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昼长夜短，六点钟的天空蒙蒙亮，小鸟儿栖息在树枝上一展歌喉，校园里的广播准时放起了起床号。这也是困扰了阳钰多年的问题，到底是定时自动播的还是每天有人起那么早跑到广播室放的？
昨天傍晚全体老师都去开大会了，所以晚自习也不用上，阳钰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熟悉了一下校园。
但这不是最主要的，现在的问题是她真的起不来啊！
“救、救命啊——”
最后一个字托了好长一段音，托到福白受不了。
[停！别嚎了，有这功夫你都起床了。]
九月初还是很燥热，宿管阿姨晚上会统一开空调然后定时，可凌晨空调自动关闭后阳钰被热醒了又懒得爬下去开风扇，就这么煎熬到早晨。
期间半梦半醒，压根没睡好。还好没流太多汗，不然早上没热水洗澡。
顶着加重的黑眼圈，阳钰在福白的催促下磨磨唧唧地换好校服，洗漱完再看时间已然六点二十，她一下子清醒了。早饭肯定吃不了了，而且她还住五楼！
跑出宿舍楼又马不停蹄地往教学楼赶，路上也看见了不少人，最后气喘吁吁卡点到班。从前门进去她才第一次正视了一下福白给她开的两个“外挂”。
季知里看上去就很开朗，在班里面到处交朋友，人长得也精致，说话时嗓音不是温柔那一挂的，但很友好。脸上总是洋溢着笑容，复读生还能每天笑得这么开心，着实让阳钰羡慕。
表面上季知里一直在和别人有说有笑的，实则她总时不时往第一排靠窗的方向偷瞄。
还没开始正式上课，靳南北已然刷了半套试卷，估计昨晚回寝室还在写，幽深的眸色倒映出全是对知识的渴望。
见这人两耳不闻窗外事，季知里恨铁不成钢似的收回目光。
在移开视线的时候，靳南北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终于舍得抬起头回看一眼在后面和别人嬉闹的季知里。
燥热的光线被窗上的栏杆分得稀碎，一片一片地落在他的侧脸，右边属于季知里的座位空荡荡的，他敛了敛神色，不过多久又回头奋笔疾书，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
阳钰感觉自己看了一段默剧，她还以为这二人的感情已到那种自然而然水到渠成的地步，现在看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
[你现在从前门走到后排确实有很长一段路呢～]福白阴阳怪气的语气响起，[顺带一提，班主任站在你后面有一会儿了。]
阳钰的表情从无语到惊讶只需要一秒钟。
[卧槽你不早说！]
没空回头看满脸疑惑的易方天，她赶紧三步作两步往后走，坐到位置上的同时她无意间斜眼一瞧——
早读开始了秋则鑫依然在睡觉。
得，这辈子不仅有幸遇到了福神，还碰见个“睡神”。
她忍住无奈的笑意，隔着过道用笔轻轻戳了戳秋则鑫的胳膊肘，在易方天发现之前把对方捣鼓醒了。
“唔……”
秋则鑫不自觉地轻哼一声，撑起酸麻的手臂揉了揉朦胧的睡眼，用指尖拂去眼角因哈欠而冒出的泪花。
“哈……呃！”
在对上易方天的凝视后他瞬间困意全无，第二个哈欠戛然而止，立马翻开书装模做样地混在别人的早读声里。
竖起摊开的书本作掩体，秋则鑫还没睡醒，眯着月牙弯似的眼睛，扭头朝着阳钰露出表达谢意的笑容。
霎时间，这赏心悦目的笑颜惹得阳钰不知该做什么回应，她只好讪讪一笑，好在秋则鑫的目光没多作停留。
[嘶，你方才的心路历程我怎么没琢磨明白呢。既不是害羞，更不是害怕，勉强能看出来一丝尴尬，这什么意思？]
福白觉得人类的感情真复杂。
阳钰被问得有点懵，重生到这里后，她主观觉得之前的记忆全是上辈子的事情了，那个时候的她面对有些人好像也是这种反应。
嗯……
其实她一点儿都不了解自己，这个答复还真给不了。
·
正式上课第一天两节英语连堂，是一位约莫四十岁的女老师，蛮严厉的，上课很认真。
阳钰也觉得自己听得很认真。
……
直到她睁开了眼睛。
还是被福白电醒的。
[好歹学一点。]
[哎呀，不是故意睡着的，生物钟没调好罢了]阳钰甩了甩手腕，[再说了，我旁边还有更能睡的呢。]
话音未落，她往旁边看去便傻眼了，发现秋则鑫竟然全神贯注地盯着黑板，听得可认真了还写笔记。
[哪呢？]
[好了，不要再说了，我学。]
从前阳钰高二的时候英语能考140分左右，所以跟上进度也不难。可是她浑浑噩噩度过状态很差的那一年后，注意力明显下降，果不其然才听了几分钟课，魂又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秋则鑫的精神状态很紧绷，昨天突然觉醒了个特异功能整得他差点一夜没睡。主要他一直在想是不是自己精神出问题了，是幻听或者是梦境，一个早读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再听到阳钰的心声，就在他要松口气时——
【中午吃啥？】
……
【班主任人真好，一个人把全班空调电费包了，好凉快呀～】
……
后来阳钰发着呆，天马行空地在心里哼了数十首歌并且把它们串烧起来，根本没注意到一旁苦不堪言的秋则鑫。
天啊！
能不能来个人收了我这神通吧！
