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楚玄早早随共事的几人出了沈府。楚氏一案错综复杂，且回京之后毫无进展，沈澹便将突破放在了丰城军旧部的搜寻上，这几日众人便以京都为要点四处搜寻。
楚玄猜想昨日后门所遇之人多半便是前几日所见的乞讨老伯，也是当年未随大部队上京的丰城军旧部徐又怨。
他想起日前小鹫所提起的明德巷。
熹微晨光下，他的发丝如若镀了一道光，他踏着秋风而行，寻找一个他等了很久的真相。
明德巷内，楚玄方才踏入街巷中，便被不远处熟悉的瘦小身影吸引了去，那少年躲在一处墙脚下紧紧盯着不远处的一家房屋，他一瞬便认出了那纤弱少年是小鹫。
楚玄缓缓走上前轻拍了一下小鹫的肩头，前面的人立即警觉地转过头，瞧见来人是楚玄后便放松了警惕。
他唤道：“玄哥哥。”
楚玄想起他方才正紧盯那处房屋，便开口问道:“怎么来了这里？”
“那日你同我问起那老伯，这几日我便来明德巷盯着他。可他昨夜没回来，前几日也回来的很晚。”小鹫回道，言罢他转过头指向不远处的一所房屋，继续说道：“就是那里。”
楚玄闻言知晓他是为了他的事，心中难免有些过意不去，他说道：“好，我知道了。这几日辛苦你了，以后你不用如此。你还小，不用操心这些事。”他言语间眸中透出几分自责。
小鹫闻言抬眼看向楚玄，他的眼中满是坚定，他一字一句地说道：“玄哥哥，我愿意的。你帮了我很多，我也愿意帮你做你想做的事。”
楚玄一惊，他的眼中充满了温柔，他轻轻地摸了摸小鹫的头。他拿出自己身上仅余不多的铜钱放入小鹫的手中。
“快回去陪你的弟弟妹妹吧。”楚玄说道。
小鹫点点头，说道：“玄哥哥再见，你若有什么吩咐，定要告知于我。”
楚玄点点头，微微笑了起来。随后小鹫才慢慢转身离去，他一步三回头，楚玄便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
他瞧着小鹫，想起了自己的十三岁。
那时候他身处佛罗城，也如他这般艰难且更有甚。他每日有做不完的活，有挨不完的打，有吃不饱的饭。哪怕是寒冬腊月，一切也不会有所改变。那时候他的脊背留下数不清的伤痕，他的手上布满了龟裂。在那座暗无天日的罪人之城中，他瞧着一个又一个人死去，有他的族人、也有很多他连名字尚且不知的人。在那里，活下去成为了一种奢望。而他坚持了岁岁年年，一岁过了一岁，失去的越来越多。
他回过神来，看向方才小鹫指着的那处屋子，他避开行人慢慢靠近了那处屋子。他轻声靠近屋子的木窗，却听见屋内一阵又一阵的咳嗽声。
楚玄猜想屋内多半不是徐又怨，徐又怨五十左右，却看起来身强体壮，就连昨夜与之交手他也并不是毫无还手之力。所以，屋内
的人定然不是徐又怨，楚玄还无法知晓屋内人身份，此刻他也不能打草惊蛇，否则必然无法让徐又怨现身。他想起小鹫所说他每日夜晚都会归家，而昨夜因为遇见了楚玄而没有回来。屋中的人咳嗽得厉害，闻声似乎也难以下床，今夜之前徐又怨定然会回来。
瞧着天色，楚玄还有一事必须前去做，寻到一个可靠的人，而这个人的身份足以让徐又怨开口陈述真相。徐又怨在沈府外的街巷里守了那么多日，定然是将沈澹或者沈府其他人看作了可靠的对象。而他迟迟不前去正大光明地寻找沈澹，自然是畏惧筹谋这一切的人灭他的口，或许也有一些缘由是因为屋中生病的人。可楚玄若想知晓一切，他必须让徐又怨在见到沈澹前将真相告知自己。
而沈府中最适合的人便是沈珠华，她身为女子且尚未露锋芒，平常人自然不会将目光放在她的身上。
楚玄悄然无息地离开了这处小屋，随后便离开了明德巷立即赶回了沈府。
繁华的街道上，他的行色匆匆与身旁的人显得格外不同。
沈府内，今日显得格外嘈杂，院子内外洋溢着大家的欢声笑语。
楚玄走进府中，与他共事的林洪与余晏也杵在外院的池边。
他有些疑惑地走过去，问道：“今日发生了何事？”
余晏率先回道：“四少爷的妻子有了身孕，这会儿内院正高兴着。”他身材有些高大，皮肤也比较黝黑，可五官柔和，平日里也平易近人，素来最爱与人聊些新鲜事。
一旁的林洪附和地点了点头，随后叹一口气说道：“这几日寻了那么多地方也不见丰城军旧部。”他没忍住又长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也不知何时才有进展。”
