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为天,中间是人,人人平而为一,相互维持,是为巫。解病痛,解迷惑,解灾劫,解一切痛苦,掌礼法,持传统,使人族绵延流传于九州,是为巫。
狂风卷起,青铜鼎中烧灭了的黄表纸飞上九天,君主的心愿化成一封云中书,传达给上天。主祭祀的巫女在舞歌之时,桉木面具掉落,竟然是绑着绳子的缎带没有系牢。众臣皆惊,巫女椒一袭白衣在猎猎晨风中宛如洁白的蜡烛,长发飘逸,她位于高处看着匍匐的人们,神情冷漠。好在祭祀的结果也已经出来:大吉!
城门洞开,鄂君率领王师离开郢都,日夜兼程,前往叛乱之地铜录山。楚文化除了巫乐狂野原始,楚辞悲壮与浪漫更为甚,九歌之一的国殇唱的是战士的心境。
九歌国殇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
鄂君披散了一袭战袍,攒丝银冠镶嵌着明玉珠,铜锁子甲衬着绵软红丝绒,望着马匹后飞扬尘土。子皙回忆着自己的今生,这样的场景多么熟悉,战争与枯骨,残败的红旗覆盖着死去马匹的尸体!一轮残阳的光芒照射在钺戟的尖端,又很快沉沦下去。
他闭上眼睛,又变成了鄂君子皙,代表楚国命运做出决断。
太阳被远方的乌云覆盖,天一下子阴沉。睁开眼睛,子皙吃惊的看见自己坐在象棋的棋局上,成为了一名执棋子者,河对岸的王是他的哥哥,楚灵王!
神灵沉静的看着他。
“棋局,非我创造。它不过是你心中意象。你对我说,你前往此生是为了反抗加诸自身的命运,斩断前世之因果,就让历史来见证吧。”
营寨点起了团团篝火,像一盏盏大地之灯。主帅的营寨中鄂君紧锁眉头看着羊皮纸地图,里面在进行兵棋推演,左司马晔、右司马昌尤侍奉在旁。地图上标明的铜录山是楚国最大铜矿石出产基地,铜是人类文明的使者,从祭天周礼的青铜仪器,商市流通铸造的铜钱铜币,战争年代的刀枪斧戟,三大命门控制着一国的心脏,而一个月前这里长出了一个毒疮。
“我听闻在矿井里工作的奴隶不仅背部黥字,而且大多数被削去一耳,这样的人如果敢逃跑到集市上就会被扭送官府,会被处刑。”子皙沉默了一下,推出一个棋子放在马鞍山的位置“这些人是如何结党为祸,甚至可以抵挡官差?”
左右司马面面相觑,及至底下的战士无人敢言。
子皙看着副官晔,一脸认真“你出身在铜岭一带,父母都是当地人可曾知道什么。”
晔只得向前
“鄂君,先楚武王舍身忘死攻下铜录山,因为是楚国命脉,分封的都是楚国王姓子弟,且向来是派驻重兵把守。可是现今距离楚武王时已年代久远,铜录山历来铜矿产量最大,为其他国家垂涎三尺。至此走私买卖成风气!一是加大了奴隶本身的工作量,二难免有居心不轨者暗地里煽动叛乱,可见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他沉吟片刻“郢都却从未听闻这样的事”
晔叹了口气“鄂君以为,他们是拿什么来换取铜矿?天上奇珍、地下奇兽、水中奇鱼,无奇不有!美女、珠宝、绫罗绸缎数不胜数!当地官员拿这些东西取悦上级,进奉王宫,铜录山的势力错综复杂。”
右司马昌尤上前“章华台修建时,铜录山的陈公熊邑进贡紫色贝壳用于铺路,王心大悦,贝壳本产于齐鲁桑海之滨,内地不曾有。”
鄂君子皙想起一件事情 “我与蔡公熊瑾是好友,近日,朝中王臣的轿子都是用一种新奇布料做的,叫黄葛布。蚕丝虽然好但是太轻浮不可水洗熨烫。黄葛是一种稀有植物,织法也是越族少女独创,十分轻薄软密,非常珍贵。应该都是铜山进贡。”
铜录山,富可敌国的膏腴之地已经腐蚀到骨子里了,王侯子弟早已忘记了自己祖先继承下来的使命
晔停顿片刻“还有一事,不知是否当说”
“你说吧,这里是军营又不是朝堂。”
“铜录山祸乱起,是在1个月之前就已爆发,拖到今日不可控制才上报郢都,疾病成了气候恐怕很难根治了。”左司马长叹“估计等收拾乱局,如想平一时祸患,触动根本利益,恐怕他们也会成为我们的敌人。”
子皙聚精会神看着羊皮地图,问参谋“这份地图是从县志上拷下来的,十分久远。小路和岔路都不曾标注,一旦交战很容易吃埋伏。”
“这些人占山为王,控制了铜矿出口的要塞——马鞍山。正面对抗虽绝不是楚国对手,之所以能负隅顽抗,就正是楚**队不懂地势吃了亏。”
“占山为王,那粮草从何来?”