就在秋则鑫受不了要出声阻止时，下课铃响得恰到好处，阳钰的发呆被打断，英语老师收拾好教案也走了。不过他只享受到片刻的宁静，因为广播放起了“运动员进行曲”。
“不会吧？四十多度的气温还要下去跑操？”
“啊？！”
众人议论纷纷时，昨天班会当选班长的季知里从隔壁班回来，站在门口说道：“我看旁边理科复读班的班主任都带他们下去了，我们也集合下去吧。”
事已至此，虽然不知道易方天去哪了，但他们依旧井然有序地赶到硕大宽阔的操场，而在绿草皮边上能瞧见三个身影，其中一位极为眼熟。
“嗯？那不是咱老班吗？”
“真的是他！不过他在跟教导主任说啥呢？”“数学老师也在诶。”
·
“合理吗？顶着这种天气让学生们跑操有必要吗？”
易方天义愤填膺的时候殊不知有个学生悄然来到他身边，眼看别的班队形都快站好了，季知里才开口：“老师，请问我们班的位置在哪里？”
被这么打断一下，易方天转过身，才想起来忘记带自己班的队了，语气和表情迅速转变柔和。
“哦对！你们都过来啦？就我旁边这段跑道，先麻烦你一下哈。”
“嗯好，没关系。”
季知里体贴地点点头，见易方天回过身变脸继续和教导主任争论，她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事情，在把同学们带到指定位置的路上，她分享了情报。
“易老师不想让我们这么热的天还下来跑操，跟教导主任正吵着呢。”
大家异口同声道：“啊？”
阳钰感叹自己遇到了一位超级好的班主任，她越过人群望向依旧在争执的身形。易方天抱着手臂一副有理有据的模样，反倒是矮一截的教导主任情绪激动，说着说着还伸出手指易方天，这种不礼貌行为发生的时候，被数学老师面无表情地摁了回去。
场面蛮滑稽的。
“数学老师往哪儿一站好像咱老班的保镖。”
阳钰忍不住笑道。
“啊哈——是的。”
秋则鑫在她身后打了个哈欠，随意回应了一下，位置是乱站的，人是昏昏欲睡的。
阳钰简直怀疑秋则鑫知不知道自己刚才在回答谁的话，心里怀着“他不会跑操都能睡着”的疑惑，她和大部队一起动了起来。
……
堪堪跑完一圈八百米，同学们有些乏力了，各个身上都起了一层薄汗，气喘如牛，两眼一望发现易方天还在跟教导主任掰扯。
看到他们痛苦不堪的样子，易方天也逐渐着急，双方都语气加重，数学老师在一旁蠢蠢欲动，生怕拉不住。
“哎哟我都感觉自己快中暑了。”
跑得小脸通红，季知里说这话的时候立马吸引了身边人的注意。靳南北的呼吸节奏蓦地打乱，他下意识看向女孩察觉到只是在开玩笑，松了口气便重新调整状态。
“要是真有人中暑学校就老实了。”
季知里此话一出，即将精疲力尽的阳钰忽然灵光乍现。
[小福子小福子！]
[怎么了？]
即使身为法力不足的神，寄魂在珠链里的福白也被这炽热阳光烤得有些难受，说话有气无力的。
[你现在快把我电晕。]
[？]
福白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清醒了不少。[我没有那种倾向。]
[哎呀等会儿跟你解释，我一往旁边倒你就电我，一定要电到晕厥！]
没等福白回答，决定舍己为人的阳钰在不会撞到别人的前提下，两眼一闭往旁边的空草皮上倒去，接着并没有感受到熟悉的疼痛便昏了过去。
·
我这是……在哪儿啊？
好难受，眼睛怎么睁不开呢？
只能模糊地看到一点儿缝隙。
陌生的天花板灯管似乎闪了一下，左边的仪器滴答响，右耳细听能听到滴管的声音，鼻尖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四肢无力，嘴巴里很苦涩，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记忆回笼了一些。
应该是在医院，好熟悉的画面，我回来了吗？
重生和复读什么的果然是梦……
对吧？
没有人回答我。
右手腕上只有吊针，没有别的存在。
或许我是真的死了吗？
无论如何我总是会先偏向悲观，所以我又一次静静放弃挣扎，迎接属于我的终点。
“咔哒”。
好像有人进来了，是谁呢？
直到温热的掌心碰到我的手背，我立马回握住这人的手指，一时间鼻头酸涩，千言万语汇聚成一个字：
妈……
床边的人一声不吭，而是一昧地想要把手收回去，可我的眼睛还是睁不开，急得眼泪夺眶而出，死死攥紧了对方手不放。
妈！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会这样做了！你不要走！
我歇斯底里地在内心哭喊着。
求你了！求求你了！
“妈——”
真正睁开眼睛是被惊醒的，眼眶是湿润的，额角滑过一滴冷汗。阳钰大气不敢出，依旧是陌生的天花板，她惊魂未定地往右边的医药品陈列柜看去，是学校医务室的布局，手链也还在。
梦境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她自己心知肚明，但是她很清楚妈妈一开始就不会那么温柔，她自嘲一笑。
不对。
如果梦里是假的，那她现在握住的是谁的手？
阳钰猛地把视线移到左边抬眼一看——
是被她攥住手腕、一脸无辜的秋则鑫。
……
小福子在吗？麻烦送我去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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