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不欢而散。
一直到最后,今南都没跟徐知远说更多话。林嘉泽来时说没意思,到散会却不想走了,拉着几个新认识的朋友喝得昏天黑地。
最后是被林嘉义背走的。
今南自己在返程人流里,帮他叫的车孤零零等在门口,司机穿着不合身的西装,身上还有烟味。
“先生,去哪?”
“缦合。”
他没注意到人潮之后,还未离开的徐知远仔细留心他的方向,微微蹙起眉。
一周后,几条高卢金丝和一盒新打火机送到今南家,还附了一张字条。
徐知远的字迹。
[烟少抽,饭多吃,觉要睡。——徐]
废话。
今南捏着看了两三遍,字条收起来,烟放进柜子里。他本不是挑剔的人,有什么用什么,高希霸能抽两口,红狼他也有几包。
徐知远不知怎么爱给他买烟,买特定的一种,从几年前徐知远知道他抽烟开始就这样。
今南不挑,架不住徐知远要送。送了他就收着,走哪带哪,以至于后来的朋友都留下了他只抽这一种烟的刻板印象。
东西不贵,徐知远知道今南的花钱习惯。但今南自己试着买过,国内很不好买。
徐知远知道他住哪了,明明没有什么异动。当然也有另一种可能。
今南给家政打了两个电话确认,徐知远往他每个家里都送了烟。一小时后,十几条烟乐高似的被他垒起来码放在客厅。
李弘方电话来的时候,今南手一抖,差点碰倒了。
“少爷,在哪呢。”
“家。”今南叼着烟没点。
他不挑烟酒,不挑食宿,所谓“品质追求”于他更像一种辛苦积攒课时的必修。徐知远让他习惯了一种罕有的味道,以至于这两个月没有徐知远,他烟都抽得少。
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事。
“哪个家。”李弘方笑,“我搞到点麦卡伦,二十几年的,陪我喝两杯?”
“现在?”今南看眼外头大亮的天色。
别说泡吧喝酒了,酒吧这会可能都还没起床。
“在家喝,几点有什么关系。”李弘方说,“要不要来点下酒菜?”
李弘方说的下酒菜跟今南理解的肯定不是一个意思。今南想了想:“去你家吧,我过来。”
“琉森湾,吃提拉米苏吗?”
今南:“你做给我吃?”
李弘方哈哈大笑:“把你毒死,有人要找我索命!”
今南也笑:“先拿你试毒。”
今南穿了件外套出门,外头飘着点毛毛雨,天气开始寒了。
上车打开暖气,今南照旧打开徐知远频道,车里回荡着翻书、呼吸以及偶尔传来的一两声对话。
忙碌的审计日早晨,华凛名正言顺的当家人驱车离家,去喝酒。
可能还有几个“下酒菜”。
车下环城立交,经过三条大道进入琉森湾,丽都的第二个“壹号”直插云霄,将海面升腾起的雨雾阻拦下来。
丽都壹号院,这里的房子连今立诚都说一句“不划算”。
今南把车牌当门禁卡刷,到地方上了18楼,李弘方门都没关,脚边一只大尾巴猫亦步亦趋。
沙发里还坐着个吞云吐雾的人,见今南来,举起手打招呼。
“中午好,今先生。”
李弘方手里捏着素描铅笔,随口介绍:“这是柯涿。”
没了,好像这人今南该认识似的。
今南的确认识。
上个月Paname秋季时装周,柯涿作为蓝血品牌LCH的闭场模特,一套铅笔色吸烟装刷爆了社媒存在感。
对这种明星在眼前的情况,今少至今没能熟悉。
他朝柯涿笑笑,蹲在李弘方身边。李弘方踹给他一个跟自己一样的小凳子。
画纸寥寥几笔,勾勒出简洁的烟雾线条和男人俊秀的侧脸,柯涿上衣领口几乎敞到肚子,他却敬业地没有分毫不自在。
“中午想吃什么?”李弘方问今南。
“云吞,虾饺皇,粉蒸肉。”今南直接点菜,“你酒呢,我尝一口。”
猫走到今南脚边,大尾巴盘住他的脚踝。
今南想了想,拍张照发给上班中的林嘉泽,附字:“莫妮卡今日倒贴。”
林嘉泽回个表情包:“跟你们这群社会蛀虫拼了。”
他笑着去倒酒,第一杯才加完冰,先被一只修长的手端走。
柯涿抿一口酒,朝他虚空碰杯:“Cheers.”
“李少给了什么好处能请动你。”今南玩笑道。
“请我吃顿饭?”柯涿说,“能见你也算我赚到。”
又一杯酒倒好,没加冰,李弘方自觉拿走。
“上次的画怎么样?”李弘方问。
“你们两个,使唤我倒很自然。”今南终于给自己倒了一杯,“送展怎么不跟我说?”
“说了啊。”李弘方品了两口,一下闷完。
说是说了,展出当天才通知。
李弘方:“我怎么听说,有人把画拿走了。”
两双眼睛睨他,今南一派坦然,装作听不懂话。
“你不会拿我的画送那个姓徐的吧?”
“反正都是挂在今家。”
“今南。”
今南与他对视,李弘方不大高兴,眉毛压得低。
“在我这是献身艺术,送给他是什么意思?”李弘方低声问,“给养兄送裸背图?”
