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殿青铜石兽被太阳晒得滚烫,空气浮动着一股股热浪,突然天上降下一只灰雀落在白玉栏杆上,机敏转着脑袋。门伊(守卫王宫之门)持戈,棍子重重顿了一下,发出沉闷的敦声。灰雀不以为然,以凌厉的棕色眼珠看着他们。
景冲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远处羿宫,飞檐广角不仅纤巧秀美!倚着王殿,同为护卫却可免受烈日暴晒之苦。这些人看见新册封的郎中令,嘴角扭曲一声冷笑
“哪来的野鸟,如今也飞上高枝了”
众卫兵皆沉默不语,和景冲同期进入宫廷的昭原小声劝谏“快不要胡言乱语了,小心大不不敬之罪!”
“如今野鸟占领高枝,楚国宗亲反而备受冷落,国家岂有不衰败的道理!”声音大了一些,远处庆似乎听见了,转过头来看着傲慢小人,又似乎没听见一样转过头去。
“冲,小声点!”
“你怕什么!”景冲是楚国屈、景、昭三大姓之子嗣,出生落魄贵族世家。他不屑一顾道“这里离羿宫有十丈,他还能听见不成!嗨,我说你们也忒无聊,一动不动和木头似的。”
话音未落脸上火辣辣挨了一鞭,廷理景楚卷起鞭子冷冷一笑
“人家上高枝是因为能御猛虎,你有能耐也去?皇宫戒备森严,哪里容尔等嬉笑怒骂、妄议国事。本该罚笞刑,念是初犯才马鞭警告!既然嫌站着不舒服,那你就跪着,到饷午饭后为止。”
少年满腹怨恨,跪太阳下大汗淋漓,内心又羞又耻!廷理卷鞭扬长而去,他又仇恨的朝庆看了一眼。
明日正悬于广台中央,白玉栏杆上喜鹊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哗啦啦飞上天。羿宫朱门顿开,朝中大臣鱼贯而出。在早朝上,鄂君力排众臣毛遂自荐,奉命带兵平定铜录山之祸。大臣通过乾门,难免议论纷纷。
景冲内心惶恐生怕被人议论,伏拜在地上,四肢发抖。可那些人像没看见他一般,渐渐人越来越少,最后两顶华贵轿子从旁路过,其中一辆突然停了下来。
轿中一年轻贵族威重声
“烈日之下,竟有楚国战士被罚?所谓何事。”
廷理急忙上前“回禀大人,此人新召入宫不守规矩,满口胡言乱语!理应按祖训处罚。”
另一座紫绡泥金的轿子传来轻笑“既然鄂君怜惜战士被罚,此人又新入宫,宽恕他这次罢了。”
景冲要起来,廷理叱喝道”叫起来就起来,还不快叩谢鄂君!”
黄幔金丝绣凤、碧珠坠角轿子,轻盈蚕丝幔下隐约见一绝色公子。他不怒自威,衣冠持重,是大名鼎鼎的鄂君,当今楚王之胞弟!
只是他们没有接受叩谢,自顾走了。
廷理笑了“你小子还看呆了不成,起来罢。”
景冲这才发现自己还跪着,眼巴巴望着两顶华美轿子离自己越来越远,内心思忖:天下竟然有如此风流人物,若能投奔鄂君麾下,岂不是不用再吃今日苦楚。
深夜宫灯一盏盏都熄灭了,黑黢黢内院只有夏虫翅膀翕合的声音。这时几个黑影急促扣响院门铜兽口中衔环,立刻有人开门。太监一路快走,穿过长长的偏廊到宫室门口。
庆看着天上星星。
明日楚鄂君将带兵前往铜录山,他在族人口中听闻:此人城府颇深、冷酷无情,以楚王胞弟身份据于元老长席。今日散朝得远远见一面,不想修罗恶鬼竟是一面如美玉的少年。
磬敲过数下,阉人提着灯笼前来,烛光下皱巴巴的脸不阴不阳
“大人”他轻声唤道
“什么事?”
“陛下说,您劳碌了一天,可以歇息了。”
庆便要下台阶,那阉人却不紧不慢向前一步,笑中藏诡秘
“您这是要上哪去?”
“回住所。”
“陛下想见你。”
“这么晚是有什么事吗”
“不清楚。既然大王吩咐了,还请阁下移步。。。不是这边,我瞧您可得换一身衣裳,这站了一天浑身都是汗。”
庆拦住他“这也是命令吗”
那人笑中充满深意,举着灯笼将庆从头到脚看一遍,说不出怪异“换衣裳是小的意思,和大王无关。”
庆垂着头面色绯红,紧紧撰着拳头,却没有再拒绝。
偏殿在深夜尚有朝臣议事,且听里面禀报
“明日巫祭大典事关国运,万事皆具备,陛下大可放心。”庆知道,楚人在出征前会例行占卜祭祀,问上苍凶吉,祈求国祚绵延不绝。但这一次请来的巫祝,是专门为鄂君出征准备。
卜尹出来后看见了庆,内廷为庆换上一件薄如蝉翼的绿纱衣,越族人善水性,俊秀挺拔如游龙,双腿白皙修长,难免让人面红耳赤、想入非非。
“荒唐!”年迈老者须发皆白,登时面色通红敢怒不敢言。一旁人轻蔑看着,以色侍君能好几时。
庆突然感到悔愧,可来不及了,听见里面一声疲惫的“进来”
他只能进去
阖上门,庆见灵王眼睛里全是通红血丝,他一手摊开竹简一边执着鎏金虎口衔杯银壶,直接倒到嗓子里。酒壶放在桌子上发出重重的敦声,呼吸间都是强烈的酒味,他看起来意识还比较清醒,
“陛下。。。”庆内心突然一阵强烈不安
熊虔抬起沉重眼皮,一瞬间,他瞳孔紧缩!只见有力的十指那样慢慢、慢慢的捏紧了,竹简发出咔嚓声。
“你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我。。。”
“你想争宠吗?”
