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知远处理完事情回来时,今南已经蜷在陪护床上睡着了。
游家父母携手枯坐,好像两尊熄灭凝固的蜡烛,见徐知远回来,才徐徐燃烧起来。
徐知远把外套脱给今南盖着,VIP病房里暖气已经开了,病人还在重症室,房间里只有一众为他担心的亲朋。
徐知远领着带来的阿姨,介绍给游家父母。
“这是王姨,在我们家做了十多年,之后这段时间她过来帮忙照顾游弋。”
接着一些琐碎的交代,今南始终睡着没醒,游阿姨有些担心:“小南刚跟我们说着话就睡过去了,他没事吧?”
“没事,他晚上在应酬,喝了点酒。”徐知远说,“待会王姨陪你们去休息的地方,我先带小南回家,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已经过了夜里十二点,半晚操劳下来,游阿姨已经把他看做半个亲儿子。
“小徐,你们有空了也可以回莲城看看,阿姨招待你们。”游阿姨瞧着今南,“这孩子很想家啊。”
徐知远心中一滞,面上不显,只应了声好。
今南并不是莲城人。他妈妈把他生在莲城,一岁丢进孤儿院,他在那里无根无着长了十四年,没有一个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徐知远到现在都记得。
当初今南的血样由于中考体检入了库,阴差阳错与今立诚验合。劳斯莱斯开到那片老旧居民区时,今南还在卖纸壳。
今立诚只把今南带回来一周,野小子自己买大巴车票坐四五个钟“回家”。今立诚一个大老板,拉不下脸请儿子回家,便委托徐知远,下乡去把少爷接回来。
今南住在那种根本称不上居民区的民房筒子楼里,一楼是幼儿园,二三楼单间出租,厕所全层共用。
莲城对今南并不好。
孤儿补贴刨去吃饭,只够今南住在这样狭窄逼仄的地方,他读书不佳,身形瘦弱,一眼瞧去完全是个不讨喜的阴郁小孩。
若非事先知道,徐知远决不信这孩子有十四岁。
第一次见面就在那栋筒子楼里,今南晚回家,不知有没有吃饭,一脸灰扑扑的遇上了等在他家门口的贵公子徐知远。
“我是徐知远。”徐知远这么介绍自己。
今南没有反应,好半晌,瞪了他一眼。
这小孩儿大概恨自己。
徐知远当时想,他们若调反过来,换他住这样的破屋,拉开灯见的冬被还不及他羽绒服厚,徐知远能活成人样吗?
今南把自己收拾得很干净,只是瘦,衣服不合身。
真的很干净,这么大的小男孩,连指甲都用锉刀磨得整整齐齐。
第一夜,徐知远强拉他出去,吃了碗热乎乎的面条,买了枕头被子新衣服,要给他换书包时,今南拼命挣扎。
徐知远打开他的书包,纸屑、笔头、按不出笔芯的圆珠笔,还有一把破屋钥匙。
一本书也没有。
徐知远说自己无处可去,劳烦今少收容一夜,得到了进今南小窝的一夜豁免权。
他把整个家快翻遍了,唯一一本书就是后来徐知远反复捏在手里翻的、破破的《华氏451》。
第一趟去,徐知远没把今南带回来。今立诚准备派保镖去绑人的时候,徐知远说,给我两个月。
致电校方查取监控,到那几个把今南所有课本付之一炬的孩子处分退学,徐知远用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徐知远成了筒子楼常客,把他家里所有不合用的东西差不多换了个遍。
新买的今南都不领情,除了那个方便他烧水擦身洗头的电热水壶。
与表面上不同,徐知远知道今南性格很硬,若非天大的事情压下来,他不会低一点头。
今南不信他,忌惮他,那他就是把心掏出来也没有用。
更何况,徐知远也不希望什么。
是他霸占了本属于今南的富裕人生,他拥有的一切都是替今南代为保管。总有一日,都要还给今南。
他甘愿做今南手中刀,做臂膀,做他背后的鬼影。若今南需要,徐知远由他驱使。
一辈子。
徐知远唯一确信的一辈子。
今南是不是恨那些烧他书的fireman?那这个夺走他一切的徐知远呢?今南憎恶吗?
恨也好,至少今南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车过东章,凌晨一点的缦合仍有灯亮。今南睡得熟,熟到徐知远把他抱在怀里都没有发觉。
徐知远紧紧抱着他,不敢太用力,与他一模一样的洗发水气味混着酒精,还未散去。
醉酒了,睡熟了,生气了,今南每时每刻都不同。八年温养,当初重度营养不良的少年如今瘦削匀停,还戴着一双当初与徐知远赌气、瞒着他打的耳钉。
怎么不追我了?徐知远想问他。
现在的今南一个字也不会回答。
02:00 a.m.
