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县老爷一听死者身上起了脓疮,审都没审,先把抓了的三个人都丢进大牢里,等活过了两三日再见也不迟。
“长陵啊,让你走你偏不走,如今长夜漫漫,也只能跟我在大牢里相伴喽。”柳折清席地而坐,笑着拍拍身下的潮湿发霉的稻草。
“我看柳兄得意地很,有机会不溜,非得来牢里长长见识。”元安揉了揉额头,把表层干燥的稻草聚拢,再脱下外衣盖在上面,伸手将没常识的公子哥拽过来:“起来,着了寒,真染上疫病,你就自个儿在这儿等死吧。”
“我若病了,只怕你得把衙门闹翻天。”柳折清闷笑,躺在干燥蓬松的稻草上就是不一样,连牢狱里那股阴冷腐朽的气味都淡了。
易掌柜还被捆的结结实实,他看着坐在一起的元柳二人,默默地挪到墙角,他就不该呆在这个牢笼里。
“易掌柜,你说他们要关咱们多久?”柳折清突然问。
“少则一月,多则半年,只等拿了人家满意的银子,咱们才有活路啊。”易掌柜在墙角长叹一口气,又对着元安道:“元公子,你就不该跟过来,他们说是一夜,可捕快的话哪里能信?你还不如去柳家报个信。”
“我若不跟来,柳兄恐怕活不过三日。”元安摇头,他摸摸了袖口的暗袋,招呼了一位看守的狱卒,将手中的碎银塞过去:“小弟初来乍到,不懂这里的规矩,还请指点一番。”
狱卒眼都不抬一下,说道:“我听说今日进来的可有柳家的公子,这是打发叫花子吗?”
“柳家的公子,也是要吃饭喝水的,如今没有人去柳府传信,白银又没长腿,自己会跑来,千两万两的都只能压在箱子底。”元安说到千两万两时,狱卒终于眼神动了动,咽了口唾沫。
元安又递过去几枚碎银,说道:“还请准备上清水、简单饭食和蜡烛,若是能有人去柳府报信,那处必会有重谢。”
那狱卒这次接过白银,他掂了掂,约莫有个四五两,准备完三人的东西还能有些剩余,他点点头:“见你们都不像是穷凶极恶之徒,杀威棒就免了。”
“不过——之后可就不一定了。”他话音一转,露出个残忍笑容:“我也不同你们讲虚的,外面人喊我一声李老六,可大牢里的花样挨个尝一遍,铁打的汉子都得叫我李爷爷!什么掌柜的、公子哥,进了这大牢,阎王爷说话都没我管用。”
他说着扯动对面牢房栏杆上捆绑着的一根铁链,在安静的牢笼里发出刺耳尖利的声响,还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呼吸,借着昏暗的烛光,几人才注意到栏杆的锁链上还拴着一个半垂着头的人,蓬头垢面,身上血迹斑斑。
那锁链不长不短,长不够他坐下,短不够他站直,就那么别扭半蹲着,吃喝拉撒都在一处。
“于家的一个私生子,偷了自家兄长的玉佩,人赃俱获,知县老爷说判个三年五载也就罢了,可熬不熬的过去,就看他的命喽。”狱卒侮辱般拍拍他的脸道,那人却一丝反应都没有。
“咱们这牢狱顶梁都是木头搭的,金克木,银子越多,生气就越旺嘛。”狱卒咧开嘴笑,露出一嘴黄牙:“不过他不一样,他的银子越多,命越短。”
“那我可得仔细想想,这讨得是一方免死金牌,还是一道催命符。”柳折清翘着二郎腿晃了半天,才似下定决心,他翻了翻身上,发现荷包之前给了小二,只好挠挠头,撕下一截衣袖:“想来柳家也不缺我这么一个混饭吃的纨绔子弟,你去找秦管家,问他要五百两银子。”
“五百两!”那狱卒先是大喜,然后眼珠一转,装出一副勃然大怒的样子:“五百两怎么够?!今日不过是瞧着你们刚进来不懂事,明日就得戴枷拷蹲着睡,要想舒服些,五百两管不到三五日!”
宁惹阎罗也不要得罪小鬼,元安今日方知这句话精辟,五百两一个三口之家能舒舒服服过上十年,在牢里竟然管不到三五日,真是好大的胃口。他索性问清楚:“也不知这五百两都花去哪里了?”