“听不懂。”今南提酒瓶离开,另两人只好跟着他。
喝到下午今南才发现,这么烈的威士忌李弘方不是搞到一瓶,而是一车。
饶是酒量被李弘方养成海,今南也喝醉了,捏着手机用迷糊的眼睛叫司机,才发现保镖晚边给他打了三通电话。
已经是一小时前的事了。
今南拨回去,嘟了两声接通,那头声音有些嘈杂。
“今总,徐先生申请外出。”
徐知远现在的行程被今南严格把控,到了下班点除非开会或者有活动,班都不许他加,紧急文件也得送去老宅。
没有正当理由需要外出的时候,都得像这样跟今南打报告。
“他什么事?”
今南第二次接到这样的电话,上一次是要去接机,见一个今南不认识的人,今南没同意。
电话那头声音暂停,似乎换了只手。不多时,徐知远醇和的声音传来。
“我要去一趟医院。”
今南酒醒了大半。
“你生病了?还是受伤了?让家庭医生过来,医院那边人多,你……”
“小南。”徐知远说,“我好朋友出车祸了,在抢救室。
“你认得,游弋,大你两届。你在一中时,我拜托他照顾你。
“他需要帮助,小南。”
小南。
徐知远很久没有这么叫他了,自从今立诚把他领入华凛开始学做事,徐知远一直管他叫小今总,后来晋升今总。
小南,那是今南高中时徐知远对他的称呼,属于十八岁以前的今南。
“给他备车。”今南知道对面外放,直接吩咐,“顺便派车来丽都壹号接我,我也去。”
李弘方喝上头,快给自己扒光了。柯涿脸上也红,比在T台上更显漂亮,他还在给今南添酒。
“小南,能不能给我个私人号,我以后直接给你发秀场邀请函,希望你能来。”
小南。
不是这个声音。
“我要走了。”今南起身,提起自己的外套。
李弘方拉他:“司机还没来,再坐会,我去给你装点醒酒汤。”
今南靠在墙边醒神,同样醉了的柯涿走近,低下头想靠近他。还没碰上,让李弘方扯着领子一把拉开。
一碗早热好的醒酒汤递到今南嘴边,不凉不烫,温度正好。
“到家说一声。”李弘方说,他从来不问今南去向,“下周记得来试新衣服。”
今南咽完嘴里的汤,说:“羽绒服大衣我都有了。”
“春装。”
柯涿一个字插不进去。
司机很快抵达,载着今南前往医院,一路上车流稠密,拥堵不堪。
到地方的时候距离那通电话已经过去了两小时,今南一身酒气进急诊,在抢救室外见到了徐知远。
身上衣服很薄,显然出来的时候比较着急,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紧握,神色专注中略显迷茫。
他第一眼居然都没看到今南。
今南走到他身边坐下,要把自己的厚外套脱下来,被徐知远按住手。
“喝了多少?”
徐知远上了一天班,骤然接到噩耗,人都憔悴了几分。他还要分心关照今南,这让今南心里不是滋味。
“没多少。”今南说,“应酬。”
“今南。”
今南才意识到自己的这个谎话有多拙劣。华凛有什么应酬必须要他出马的?徐知远能挡的都帮他挡了,挡不掉也会和他一起去,根本不给他任何独立成长的机会。
他有什么应酬是徐知远不知道的?
今南望向身边人,徐知远一身黑,衬衫袖子挽得潦草,身上烟味也比平时重。
毫无疑问,他现在心乱得厉害。
今南不该拘着他的,要是徐知远没被限制行动,他就能更早来医院,说不定游弋也能更早出来。
都是今南的错。今南反省,但不打算改。
他下次会第一时间接到电话的。
“他的家人呢?”今南没话找话。
“都在外地,接到消息正在赶过来。”
抢救室红灯长亮,今南在嘈杂的哭声人声中也有些迷茫。他悄悄伸手,本想摸一下徐知远手冷不冷,却被徐知远很快反牵住。
冷的,冰的。
今南二话不说脱下外套,盖在徐知远身上。
“我不冷。”
“闭嘴。”
好烦,为什么这么烦?因为今南发现他对徐知远的影响只有负面?还是讨厌这种突发意外无法掌控的感觉?
抢救室门打开,护士面色严肃:“谁是游弋家属?”
“亲属还没到,我是他朋友。”今南起身接洽,把徐知远留在椅子上,留在他暖和的大衣里。
冷风远了,剩下少爷一点温暖的善心。
半小时后家属到场,游弋也在十几分钟后配合地熄灯转间,先住一晚重症。
“左腿骨折,脾破裂,加上一点脑震荡。”徐知远在和游家父母分析情况,“跟他一车的司机路上就抢救无效了,万幸游弋不是太严重,腿应该保得住。”
车祸定责、保险、交警,一应事情徐知远去解决,披着今南那件大衣。今南陪游家父母坐在病房外,一遍遍给叔姨擦眼泪。
“我们游弋十五岁就出来读书了,一个人在丽都没亲没故的,要是今天没有你哥哥,我们都不敢想。”游阿姨声音哽咽,“等游弋好了,我们一家上你们家磕头去,这是救命之恩啊。”
“刚刚手术费的单子都给我吧,我们尽快还给徐先生,不给你们添麻烦。”游爸爸也抹了下眼角。
“没关系的。”今南拍拍游阿姨的手,“游哥现在是知远的得力助手,他快点好起来才是正经的。钱没关系,等事后保险,不用你们担心。”
“小南……阿姨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游阿姨哭得更凶,今南纸都不够擦,迫不得已上了袖子。
“叔叔阿姨,你们是莲城人吧?”今南声音轻柔,“我在莲城长大,我们是老乡。”
游妈妈搭腔,游爸爸却有些奇怪。
今南姓今,又是徐知远兄弟,按道理说,应该就是丽都华凛那位的独子。
丽都的少爷,和莲城这个三线小城市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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