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消失,熟悉的拉扯感从头顶传来。一睁眼,枝发现自己被传回了一个熟悉的白色空间里。
他坐在造型华丽的小板凳上看着这熟悉的空白空间,若有所感的转头看向旁边,果然旁边也照旧伸出一只手。他转动眼球、带着意识刚跨越星间的僵直,略显呆滞的看着这只捧着满满一手瓜子的手。
顺着那只捧着瓜子的手向上看去,看到手的主人正站在他身旁的小板凳上,一个以手臂来代替脚部行走的圆球的发光体对他挑了挑眉。
说实话,会发光果冻质感的圆球伸出一只成人的手,每次看到都让他升起一种莫名的愉悦。
他很快的从那个呆愣的状态恢复。
眼神还是愣着的、却把视线聚焦到了那个球和手相连的地方。
枝鼓了鼓腮帮子,盯着祂的手,眼神平静,很识相的没有让嘴角上扬。
[来一把瓜子不]
[…不够的话还有糖藕和糖]
说着还颠了颠手,枝就这么睁着眼看着他的瓜子啪嗒掉了几颗到板凳上
[要不]
见他没反应,呆呆的只是盯着自己的手心,球状发光体沉默了一瞬,寻思了片刻,意识到祂的下属可能是还在意识传输的副作用中还没缓过来,于是自然的伸长了果冻形状的手,把掌心里的食物放回了飘在空中的置物架上。
[这次任务完成度不错,转正的考核测试也已经通过了。]
说着还崩下了凳子,顺势不太熟练的踏着手走来,在两方拉近距离后又歪着球打量他的神色,似是在观察状态。
枝察觉了隐晦的注视
但他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恶意,于是淡淡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不出声只是单纯的不想回答。
在上司用手顾涌着逐步逼近中,一个带着金色眼睛的模糊人影在脑中突兀闪过,他顿了顿,最终还是随意找了个借口糊弄过去:
“没事,我只是在想上一个任务…”
他看着莫名对投喂他格外感兴趣,此时又墩墩的举着果盘挪过来的上司。
对这种关心,枝不熟练的移开了视线,最终没话找话的给出了一个更准确的问法:
“我没能完成委托,甚至在某些时候因为负伤无法及时脱离战区拖了那个孩子的后腿。但为什么最终还是通过了考核?”
…………
数十年前, 外来物感染导致的病发症:兽耳,金发、金眼。 在经过短暂分隔观察后被列为无害■■
由于传染源本体的血液能让重病的人短暂无视伤病,实验人员在几次抽取血液后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像是着了魔似的呢喃着这是神迹,最后竟莫名将传染源供养了起来。
起先也有人提出质疑,但反对的声音很快就在一次面见后消失,到最后竟无一人在意它那尚未被查清的病原。
没人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忽然有一天,一个蓬松的巨大金色猫咪在所有电视频道、商城大屏幕内出现。凭借无害的外表和软软的叫声,几乎是出现就立刻牢牢吸引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身为还未被探索透却身带传染病的未知生物,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成了这个国家的宠儿。
但华丽的外皮终究掩盖不了内里的肮脏,天使般柔和纯良的外表下藏着的,是燃不尽的野心。
在某次典礼里,它伸出了试探的利爪,以冲撞了贵客为借口,点了一个在庆典中高声呼喊的孩子进入高台上的帐中。
试想被一只通体金黄,皮毛如丝绸般顺滑的巨大猫咪伸出巨大的肉垫轻指,剔透犹如水晶的圆润眼睛带着些许渴望的朝你轻眨,外加它在当时国度的超凡地位,那个孩子的家长欣喜的把孩子举高,轻轻的递给前来引路的金发侍从。
当那个孩子带着满目憧憬跟随侍从到了巨兽身前,等待那个孩子的却'是,带着异香的獠牙。
第一个被分食的例子出现,人们却对它们更加狂热。似乎只有那个失去了孩子的母亲在满地鲜红的残骸中恍惚意识到了什么,但那一丝丧子的痛苦很快就在旁人的羡艳的连声称赞中被那带着丝丝铁锈味的美丽生物包裹。在仿佛每根绒毛都带有生命的清抚后,那已经快被遗忘的痛苦化为了被选中的狂喜。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怎么手多少有实权的人都出现了感染的症状?