“去行枷一天二十两、一床稻草十五两,一顿饭十两银子,水另算,一竹筒三两,若是想要酒,便得掏五两银子。”狱卒难得逮住条大鱼,价格直接按翻了数十番。吃独食最容易招惹红眼,他又补充道:“更何况我这兄弟们每日都得在这儿不见天日的地方伺候着,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每人五两银子不过分吧。”
“好好好不过分,让你当个狱卒着实屈才了,等我出去,必然得向我大哥引荐你当个掌柜。”柳折清哈哈大笑道:“你去跟秦管家说,我受不了这儿的苦日子,让他把我的冬衣例钱减一减,凑够一千两银子给你。”
“当真?!”一千两银子,狱卒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数额,他心中又喜又怒,喜的是这回赚大了,怒的是这些富商不知道每日过的什么奢侈日子,不过是冬衣就能花掉上千两银子,他却跟阴沟里的老鼠一样,得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才能弄到这些钱。
“当真,你只管去就是。”柳折清点头。
狱卒这下克制不住了,他在牢里激动地来回踱步,然后招来两个更年轻狱卒,让他们守在这里,一刻都不要眨眼,他自己把那张撕下来的锦袖小心揣在胸前,跟领班告假直往柳府去了。
“你真要给这种人一千两银子?”元安皱眉问道。
“怎么可能?柳家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柳折清好笑答道:“一截破袖子,张口就想要一千两,秦管家能把他腿打断。”
“那那……那……那个李狱卒万一知道自己被耍了,岂不是更生气?”易掌柜目瞪口呆,只觉得他干了件蠢事,这不是平白给自己招惹麻烦?
“他今日肯定是回不来了,明日的事明日再说。”柳折清捂着嘴打了个哈欠,然后枕在元安结实的大腿上,闭上双眼休息。
元安弄不清柳折清在干什么,不过以他俩的本事,鬼界都闯了,一个小小李阎罗算得了什么,两拳头的事。因此也就靠着墙闭目养神,只有易掌柜在一旁抓耳挠腮,生害怕那个狱卒回来大发雷霆。
——
话说这李狱卒换了身干净的常服,急匆匆地上了柳家的门。
柳家在三山镇经营数代,可谓是根深底厚,三间占地的朱漆大门宽阔大气,两侧一对汉白玉的抱鼓石狮,往上看是斗拱飞檐,雕有红底青缃色相间的莲花瓣垂花柱,中间悬着黑漆烫金的牌匾——柳府。
李狱卒本是自觉拿捏了柳家的公子,颇有些趾高气昂,可见了大门,心底泛起些嘀咕——这柳家确实气派,不由把背佝偻起来,搓了搓粗糙黢黑的双手,这才抓起鎏金兽首门环叩响了大门。
一个门童推开一道小缝探出头,打量了李狱卒一圈,脆生生问道:“你是哪位?”
“我是……”李狱卒停住嘴,催促说道:“你甭管我是哪位,你只管去把秦管家叫来。”
那小童也不生气,好脾气地解释:“老爷和大爷都出远门去了,秦管家忙得脚不沾地,你不说清楚,我可叫不来人。”
李狱卒左右张望,见无人注意,将怀中的锦袖扯出一个角,威胁道:“看见没?这料子除了你们柳家的少爷哪个用得起?再耽搁你家少爷吃了苦头,就拿你是问!”
小童瞪大眼睛,确实是自家二少爷喜欢的绛紫色锦料,他慌慌张张把门推开,赶紧带着人去见秦管家。
秦管家正忙着点清点账目和库房,就见着这么个和柳府格格不入的外人,他将账目合上,问道:“这是有客人来了?”
那小童先叫出声:“是柳二爷被土匪绑架了!他来要赎金的。”
李狱卒一噎,掏出锦袖碎片解释道:“胡说,是柳二爷打伤人被关在牢里,让我拿着这个信物来找秦管家拿点银子打点打点。”
“哦要多少?”
“不多,就一千两。”李狱卒说道,眼神贪婪几乎溢出来。
秦管家摇头,拒绝道:“一千两太多了,老爷和大少爷不在,我做不了主。”
“柳二公子说减减冬衣的例钱就够了!”李狱卒上前一步,急切地几乎抓住秦管家的衣袖,小童听了这话面上却显出几分迷惑。
“哦——那倒是确实够了,你跟我来。”秦管家抬眼看他,半晌点点头,引着李狱卒往别的方向去,七绕八拐搞得他分不清方向,只是这路越走偏,居然还看到一扇小门。
不待李狱卒发问,秦管家对门丁寒声道:“丁巳、辛乙,把这个骗子打断腿丢出去!”
李狱卒大惊,喊道:“你家少爷可还在牢里等我。”
“我家少爷嫌冬衣臃肿,从来都是躲在暖房里,哪有什么冬衣例钱,也不知道你从哪儿捡的破布,居然敢骗到柳府里。”秦管家撇嘴不屑道:“给我往死里打!”
等李狱卒被从偏门扔出去时,身上那件崭新的常服已经破破烂烂,而锦袖的布料早就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两个门丁到底不敢下死手,可等李老六站起来,就只能一瘸一拐拖着条腿,他尖着嗓子骂道:“你们都给我等着!”
秦管家冷冷看着他,说道:“丁巳、辛乙给我继续……”
李狱卒这下只敢灰溜溜跑了,秦管家招手将丁巳唤过来:“跟着他,若少爷真在牢里,去找讼师,一个个写讼状,他要敢伤少爷半根毫毛,就把三山镇的登闻鼓敲烂了,什么时候把一千两花完了,什么时候再停。”
“好,秦管家,我这就去办。”丁巳点头去追李狱卒。
秦管家慢悠悠地回到库房,拿起方才未点完的账本,心中叹息:柳二爷什么时候才能玩够?
所有的人物基本都出场完了,世界线可以收束啦,之前的好多人又会重新登场嘿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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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牢狱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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