楚玄闻言并不出乎意料，不只是他们在寻找丰城军旧部，那幕后之人定然如此。他们寻不到人，与他那些人脱不了干系。而如今徐又怨的出现是唯一的线索，楚玄深知必须抓紧时机，否则在过几日只怕徐又怨会被那些人查出马脚。
余晏嘻笑着轻拍一下林洪，说道：“别那么着急，这不才寻完京都。也不知沈大人如何想的，竟也不让官府的人帮衬着寻。”
林洪闻言瞪了他一眼，说道：“你别如此口无遮拦。”
“你焉知官府的人信得过？”楚玄站在一旁开口说道。
两人先是一惊，随后余晏似是茅塞顿开，说道：“还真是如此，难怪此前江都一行差点害我们没了命。”他满眼欣赏地看向楚玄道：“不愧是楚兄。”
楚玄不打算再多言，随后便向两人道：“我尚有事去向大人禀报，先行一步。”
其余两人闻言也道要去用午膳，便分开了走。
楚玄猜想此刻沈珠华应当在沈麟君的院中，他便在离小院不远的廊下等着。
沈麟君的院中此刻来来往往许多人，等了一刻钟，楚玄才见沈珠华走出，他离得有些远，却也瞧见了她的身旁有一位青衣男子。
他慢慢走上前，沈珠华站在院中的假山旁也瞧见了他，便加快了脚步走上去。
他走到她的跟前，只见她微笑着说道：“你回来了。”她的眉眼弯弯，叫人移不开眼。
楚玄先是愣了神，随后点点头。正当他看向沈珠华身旁的人时，却先传来那人的问候。
“楚公子，竟没想到你也再此。”
楚玄闻言向那人看去，他一袭青衣风度翩翩，肩上挂着一个木箱，似乎是问诊所用的东西。他一眼认出了此人，便是当初泷城雪山上相遇后又出现在古鸣寺的凌肃。
他先是作揖，随后开口回应道：“凌公子，好久不见。”
凌肃闻言也是浅浅笑着，他接着道：“方才见沈小姐在此只道是缘分，如今又见你，才知道这缘分不浅啊。”
楚玄微微笑了一下，说道：“的确是缘分。”
沈珠华在一旁也笑着道：“今日与凌公子再遇定是缘分使然，往后更是多了相见的机会。”
楚玄闻言看向沈珠华，却也没有开口询问。
凌肃听了沈珠华的话又是开怀大笑，说道：“今日便不再叨扰了。我还有些病人在医馆等着，改日再叙。”
沈珠华点点头应道：“好。”楚玄在一旁也点头示意。
随后凌肃便离开了沈府。
凌肃走后，两人又来到藏书阁内，平日里藏书阁本就人少，此刻大家都在沈麟君等我院中贺喜，并无人在意此处。
沈珠华先进了屋中，一边将打开的木窗放下，一边又道：“今日四嫂嫂有些不适，后面请了大夫，便知晓有了身孕。前来问诊的便是凌公子，如今她的医术在京都人人称赞，日后替四嫂嫂诊脉的事便也交给了他。”
楚玄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是在给自己解释。他忽然有了些不自在，便将话头牵走，说道：“那恭贺你四哥哥和四嫂嫂了。”
沈珠华方才放下窗转身，闻言一笑，她猜到他定然不好意思了，便道：“今日怎么这时候来寻我了？”
楚玄回道：“有一件事，需要你助我。”
沈珠华有些诧异，楚玄很少向自己开口寻求帮助，不过她很高兴。因为他不再同在江都时一般行事都只依靠自己。
她走近了些，问道：“是何事啊？”
楚玄有些局促，他觉着沈珠华靠得太近了些，他将头微微侧过，却不知此刻他的耳根早已开始泛红。
他轻声地说道：“我寻到了一位丰城军旧部，他应当知道些什么，我想让他在见到你父亲之前将他所知晓的告诉我。但若是仅凭我，他恐怕难以信服。”
沈珠华闻言便立即应道：“好啊。”
藏书阁内，少女的不假思索令少年呆呆地怔住，他后知后觉地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微笑。而那一双蕴含着沉重情意的双眸紧紧盯着眼前的少女，难以自拔。
今日是秋日的最后一个节气，霜降。
往往秋日的霜降过后，便是严寒的冬季。而冰冷的冬日过后，是桃李正盛的春天。
楚玄想着，这个冬日过了，希望将一切都结束了，他有些想念他的师父卢伯伯和阿焕了，想见见他们。
上一次分别似乎过去了好些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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