没人知道。
只这种荒诞的悲剧开始缓慢地在这个国度蔓延,无症状居民的地位在无意识中越拉越低。
只需要用足够的时间加以润色,不需要挥舞鞭子,他们完全的按照这个不知何时根深蒂固在心里的等级秩序运行。
认知的差距让他们分不清那开始搭建的铁笼到底是不是带领他们向上的阶梯,普通人的生活没有任何改变。但没人意识到,在进入铁笼的那一刻,人和兽类的天然上下关系将发生倒转。
到底什么才能被称为人呢?是那精致的皮靴包裹下早已兽化的利爪吗?
身在高处它们,已经习惯与之共存,并不以为耻,毕竟这兽爪独特又威风。
…………
等到他进入委托人的身体,这一场怪诞的人兽反转已经搓磨了几代人的时光。
普通人还是普通人,除了生存环境被挤压的少的可怜外,基本失去了保证自身权益的资格。
委托人父母在一次外出采购中被掳走,破败街道上的其他目击的人对此见怪不怪,只是抓紧手上的布袋,麻木的看着又一对惊恐的年轻夫妻被印着烫金利爪的斗篷人关进笼子塞进比泥泞石板路精致不少的越野车。
父母的消息就此消失,被破败村落的年迈牧师拉扯大的委托人得到这个消息时,距离父母被拐已经过去十三年。
他也不再是一那个无助拉着牧师衣角,含泪得知消息后只能被捂住嘴制止冲出去的小孩了。
但那又如何呢?还没等他做些什么,这块土地就被逐步扩建的斗兽场画进了范围内。
暗中筹划的劫救行动屡屡受挫,最后更是连最后一个亲人也被旧伤复发离去。
所有能想到的、能付出行动的事都以失败告终,才刚成年的委托人茫然又绝望的抱起老牧师的尸体,浑浑噩噩的被追上门的斗兽场爪牙————同样印着利爪的军队押走。
他已经全然看不到希望,在枝所隶属的公司递来了橄榄枝后,几乎是没有任何的犹豫就上了这艘贼船。
委托人支付了什么,作为打工人的枝不清楚。但是他知道,公司从不做亏本买卖。
后面的事一句话就能说完,身在考核期的枝被分配到了这个任务。斗兽场似乎认为把委托人留到最后,慢慢搓磨更有意思:但或许是他们的劫救行动内杀死的走狗并不被上层观赏闹剧的观众所看重,也或许是他们认定委托人的存在能让这部以生命砌成的舞台更加盛大,昔日眼里燃烧着什麼的青年,只颓废的被一块巨大的铁锁固定住脖子,被塞在阴暗的牢笼最内侧。
日日只能闭被血痂和湿发糊住的眼,听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嗓音在这片狭小的空间响起,又夹带着拖行的声音远去。似乎是有人想给他传递‘同村人受他连累’的信息,但没人知道这幅垂头靠墙的颓废躯壳已经悄悄和某个无法看见的存在签了协议,此时已经换了个人。
正因为换了个人,换的还是某些时候良心悄悄出走的枝,那份企图用愧疚摧毁一个人的计划刚起步就失效了。
他就着颈部铁链的力道缓慢挪动,直到让自己的面部能被路过牢笼的人清晰看到。
演绎出一副默默隐忍又逐渐绝望并不难,细节在于还得给看到他的人意识到这个阶下囚还有点小心思。
这幅隐忍的模样似乎是成功的取悦了谁,原本被关在别处的上场人员都被拖来到他的过道绕圈。有一次勉强睁开一条缝眯向外面,猝然对上一张眼球外翻,气若游丝的苍白面孔。
枝:“……” 这人身上的豁口都快比铁栏镂空宽了,肉眼可见的地方甚至能看清骨缝处正在缓慢跳动的肌肉……这地方的管理员性格还真是恶劣,折磨人的手段一套接一套的。
