒突然忍不住笑了,他勾了勾唇角,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也不管撞到了人,走到了张老大身边,手不客气的搭在了张老大肩上,对着张老大说了一句充满了酒气与意气的话:“用赢来的钱换去你家住宿一晚行吗?”
“小鬼头喝大了拿我家当客栈吗?”
“那要看张老大愿不愿意做这桩买卖了。”
醉意上脸,李轻酒颊边涌上绯红,和落日的晚霞一样,盘儿比起白天,更是俊俏,他眯了眯眼睛,似乎是在让神智恢复清醒,可是狭长的眼睛看过来时,张郎中却觉得这眼神很是意味深长。
“自然是十分愿意。”
令人惊讶的是,月明风清坊竟然有一条地道,这地道直通张郎中的大宅子。
张郎中带着李轻酒走了地道,李轻酒迷迷糊糊,走路时甚至撞了一下张老大,然后就见他傻笑着一张脸,看起来已经因为酒精麻痹的精神混乱了。
张老大笑着打趣了一句:“你这小鬼,酒量也太不行了,以后没事了就来找你张哥喝两杯,看看你张哥是怎么喝酒的。”
李轻酒下意识得点了点头,他撑着墙壁走到了地道,突然无意般开口:“唐老板是你什么人呀?”
“除了女人,还能是什么人。”
李轻酒突然笑了起来,低低的不断的笑,他笑的眉眼甚至冒出来了泪花。
“你笑什么呢?”
李轻酒没有回答张老大的问题,而是又问了另一个问题:“我是活着走地道的人吗?”
他这个问题很不客气,有些过于的尖锐,但是张老大没有生气,反而用一种很平和的语气回答李轻酒:“李少爷,你自然是,而且会一直活下去。”
李轻酒突然收敛了一切声音,他沉默着,地道很冷,只能听见呼呼的风声和人和人的呼吸声,快出来地道时,李轻酒终于又说话了:“愿你们有情之人终生眷属。”
张老大一愣,脸色有一瞬间变化,半晌才说:“但愿如此。”
李轻酒被张老大还安置在了客房中,酒醉迷离眼,他躺在床上,似乎马上就要陷入沉沉的睡眠了。
可当他已经陷在了枕头里,过了短短一会,他又突然直挺挺的坐了起来,眼睛睁开,一片清明,哪里还有醉意。
人是真的醉了……可是又不能醉,于是他醒来了。
李轻酒擦亮了油灯,打量着室内。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幅十分宽大精美的雕漆嵌玉的山水花鸟屏风,花鸟栩栩如生,十分精致,再看脚边的贴了白玉的上好紫檀木床,还有事内大大小小的摆件,象牙雕的骨扇,各种做成船做成种种物品的精美银器,墙上的画都是大师所画,李轻酒打量了一番,发现还有打广州来的广彩瓷,这个屋子可真是富贵。
满屋的富贵奢华,是夜色都挡不住的。
李轻酒出了客房屋子,走向了院中另一处屋子,那里亮着灯光,他知道,张郎中在等着他来谈事情。
不用怀疑,张郎中早已心知肚明李轻酒的想法。
魔教位于边塞处,慕容家在这里扎根发展,势力不断壮大,甚至私下还谣传过教主早已与边塞小国暗通曲款,中原王朝自然在边塞有驻守大臣,不过这些情况从未上报给皇帝过,个中情由,免不了每年那从边塞一车车拉往中原的黄金。
魔教要给中原交保护费,自然也有人给魔教交保护费,魔教也有自己的生意要做,像邻近边塞的春香城的大多数店铺就得给魔教缴纳,这里也有魔教自己的不少直属生意。
往常是薛含霜来这些地方拿钱,一般张郎中会提前把钱收好直接交给薛含霜,而现在……薛含霜已死。
张郎中也是魔教之人,更是薛含霜的手下。
李轻酒和张郎中坐在一起拿回,他喝着热气腾腾的茶,茶杯是银贴绘花鸟纹的杯子,很是精美,李轻酒慢悠悠得喝完了一杯茶,然后拿出来了一件东西,竟是教主令牌!
魔教教主令牌统共只有两块,一块自然在教主手里,另一块据说是要留给由教内一众长老选出的最合适的接班人的,而如今竟然到了李轻酒手里。
看到这块令牌,张郎中立刻就想跪下,李轻酒微微一拦,但是没有拦住。
李轻酒说道:“张大哥,这下你能信我了吗?”
“教主令牌在此,属下自然信。”
“大哥,还不快点起来,我们兄弟间谈话何须多礼。”
张老大这里有十万两黄金,这钱不是他的,是薛含霜委托张老大保管的,春香城最大的钱庄的人是张老大手下的,薛含霜把钱都存在了这里。
这些钱,是薛含霜的私人财产,这些年,他到处吃回扣的钱,甚至还有本来是送给中原的钱的部分。薛含霜死了,而且他这个人形单影只,无父无母无妻无子,这钱本来要成为张老大的了,如今却杀出个李轻酒,要把这些钱拿走。
不过不能白拿走,张老大也有事要让李轻酒办。
李轻酒问张郎中:“舍得吗?”
张郎中笑答:“满屋财富,非我能守,散财求一私,此为上上策。”
李轻酒又问:“伤心吗?”
这话是在说张老大的前任上司薛含霜,他两都明白李轻酒的意思。
张郎中依然笑答:“他非明主,我们二人,买卖在而无忠义。”
李轻酒突然定定看向面前瘦骨嶙峋的高大男人,他的眼神似乎能把眼前的人看穿,张老大心里竟然忍不住有一点一颤,面前这小鬼,竟然这种压迫力。
李轻酒道:“我不会让你亏本的。”
这是一个承诺,张老大很愿意信,他这双看穿了岁月看透了人的眼已经告诉了他,这个年轻人并不平凡。
教主令牌管他哪来的,反正已经在李轻酒手里了,别人想拿到都拿不到呢,薛含霜管他怎么死的,反正已有新主,旧的去就去了,张老大突然手很痒,他很想去赌博,赌这个叫李轻酒的年轻人,这个不被认可的儿子,去成为魔教未来的主人。
他摩挲着手掌开口:“我儿子的事情,拜托少主了。”
他已改口。
“放心吧。”李轻酒拍了拍张郎中的肩膀,灯光照出了他已然有些斑白的头发,只是平常他站的太高大,没有人看得见,如今窝在椅子上,竟然显出了苍老疲态。
二十多年的江湖生涯,从一无所有的穷小子到如今人人敬佩的老大哥,怎能不老?
李轻酒突然有些口干舌燥,手中的茶水却解不了渴,他想念今天在赌场喝过的酒,充满香气的老板娘递过来充满香气的酒,伴着张老大和唐珏莹在他耳边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他喝下一杯又一杯。
“大哥,我们再喝两杯吧,你给我讲讲,你那些江湖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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