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颖莎上次见到王楚钦,也是在赛场上。
两年前他去法国参赛,她拿着新考的驾照,战战兢兢独自开车穿过英法隧道,去看他的比赛。
一路上电台从英语变成法语,哪怕是陌生的曲调,她也忍不住跟着唱,然后自己笑自己,原来球迷追星是这种感觉。
她和普通观众一起坐在看台上,被旁边的法国小姐姐搭讪,问她王楚钦在中国很有名吗?
“Very famous. He is the best table tennis player ever.”
经过一年的磨炼,她已经能熟练地用英语给人安利自己追的哥哥了。
法国小姐姐一点也没怀疑:“I bet he is the most handsome one, too.”
“Definately.”
孙颖莎点头肯定了她的审美水平。无论在哪里,王楚钦总是最出众的那一个,用最潇洒的身姿,打最漂亮的球,从她认识他的那一天起就是这样。
可是今天,在这场他不应该出现的男单资格赛上,他有些不一样。
看到他退台防守陷入相持的时候,孙颖莎拧了眉,手不自觉地攥住了旁边的栏杆。虽然许久没摸球拍,但手心的茧仍在,硌得她手掌生疼。
王楚钦的球风,和他的人一样,霸道又漂亮。对手的那板搏杀纵然凶狠,但在她看来,还是略显生涩,落点也算不上最佳,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反攻。
“他在想什么啊?”一着急,她把心里话念了出来。
佳佳凑过来:“曼曼这板确实拉得薄了,可能比分领先太多,有点飘了。你记不记得你以前,一领先就容易走神儿?”
孙颖莎眉头紧缩,压根没听见她说的话:“这么打下去就输了!”
佳佳一愣:“你说的不是曼曼?”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王楚钦所在的3号球台。
这是第4局,前两局王楚钦1:2落后,这局再输,他将止步资格赛第一轮。
孙颖莎转向佳佳,脸上的愠怒显而易见:“教练组怎么想的,为什么让他打资格赛?这票就这么难卖吗,非得可着他一个人薅?”
佳佳拍了拍她的肩:“不是的莎莎,这是规则,头哥的单打积分清零了,只能从资格赛打起。”
孙颖莎愣住了:“清零了,为什么?”
佳佳正要回答,裁判按下了计时器,是王楚钦叫了暂停。
他拿着毛巾走向休息区,坐下来,正好对着孙颖莎的方向。
她这才看清了他的正脸。
与上次在法国相比,他的脸沉静了许多,也瘦了许多,本就清晰的下颌愈发锋利,像一把开了刃的刀,刺在她心口中央。积存了太久的委屈淌出来,灼热滚烫,所到之处皆是一片刺痛。
她本以为,再见他时能心平气和,甚至笑着say hi。
可只是遥遥一望,她就知道,自己也许这辈子都无法心平气和地面对他了。
这场是内战,双方都没有场外指导。
王楚钦面无表情地拧开水瓶,观众的热情欢呼与他的极致冷静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像是海啸中的一座孤岛,被滔天巨浪吞噬又吐出,却始终岿然不动,不知何时会沉默。
孙颖莎试图从他脸上看出端倪,却惊慌地发现自己已经看不懂他了。
她太久没有端详这张脸,以至于不知道他此刻的沉默,是在酝酿爆发,还是随波逐流。
一分钟的暂停时间很快过去,王楚钦起身之前,忽然抬起头,目光不偏不倚,落在她的身上。
孙颖莎心底一颤,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确认周围一片黑暗,才稍稍放心。
目光不受控制地回到聚光灯下面,他已站在球台边,目光却仍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的方向。
即便她亲自在那个位置坐过,知道在那根本看不清看台最后一排坐的是谁,还是忍不住紧张,咬住了嘴唇。
在她做出这个下意识动作的同时,王楚钦忽然笑了。
他一笑,面容忽然和十八岁的他重合在一起,灿烂而纯粹,意气风发,志在必得。
孙颖莎十六岁打上一队,第一次面对面见到王楚钦,一脸崇拜地对他说:“楚钦哥哥,我看过你的比赛,太厉害了,要是有一天我也能这么厉害就好了!”
当时他便露出了这样的笑,对她说:“那你且得练呢。”
孙颖莎忽然松了一口气,喃喃念道:“这局稳了。”
她卸了力,靠在椅背上,松开抓着栏杆的手,发觉自己的胳膊因太过用力而有些酸疼。一阵子没做力量训练,身体素质是真不行了。
结果正如她所说,王楚钦一阵5:0的得分小**,直接拿下了第四局。
孙颖莎戳了戳佳佳:“走吧。”
“不看决胜局了?”她说的是王楚钦的决胜局,蒯曼那边已经3:0收工了。
孙颖莎明白过来,噌地站起来:“何卓佳你是故意的吧?你早就知道他今天也在这比赛是不是?”
佳佳指天发誓:“天地良心,我跟他一年多没说过话了。”
一年多,正好是两人分手的时间。
两人声音略高,一同观赛的小队员朝她们的方向看过来,更要命的是,孙颖莎总觉得有一道目光从场□□过来。
她一扭头,那人果然坐在椅子上,拿着水瓶朝这个方向看。
她扶着椅背坐下,有些心有余悸:“场上看不见这儿吧?”
何卓佳笑了:“你又不是没在场上待过,乌漆嘛黑的,能看见什么呀?怎么,你怕让人看见?”
孙颖莎懒得理她:“等局间休息结束,咱们就走。”
何卓佳当她怕被观众认出,所以等比赛开始再走,但其实,她心底有一个亿分之一的疑虑——
万一的万一,他真的看见了她,她不想让他因自己中途离开而影响比赛,哪怕是,作为一个老友。
两人刚出门,场馆内就响起震耳欲聋的欢呼,拥有这种人气的,除了当年的孙颖莎,只有王楚钦。
“才三分钟,不愧是头哥,赢得真快。”佳佳感慨。
孙颖莎却难以附和,人人都看见他在场上赢得又快又漂亮,她却知道,他在场下经历了多少苦痛和煎熬。
“走吧,去餐厅等他们。”她逃也似地跑向车子,这里的一切都和他有关,在她心底尘封的记忆喷涌而出以前,她得离得远远的。
“莎姐——你终于回来了!”刚要开车门,一个小炮弹从远处跑来,把她抱了个满怀。
在洛杉矶周期,她带着蒯曼,顶着压力和非议并肩作战,撑起了女队,在无数个难以咬牙坚持的时刻互相鼓劲儿,是过命的交情和对手。
孙颖莎笑着拍了拍她:“都当队长了,怎么还这么不着调?让小队员看见你颜面何存?”
蒯曼从小受尽宠爱,可不管别人的目光,自顾自抱紧了她:“别人看见,那我可太长脸了,我抱的可是传说中的莎姐,他们都得求我引荐呢。”
“别捧杀啊,这是逼我晚上买单呢。”
“小气死了,你都几年没回来了,请顿饭还不应该?”
孙颖莎拿她没辙,只得答应:“行行行,我请我请,祖宗赶紧上车吧,一会儿被人看见了麻烦。”
“对对对,快走快走,不然一会儿你就走不了了。你不知道,刚才头哥在后台堵住我问我去哪,盯得我心里发毛,赶紧找了个借口跑了。”
蒯曼说风就是雨,一下子站直身体,把她往车里推。
她动作太猛,孙颖莎的后腰磕在弹出的门把手上,忍不住“嘶——”了一声。
脚步由远及近,停在她面前:“疼吗?”
熟悉的嗓音染了尘霜,熟悉的关切带着克制,本应最熟悉的人,她却已不敢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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