晔用手指着马鞍山一侧的小点“此地是越人群居的村落,因为按时纳贡,也就不曾关注他们。越是边穷小国,近年来发展壮大迅速,想必是楚国的铜矿肥泽了他们!”
鄂君子皙凝视着这个小点,手指节奏的敲着桌子。
军官领着一家臣模样的人入帐篷,身后八个奴隶抬着箪食壶浆满满当当,见到侍卫,家臣跪下恭恭敬敬的奉上一封红底泥金的拜帖。
“报!!”
“进来”
“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这是陈公慰劳王师的一点心意。”那人语毕努努嘴示意奴隶把盆盒揭开
“栗米蒸肥羊羔肉,尊里是垮炖钟山熊掌、这是云梦泽里鲟鱼一尾、这山上野雉鸡连着羽毛做的,另有当季果蔬共五品、鹿酒一樽,杏酒一樽、黄酒一樽。陈公说原本以为鄂君10日之后才到,乃知道今日就莅临陈国,准备也就仓促了,略备薄意!明日请大人到府上一叙,再准备好筵席。”
鄂君看着丰盛的菜肴,面上淡淡的
“多谢陈公美意”
家臣并没有走看了看四方将士,欲言又止
“说吧,他们都是我的人”
“。。。陈公派来的人被拦在将军帐门外。”
右司马喝到“大胆,竟然这么无礼节!”
通行将士不服“他带来的都是歌舞姬妾,将军说军营中不能有女人,所以。。。”
鄂君止住争执
“多谢陈公美意,我明日必当府上拜偈。连日旅途劳累并有心情欣赏歌舞,还请带回去吧。”
家臣反而向前一步
“陈公嘱咐,军营中太过艰苦,且夏天蚊虫滋生、洗漱不便。鄂君千金之躯,如不嫌弃,府上已准备好上等的厢房,还请您移驾。”
“回陈公,军中不可一日无帅,好意我心领了。”
家臣听了才悻悻离开
从天幕俯瞰陈公府,层层浮云下奢华如梦,数不尽蜿蜒的泥鳅房脊,上面站立着青铜角兽的屋檐。一箭之外却是另一个世界,路中宽阔的石板,两旁低矮住房,住着管辖铜录山的监工和官吏。更远处是破败了的茅草屋顶和青瓦房,住户皆是贫寒人家,狭窄巷子倾泻着垃圾,一只灰不溜秋的老鼠窜过主干道上,机敏纯黑色眼睛注视着远方。
黄昏时分,陈公熊邑在府邸方丈之内来回踱步,幕僚见其整日不安宁,便劝
“灵王派来的定是朝中精锐之师!必定能平息祸乱。”
亦有人面露忧虑之色
“此次率兵的鄂君虽闻盛名,但没见过!只听说是楚王胞弟,还很年轻。”
陈公长子熊熬坐在盛堂宽椅上,放下一盏茶托“父亲!鄂君虽然年轻,朝中却常夸他精明能干。铜录山是楚国命脉,既然是派他来,父亲也就安心吧。”
陈公一手频频锤在另一手上,深思良久
“既是楚王胞弟。。。我听人说鄂君容貌极美,什么时候请他来看看,到底就能一探究竟。”
幕僚中有人小声戏讽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能打仗吗?”
迎来一片嗤笑,议论纷纷
陈公皱着眉,脸上看不出端倪。熊熬是自信满满
“你们久居大治,不曾听说鄂君。我此前去郢都拜偈蔡公,他说如果哪一日楚国大乱,能平叛者非此人莫属。他还说什么非同一般呐。”
“只恐太过精明,对我们不利。”陈公终于感慨。
公子熊熬不以为然“既是楚王胞弟,我们还能怠慢他不成?父亲不必紧张。”
此时门外,府邸正中大道上策马扬鞭。官差下马,一路府门洞开引至主厢房,来者跪地禀告
“王师已到,驻扎在城郊空地!”
陈公一屁股坐在褥榻上,手指挥着家臣“王师远道不可怠慢,送上的菜肴、拜帖鄂君怎么回复?”
“将军客气且平和,说既是尽地主之谊,东西收下了只把女人遣散回来。”
幕僚中有人提议
“目前我们不清楚此人心性,还是不要太主动。”
“王师远道而来,好生招待有错吗?鄂君身份尊贵万一怠慢了他,岂不是自找不痛快?!”
“你听,我们不过是尽地主之谊,礼多人不怪的。”更多派的人附和,一味啧啧称是。
熊熬见父亲一幅诺有所思的样子,十分忐忑。
陈公亲取出一封缎书,着墨写下一封拜帖,一卷轴红绸锦缎封底,泥金缠枝莲花帖子交以家奴。
“送去给楚鄂君,再找礼库管家过来,见面礼可万万不能薄了!你这就去办,越快越好!”
众宾客、幕僚皆知铜录山富家天下,这楚宫中有的宝贝礼库一定有,而礼库中宝贝楚宫未必能有,一个二个伸长鹅脖颈竞相展望。熊熬亦来了兴致,想知道献给楚王室贵族里最尊贵的鄂君,究竟是天下何等珍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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