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烛火通明。沈澹立于桌案前,双手交叠在身后。
三人走进书房内,沈珠华却见他不动,便唤道:“父亲,人带来了。”她看着沈澹的背影,半晌过后,才见他转过身来。
他看起来很是疲累,许是近日他在楚氏一案上费了许多精力。
沈澹先是打量了徐又怨与贺连片刻,随后便看向沈珠华,道:“你先出去吧。”
沈珠华闻言便退了出去,将书房的门搭上。她见楚玄未与那几名侍卫一同离去,此时还站在檐下,便缓缓走向了他。
楚玄听见方才关门的动静后便转过了身,看向款款走来的少女。
待到沈珠华走到他的身旁后,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开口道:“今日你受累了。”
沈珠华摇摇头,将此前楚玄留给她的匕首递到楚玄的手边。
楚玄看向他手中那把熟悉的匕首,他眉目柔情,嘴角勾起,浅笑着道:“本就是你的,何须还我。”
沈珠华拉起他的手,将匕首放入他的手中,看着他道:“如今它属于你。”
两人目光交接,楚玄闻言神情怔住,方才的一笑也僵在脸上。
沈珠华见状笑得略微狡黠,方才她的话意有所指,眼前的少年许是听出了她的深意。
半晌后,少年僵在空中的手才微微颤动,慢慢放下。
他不自在地转过身,看向庭院中。他微咳几声,似是不经意地转移话题,问道:“方才徐老说的薛忱是谁?我似乎未曾听过。”
沈珠华闻他咳嗽,先是问道:“你怎么了?可是着凉了?”
楚玄闻言更是局促,不过片刻便满脸通红,哪怕是秋夜的凉风吹拂在脸上,也半分未减。
他结巴着道:“没……没着凉。”
沈珠华见他如此也明白了个大概,她微微笑着,不再多问。
“薛忱是如今兵部尚书薛烬之子,薛忱的生母也就是如今的薛夫人多年前只是薛尚书的侧室。薛忱是薛尚书和薛夫人的第一个孩子,早年间听父亲和兄长们提及他少年时便熟读兵法,十五岁时便入了丰城军,颇得楚太傅……”沈珠华略微顿了一下,她看向楚玄。
少年仿佛感知到了她此时投来的目光,便垂目直勾勾地看向脚下的石板。片刻后,他抬起眸子,眼中已看不清任何情绪。
沈珠华看着他,眼神中透露了些许悲伤。
她接着道:“之后,只听闻薛忱年少殒命,薛尚书却未曾举办丧事,此后他似乎就被许多人忘却了,都不再提及。再后来,薛尚书的原配突发恶疾离世,薛忱的母亲三年后便成了薛尚书的继室。”
楚玄闻言有些疑惑,薛忱随军上京谋反被杀,薛烬不办丧事、不提及薛忱,这一切或许是因为对这个儿子感到了失望。可薛忱传来的分明是假军令,这假军令究竟从何而来。
沈珠华见他不语,问道:“你是在想那道军令吗?”
楚玄点点头,说道:“如今那道军令究竟是薛忱自己的意图还是受人指使而知。”
“或许是受人指使。”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两人面面相觑,更加确信了心中的想法。
仅凭薛忱一人,不可能完成这一桩案件的所有闭环,更何况他若是有成算,就不会随丰城军上京了。
军令的线索在薛忱处戛然而止,而徐又怨与贺连的证词或许能够让陆豫松口。
沈珠华也知如今薛忱恐怕要得到线索宛如登天,但亦有其余漏洞可被勘破。
她四顾环绕了一圈,看向楚玄。楚玄见她模样也随着她的目光环顾了一周。
随后,他看向眼前的少女,只见少女勾勾纤细而白皙的手指示意他垂首弯腰,他没有过多疑问,只是按着少女的指示照做。
他微微俯身,只听见沈珠华附耳说道:“你还记得从江都逃离的陈述工吗?他到现在都未曾现身。”
言罢楚玄起身,他看向沈珠华,悄声道:“所以陈述工还知道更多的事。”
沈珠华明亮的双眸看向他,轻轻地点点头,两人相隔甚近,都感知到周边的气息相融。楚玄的双耳早已因方才沈珠华的轻语染得发红,如今,少女明若秋水潋滟的双眼更令他囊涩。
一瞬间,他感到思绪混乱。
此时,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咳声。沈麟嘉与沈麟君踏着夜色前来,走在前的沈麟嘉正死死地盯着檐下的两人,身后的沈麟君正是方才咳嗽的人,此刻他捂着嘴眼中带着略微担忧,亦看着沈珠华和楚玄。
檐下的两人闻声迅速地站分开了些,楚玄慌乱地向沈珠华行礼告退,走到沈麟嘉与沈麟君身旁时,又再次行了礼。
沈麟君温润点头示意,一旁的沈麟嘉却没有给他好脸色未曾应声。
楚玄正欲抬头,便正赶上沈麟嘉给了他一个白眼,嘴角也带着一丝不悦。
沈麟嘉仿佛瞧见一旁的人,径直走了过去。沈麟君跟在身后,小跑着赶上他的步伐。
沈珠华还站在檐下,看着这一幕也不敢多言。她看着站在院中的楚玄向她摇摇手,示意自己离开。
她不敢有任何动作,生怕正朝着自己走来的两位兄长有所察觉,便只看着楚玄,直至他转身离开。
沈麟嘉踏上台阶,见她还瞧着庭院中,便转过头看去,见楚玄走远后,心中更是不由地怒火中烧。
他语气带着些不悦,声音偏高地看着沈珠华问道:“你在看什么?”