徐知远洗完今南放进被窝,眼神描摹他腰窝那枚嫣红的小痣。
谁给他画的画?是不是也脱了他的衣服,把他的裤子拉到这么底下?
有没有这样摸他?
他给今南洗过澡吗?帮他吹过头发吗?像徐知远这样住进过今南的家吗?
谁陪他喝酒?谁替他开车?谁摸走了徐知远才送的那个打火机?今南有分享他给买的烟吗?
是谁,是谁在今南身边?
不是徐知远,那又是谁?
克制一点,徐知远。今南身边那么多女人,将来他要结婚,他要娶丽都名门小姐,今立诚早替他相看过的,那个名册还是你整理的,记得吗?
徐知远,别碰他。
不许碰他。
这两个月今南在做什么?他没订过去外地的机票,卡上也没有大额消费,缦合的出入记录……徐知远调的话,一定会被今南发现。
徐知远,安静。
03:00 a.m.
今南迷蒙睁眼,好像是在自己家。
窗帘没拉,床边坐着个人。他钻出被窝摸过去。
跟以前做的梦一样,没露脸,但今南知道那是徐知远。
他支着身子坐起来,趴下去想亲,听见那人越来越重的呼吸。
他做的梦有很多种,徐知远一般都不露脸,可能因为他不愿意面对。
大部分时候大做特做,小部分时候打个啵就醒,也有些时候他会梦见徐知远,冷着脸问他在做什么。
今天是什么梦呢?
今南凑过去想亲,听见一种类似啜泣的、急促的气音。
“今南,你在做什么?”
今南啧了一声。
噩梦。
他倒回床上,等待梦醒来,可梦还追着他不放。
“你想亲我,今南?”噩梦说,“我是谁?”
今南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我是谁?”
知道了,吵死了。
白天的徐知远亲不得,梦里的还亲不得吗?
话多。
他又睡着了。留徐知远一个人泡在油锅里,上下煎熬。
如此自然的索吻姿势,今南有伴了?是谁?
无论把他当成谁,今南都没有做下去。徐知远心里很失落。
他所有妄念轻飘飘浮在大气之上,稀薄到令他窒息。徐知远经常想,他若没来今家,没亏欠今伯父那么多,是不是就能对今南坦然?
该走了,徐知远。
今南第二天醒来,宿醉症状一点没有,李弘方的醒酒汤很见效。
不过他是怎么回来的来着?
今南总觉得他忘了什么事,揉着脑袋爬起来,打开监控,徐知远已经开始上班了。
今天眼下乌青有点重。
“中午给徐先生加个鸡汤,顺便嘱咐一下Claire,别给徐先生喝太浓的咖啡。”
“他要的也不许。”
“算了,下午给徐先生放假吧,紧急文件送过来,我签字。”
今南边说话边穿衣服,一瞄手机,进来一条新消息。
游弋:“小南,昨天谢谢你们。我已经醒了。”
游弋?
醒了?
今南脑子里转悠半天没想起来,翻翻手机,看见昨天保镖打过来的几个电话,以及一笔备注医院的大额支出。
好像想起来了一点,游弋车祸住院了。
游弋是他同一高中的学长。徐知远其实也是今南校友,只是两个人差了恰恰好三岁,今南入学徐知远正巧毕业,只在学校光荣榜见过徐知远的照片。
高一那年,高三的游弋照顾他很多,后来游弋毕业上了大学,两人交集渐淡。游弋一直都是跟徐知远更熟。
无论如何,出了车祸得去看看。今南穿上衣服,进车库时发现居然多了一辆不是他的车。
车牌熟悉,是徐知远经常开的路虎。钥匙大咧咧放在倒车镜上,一点也不把三百万当回事。
今南无语。
“徐知远昨晚来过?”今南问保镖。
“嗯,徐先生昨晚一点送您回家,三点多才出来。”
在他家呆了两个多小时。
今南摸了摸脖子,一时有些后怕。他昨晚喝酒喝晕了,怎么遇上徐知远的他都不记得。徐知远在他家呆两个小时干嘛?筹备谋杀?
今南只恨自己家没装监控。
“我现在去医院,五点之前不许他来。”
保镖:“今总,徐先生抗议。”
“不管,不许他来!”
对付徐知远,有些时候还是林嘉泽那种耍横的少爷做派管用。不管为什么,今南现在不想见到徐知远。
他昨晚还梦到徐知远,徐知远不会知道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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