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黄昏至。京都已入冬,近日以来寒流侵袭入城。许是年关将近,城中更热闹了些。
夜晚降临,潇湘馆门庭若市,进进出出许多客人。
余晏几人近日以来一直紧盯着潇湘馆,每日他们一部分人都会扮作宾客,今日恰是余晏与林洪。
两人落座于一楼厅中,潇湘馆的歌舞每日都是依照春夏秋冬字牌进行,待秋字牌的姑娘上场时,却不见沁蓉姑娘。
余晏与林洪两人心照不宣地看向二楼的雅间中,沁蓉的房间紧紧闭着,屋内却点了灯。
其余记挂着沁蓉的宾客今日不见她登台,便纷纷问起来,老鸨便一个个上前赔笑道沁蓉近日着了风寒,正发着高热。
两人闻言后眼神会意余晏便离开了潇湘馆走了出去。
潇湘馆外余晏四顾张望了一番,见没什么可疑的人便向一同前来的同伴传去消息。
扮作小贩的同伴为他拿了一串糖葫芦,余晏便悄声说道:“去告诉沈大人与陆大人,沁蓉有异,许是贾师霄现身。”
糖葫芦小贩闻言点点头,说罢将糖葫芦放入余晏手中,转过身离去。
余晏尝了一口手中的糖葫芦,一瞬间眉目紧皱,五官拧作一团,连忙吐了出来。
转念一想方才给的分明是两串的银钱,望着糖葫芦小贩离去的背影咒骂道:“活该没生意!我的钱也坑!”
他骂骂咧咧地走了回去,与林洪盯着沁蓉的下一步动作。
半个时辰后,余晏与林洪正发愁人为何还不到,便见门前招呼的姑娘们忽然惊慌逃窜,大声呼叫。两人欲起身查看,便见门外涌入许多刑部的人,将四方出口堵得严严实实,随后而至的便是陆莲生。
“刑部办案!任何人不得离开!”
一声喝止后底下的人议论纷纷,老鸨见状也是慌了阵脚,冷静下来后便上前交洽。
余晏与林洪见陆莲生来后也是松了一口气,而此刻林洪却瞧见沁蓉的房门微松,似是有人打探。
两人连忙向陆莲生递去眼神,陆莲生循着两人的目光看向二楼的雅间,随后立即下令道:“搜。”
言罢刑部众人便立即散开将潇湘馆翻了一个底朝天。
老鸨见状也是有苦说不出,小心翼翼地走到陆莲生的面前,苦笑着道:“大人,不知奴家的小店是犯了什么事,劳烦大人如此大动干戈。”
陆莲生随即也是微笑着回道:“刑部接到状述告盐铁司有人在潇湘馆内贩卖私盐,特来查证。”
众人闻言也是十分震惊,纷纷道自己可没有那个胆子。
老鸨也附和着说道:“对啊,大人。您就是借我等十个胆,我们也不敢做贩卖私盐的事啊!”
陆莲生笑了笑,随后便安慰道:“各位不必忧心,刑部自会查明真相还各位一个清白,只是如今须得等我的人搜寻一番才能下定论,还望各位海涵。”
陆莲生说话滴水不漏,饶是潇湘馆的老鸨这样八面玲珑的人再有不满也不敢多言,只得等着刑部搜捕。
待过了半柱香,一人匆匆忙忙走到陆莲生身旁,附耳说了什么,随即便押下来了两个人。
陆莲生见状并不意外,倒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他重重地说道:“带走!”
众人好奇地看向从雅间押下来的疑犯,偶有几人混迹官场,识得几人。
“那不是盐铁司的岳大人吗?怎么会是他啊?”
只一人出了声,底下便纷纷说道。
“他居然干出这种事,真是不怕天打雷劈啊!”