沈珠华着实被他这一句吓到了,她感觉哪怕是在院外,这话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见沈麟嘉问起,便想着连同方才的事也解释一番,她说道:“我让那侍卫帮我办一件事,方才正是在吩咐他。”
沈麟嘉眉头一蹙,狭长的眸子正紧紧盯着沈珠华的双眸,脸上显然写着“不信”二字。
一旁的沈麟君自然亦不曾相信沈珠华的解释。
沈麟嘉语气凝重地道:“要吩咐何事,唤写意替你转达便是。”
沈珠华见状也不敢再言,她倒是知晓沈麟嘉的脾气,若是她再解释,只怕沈麟嘉要生了怒气。
她微微点点头,三人便站在一起等候屋中沈澹的传唤。
屋内,徐又怨与贺连将与楚玄、沈珠华所言一五一十地向沈澹言明。
屋中安静了许久,沈澹背手仍旧站在桌案前,久久未言。
许久之后,他转过身,对徐又怨与贺连道:“多谢二位告知真相。一会儿我让人安排你们的住处,明日便差人去请宫中太医来为贺兄弟医治。”
徐又怨看向沈澹,此刻他方知晓有的人,即便身处千变万化中,他亦仍旧守得住初心。
在他看来,楚留城是这般的人,他沈澹亦是。
檐下的三人静悄悄地,直到屋门从内打开,三人才各自收回心思,走上前。
沈澹看到站在一旁的沈珠华,便说道:“珠华,将徐老与贺老带去藏书阁旁的西院中。”
沈珠华闻言立即道:“好。”随后便在剩下三人的目光中将徐又怨与贺连带到西院中。
西院中一切陈设都干干净净,院外已经驻守着几名侍卫,沈珠华一想便知是沈澹早已安排的事宜。
沈珠华先将两人带进屋中安置,随后又交代道:“徐老若是有何事可以唤院中的侍卫。”
徐又怨扶着贺连在一旁的床榻上坐下,他闻言应声道“嗯。”随后便没再多言。
沈珠华见他不语,便道:“二老好好休息,我先下去了。”
徐又怨仍旧不言,沈珠华也不觉如何。
她走到门前,正欲踏出房门,却还是转过身朝着徐又怨行了一礼,道:“今日多谢二位老先生,愿将旧案的线索告知。”
徐又怨闻言抬眼看向门前的少女,他忽而笑道:“我是为了我自己良心不受谴责。”
沈珠华听后,微微一笑,踏出了院子,回到自己的小院中。
她见屋中亮着烛火,便快步走了进去。
今日天色已晚,她也折腾了许久。
屋中的写意闻声走了出来,看着沈珠华归来,连忙加快了步子走到她的跟前。
写意先是唤道:“小姐。”
沈珠华点点头,几个步子踏进了房中。
她一进门便闻到一阵香味,她循着味道看去,桌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她转头说道:“你还为我做了一碗面?”她看向写意,询问着心中的疑惑。
写意闻言解释道:“是楚侍卫。小姐午后便出去了,奴婢不知小姐未用晚膳。”
沈珠华点点头,看着桌上的面,不经意地微微笑了一下。
身后的写意接着道:“方才楚侍卫将面端着来,听闻小姐你不在,留下面后便走了。奴婢见楚侍卫的模样,许是担忧府中有人瞧见吧。”
沈珠华听了写意的话,又笑了起来。她知道许是方才两位兄长的出现让他更小心翼翼了些。
她拿起木筷,一口口尝着眼前的面。
她想起了数月前的除夕夜,那夜的饺子与今日的面一样的美味。
皎洁的弦月撒下盈盈的月辉,空中的星辰略微暗淡。
楚玄身背着一个布包,在黑夜的掩护下再次进了许府,他不同于上次的摸索,今夜他轻车熟路地走到许承安的房门前。
门前的青童瞧见院子缓缓走来的身影,刚准备喊人,随后便认出了来人是谁。
他转过身轻扣了一下房门,屋中传来许承安气息漂浮的声音:“怎么了?”话毕他又咳嗽了几下。