“不。。。”
可怕的事情发生了!在他跪地时,一片锋利的金属软刀从腰带中滑落,发出清脆的哐当声后,不怀好意的闪着寒光。软刀片只能在系腰带紧系,只要楚王解开他的束腰自然会掉出。庆知道自己被暗算了“臣不知道,这东西究竟从何而来!”
楚灵王斜靠在床榻上,就像一头隐藏在黑暗中的老虎,一声令下,自己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你过来,到寡人身边来”他声音有些嘶哑,隐藏危险。
庆来到床榻边,楚灵王抚摸着他的头发、脸颊,甚至轻轻抬起他的下颌。“你也希望寡人死吗”
“不!这不是我!”
庆坚定而炽热望着着他的眼睛。
灵王抱着他的头发,慢慢倾身将他覆倒,抽开腰间柔软的缎带,他抚摸着他。庆感觉到了,那个男人的须髭扎着自己的脸,甚至尝到了酒精独有晕眩。接近于野兽在撕咬,让他感到疼痛。但是心脏的狂跳和无以复加的渴望。
“够了!你走吧”
熊虔一下站了起来整理蓬乱的衣服,这醉酒人眼神清醒忧患
灵王抓着庆的手臂将他扯开,看着他
“你二十余岁,寡人长你十四岁!不要浪费时间了。”
庆突然从后面紧紧抱着他“在越国,如果两个男子真心相爱,一方会直接像另一方求爱。”
“你犯了大不敬之罪,明白吗?”
“如果大王果真相信。。。相信我想刺杀您,我无从辩白。“
“从明日起,寡人将不再召见你。作为惩罚!剥夺你官职身份,降为侍卫。”
庆依靠着熊虔宽广的肩膀,闭上眼睛
“是,臣遵旨。”
羿宫东南方是霞殿,室内烛光昏暗。女人对着铜镜在梳理头发,此人半老徐娘,还有几分风韵尚存,像风干的鲜花失去了水嫩。那正是齐皇后,旁边侍立的少妇年轻但容貌普通,眉目精明,是皇后表姊妹,郑姬。
“怎么样了”
齐皇后左右均着脸,瞧自己镜中的模样。黄铜镜颜色总泛着一层波纹,她皱了皱眉,觉得镜子里自己显得老了很多。
“二更的时候,人放出来了。”
“那陛下可曾动怒?”
黑衣人仔细回忆了一下,没有回答。
“问你话呢!”郑姬呵斥
“小人竖着耳朵听,没听见有什么争执”
皇后放下手中梳子看着郑姬,她嫁给熊虔时乃是齐国公主,今齐景公庶妹。然而灵王与她仅有夫妻情分,却无爱怜,这些年愈发的疏远“妹妹,莫非陛下没有发现?”
郑姬沉下脸“可曾瞧出别的什么来”
黑衣人露出诡秘一笑,郑姬从怀里掏出一个金锞子放在桌案上,连忙推过去“公公照实说,好处少不了你的!”
“奴婢受之不恭了。”黑衣人拿过金锭藏在怀里,又想了想“越族蛮子出来时挺奇怪,失魂落魄了一般,他身上披着陛下的黑云大氅,我上去问他什么,他也不说话只是把我推开。”
陈皇后一脸茫然,郑姬却像是放了心一般,拿出早准备好的一封银子“有劳公公了!这是娘娘的赏赐,收好!”
“奴才多谢娘娘大恩。”
旭日初升,整个郢都笼罩在祥云和云雾中。今日的朝阳格外耀眼,金色光芒放射在蔚蓝天空,王城从很早就开始忙碌了。烹杀五牲:麋、鹿、麏、狼、兔、蒸熟五谷:稻、黍、稷、麦、菽,至于巫抵的礼乐之器和巫师巫女,及拜神的青铜器皿。楚地盛行巫觋,王师出征前必然祈禳。《春官.鸡人》疏:禳,谓禳去恶祥也。有禳火、禳星、禳年、禳风灾、禳旱灾、禳日蚀、禳地震;就国家之事而言,有禳官事、禳时疫、禳盗贼、禳虚耗等。
楚王率领大臣伏拜天地,祈求王师出征顺利,蔚蓝天幕之下,跪的长列犹如蝼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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