陆莲生并未立即撤走刑部的人,而是随方才禀告的人一同上了二楼的雅间取证。
待将一切证物搜集好后他特意走到沁蓉房前,只见她坐在木椅上,一手撑在桌上用手帕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她自然是认识陆莲生的,此刻她心虚地瞟向门前一身官袍的陆莲生,见他盯着自己连忙又咳嗽了几声。
陆莲生向身后的人吩咐了几句后,周围的人便少了些。
陆莲生并未踏进沁蓉的房间内,他站在门前,尽可能低声地说道:“沁蓉姑娘当见到自己想见的人了吧?那日楚兄与我说起你屋中有一副字写得极好,只是今日并未瞧见。若是沁蓉姑娘哪日心情愉悦愿将它拿出与我们共赏,还请吩咐人告知我一声。”
沁蓉闻言后额上冒起了一层虚汗,她感到脊背后有些发凉,却不敢回话,担心自己告病的由头被拆穿,只能僵硬地点了点头。
陆莲生见她不语,也未曾不悦。随后便下了楼撤走了刑部的人。
余晏与林洪有些昏了头,不是说好的抓贾师霄,怎会变成了盐铁司的人。
两人随着人群离开了潇湘馆,方才出门便瞧见了陆莲生还未曾离开。
两人见状连忙上前,陆莲生见他二人便立即说道:“我知你二人要问什么,抓捕贾师霄尚未有实证,为了方便搜寻他的踪迹,相国大人便给了我盐铁司岳宁贩卖私盐的案子作由头搜寻潇湘馆,此刻楚玄应当已经找到贾师霄了。”
正如陆莲生所言,楚玄此刻已经见到了贾师霄。
他早料到贾师霄定是惧怕被官府的人发现行踪,所以无论如何沁蓉定然会助他逃离潇湘馆,这也正合楚玄的心意,他并不打草惊蛇,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否则接下来只会寸步难行。
他与陆莲生商议将潇湘馆的后院留了一个缺口,贾师霄正落入他们的圈套从那里离开了潇湘馆。
黑漆漆的巷子里,无人明灯一盏。
贾师霄疾步如飞,他眼神慌乱地向周围瞥去,伸手不见五指。
他难以抑制心中的慌张,脚步也有些虚浮。忽然,他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如同在他心中敲起了一面鼓。
他紧张地向身后望去,却不见人。待回过头正走了两步却又听见了那脚步声,他感到自己的双腿一瞬间发软,他又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一片黑暗,颤抖着声音说道:“谁啊?”
他擦了擦眼睛,试图再看清一些,却也只得到静默的答复。
恐惧遍布他的心里,暗夜里他借着月光方才瞧见身后的巷口处似乎有一人影,那人影见他转过身又缩了回去。
他壮着胆子又再吼了一声,道:“谁!切莫再装神弄鬼!”
接下来又是一片沉默,他不敢再继续待在这里,转过身正欲离去。
此时,他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雄厚的声音,令他感到有些熟悉,只听那人道:“贾诗,你这么快就要忘记我了吗?”
贾师霄感到脊背发凉,不寒而栗。他双目怒睁,却不敢转过身,只是颤声问道:“你……是谁啊?”他感到冷汗直流,眼前的漆黑令他感到有些分不清虚幻。
身后并未传来脚步声,却听见那人的声音更近了,他道:“看来我得助你想起来。”
贾师霄慌了神,他感到那声音仿佛就在他的身后,他惊恐十分,正欲叫出声,便被那人一记手刀打昏倒在了巷子里。
暗夜下,楚玄的脸庞忽明忽暗,他的周围涌出几名与他一样装扮的黑衣人。
一人问道:“接下来该当如何?”
楚玄一把拎起昏迷的贾师霄,说道:“将他送到楚氏旧宅。”
京都城南,楚氏的旧宅院便在此处。当年楚氏一朝入狱,背着谋反篡位的骂名,自然无人敢接手这个宅子。
数十年来此处无人搭理,偌大的宅子也是一片荒芜之地,周围也不同当年般繁华,多是一些平民百姓居住。
几人进入宅院十分容易,此处并无人看管,年久失修院门也并不牢固,只是轻轻一推便开了。
贾师霄被放在院内一片石板之上,周围多是杂草,房屋也破败不堪,遍布蛛网,自然不能放人。
楚玄自进入此地便一言不发,他站在院子中央,向四周看去。
他好像已经记不清此地当年的面貌,他一把拔起一旁的杂草,看着眼前枯萎的池水,渐渐地他沉重地闭上了双眼。
自他入京以来,他从未到过这里,也鲜少来到城南。
是不想,更是不敢。
过往随云烟散去,可有些事终究在他的心中刻下了沉重的烙印。
他想起曾经他与自己的父母、与外租父、与众多族人在此欢度一年又一年。
可那一年殷红染尽了京都的刑场,那是他的外祖父与舅舅的鲜血。去往佛罗城的路千难万险,沿途他失去了一个又一个亲人。身处佛罗城的许多年他看不见茫茫的前路,直到他的母亲身死,剩下的族人拼尽全力送他出城。
他似乎只记得这些,记得血与仇,纠结在爱与恨。
沉冤之路走至今日,他见过一个个可恨的人为了陷害他们是何等地狡诈,他恨不得将他们抽筋剥骨;可沿途他也遇见了许多善良正义的人与他站在一起,这令他感激涕零。
他总是复杂地看待一切,因为他见识了这世道的每一面。
“楚兄。”他的身后有一人唤道。
楚玄方才回过神,他感到眼角有些湿润,便看似随意地抹去,随后转过身。
那人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了?可是有何不适?”
楚玄摇摇头,赢弱的月光下他垂着眼眸说道:“留一人与我一同看守着他,其余人先行离开。”
闻言几人商议了一番,便只剩楚玄与另一人在暗处盯着贾师霄。
废旧的宅院中,寒风吹过枯草,留下一阵“沙沙”的声音,枯树上停有几只乌鸦凄惨地叫着,显得十分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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