青童看着要到门前的楚玄,回道:“公子,上次那位玄公子来了。”
屋内的许承安闻言立即起身,从屋内打开了房门。
他站着房门口,此时楚玄已经走到门前对我阶梯下,楚玄接着走上前。
许承安一见他便笑着,对秋夜的寒风浑然不觉。
楚玄见他又咳嗽了,便一步三台阶走了上来,说道:“屋外风大,兄长还是进去吧。”
许承安闻言点点头,应声道:“嗯。”
随后又对着青童吩咐道:“青童,去将父亲唤来。”
楚玄走到他的身旁,扶着他回到屋中,又将门关得严实了些。
两人方才坐下,许承安便为楚玄斟了一杯热茶。
动作间又咳嗽了几下,楚玄见状便接过他手中的茶壶,倒了两杯茶,将一杯递到他的面前。
许承安接过楚玄递来的热茶,说道:“阿玄,今夜可是遇到了什么事?怎能那么晚才来?”
楚玄并未隐瞒,说道:“嗯,今夜遇到了些事,需要向父亲求证。”
许承安闻言点点头,随后又道:“也不知青童动作快不快,要不我先带你去父亲那里?”
他又难忍地咳嗽了几下,楚玄见状便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楚玄说道:“今夜风大,兄长别出去了。”
说罢他停下手中的动作,将背上所背着的布包接下,慢慢打开,便瞧见一件成色较好的
氅衣,看着便觉得很是厚实。
楚玄将氅衣放入许承安的手中,说道:“寒冬要到了,这个可助兄长御寒。”
言毕他看向许承安,随后又移开了目光,有些担忧恐怕许承安不喜欢。
许承安先是怔住,毕竟这是第一次收到了弟弟的礼物。
一瞬间,他感到十二年前在他床榻边陪着生病的小男孩恍若昨日。
随后,他温柔地笑了起来,看着楚玄,说道:“谢谢阿玄,兄长很喜欢。”
言语间,门外传来敲门声,许承安立即说道:“进来。”
许谦推开门走进了屋中,瞧见楚玄便移不开眼了。
他缓缓走到两兄弟身旁坐下,楚玄又倒了一杯热茶递至许谦的眼前。
许谦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谢谢阿玄。”
楚玄闻言有些别扭,心中却不自然地涌出一股暖流。他垂首不敢看向许谦,只得摇头回应着他方才的话。
许承安见他模样,便笑着道:“父亲,阿玄今日有事寻你。”
许谦未曾察觉楚玄的异样,此刻他只在意他的儿子。
闻言他开口问道:“阿玄,是有何事?”
楚玄闻言抬起头,按捺着方才的情绪,说道:“今日,我寻到了两位丰城军旧部。”
随后,楚玄将徐又怨的话转述给了许谦与许承安二人。
两人听后,面色也柔和了许多,离着当年丰城军私铸兵器的真相大白应当不久了。
楚玄想起沈珠华之前所言,今夜他还想见到陈述工,希望他将隐瞒的事情告知自己。
他问道:“父亲,我可否见一见陈述工,我想他的身上或许还有些线索。”
许谦闻言没有怀疑,随后便唤来屋外的青童,命他去请陈述工。
三人做了片刻,聊了一会儿,门外便再次传来了敲门声。
许谦道:“进来。”
青童走在前,身后跟着一位中年的男子。
楚玄看向那男子的一霎那表情僵住了,他眉头微皱,半晌未出神。
只因那男子生得不高不矮,就连眉眼也是普普通通,可他的右眼下却有一块触目惊心的胎记。
陈述工隐瞒的秘密在此刻昭然若揭,他就是贺连当年军营所见与陆豫接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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