这戏码几乎是每天都上演,每次睁眼过道外都是被拖来拖去的熟人。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笼外传来了完全陌生的声音,这一批的人像是还不清楚近来后的将要遭遇什么,就是纯粹的对未知环境的好奇。
隔着一栋墙听着偶尔传来的清脆声响,他叹了口气,这怕不是拐了一批孩子过来。
就是在这里,枝听着远去的零散脚步声,眼睛重新垂下,却突兀听到正前方传来的呼吸声。
这就是他和这个小一个辈的队长的初遇。
…………
毕竟这次是死于失血过多,他现在爱搭不理的态度到不全是因为不想开口,那种仿若附骨之蛆、残留到灵魂深处的寒冷并不好受。
用完成委托的迫切念头压抑住人类自带额的求生本能,一次又一次放任生命流逝…
光球用手撑着祂的身体跳了过来,精准duang的一下跳到了他的膝盖上。
[额…那个世界的进度还没到最后,就算是我也看不到他的结局是怎样的]
[测试通过,应该是因为大致方向掰正了,毕竟这个难度本来也不应该分给新人。]
[测试任务三已经结束,可以选择休息。]
[…休息时间我就不在这里打扰了。既然你已经通过了考核,这个空间以后就是你的了,你可以按照你的喜好来布置这里。]
说到这里,祂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有些刻意的活泼了一些:
[按照你们年轻人的说法,就是实习期刚过就直接送房罢!]
枝还是没有出声,眼神还是直勾勾的,像是还在盯着祂出神。
[……那我溜了,接下来的时间给你做决定吧。]
光球公事公办的安排完了,于是曲手跳下了腿,麻利的开始背对着枝安装调试家具和菜单的光屏。
枝还是直勾勾的望着,丝毫没有掩藏自己对上司的好奇。
无论看几次都觉得很奇妙,不得不感慨隐藏身份用的工具真是神奇————以球长手形态出击面对他的上司现在的外貌还是橱窗里最贵的那一种。
这位就像是没有底线一样,见他不想说话就自己独自开独口相声、见从考核区的感应铁门出来后就直奔休息室抢空床,隔了一天就给他安排进了属于正式工联通着工作传输通道的休息空间里,还有种种嘘寒问暖塞小零食,他都快怀疑这上司是不是瞧上自己了。
看着这一副娴熟又自然的模样,像是操作过无数次…枝摸了摸下巴,假定这熟练度是上司笼络了无数小弟获得的技能。
但无论面前这个扭着手挠着头摁着选购选页面的上司出于什么目的,他都不是很在意。
已经在一片虚无中漂泊了很久,在很长一段时间只把自己当做空气大脑显然加载不过来太多情绪,虽然也可能他在失忆前——或者死前就是这样的人。
能干的下去就干下去,干不下去干脆就打劫上s……
还没等枝给自己安排好这个放飞思维得出的路线,安装好了光屏的上司已经重新踢踏这手走回了他面前。可能是蹲坐着的姿势带来了什么即视感,上司莫名带了点慈爱的用手拍了拍他的头。
枝:“…” 人刚给他发了房,拍头就拍头吧,反正也不掉肉。
从走神的状态恢复,把注意力从天马行空中拉回来,重新看向这一团带俩结实臂弯的球。
他再次短暂沉迷这古怪的造型 ,开口道:
“我目前还不是很熟练,还是直接开始吧。”
他这幅连着下考核的勤奋模样也不全是因为却信用点吃饭,更多是因为现在的他和社会的脱节严重。
当时两眼一睁只记得最基础的生存技能,能耍一手好刀就是忘记了自己是谁。脑子时不时闪点什么画面,但啥也看不清,除了偶尔让他小烦一下啥用没有。
他始终没有说出来,或许是因为内心有着他未能察觉的恐惧、惧怕着这个唯一对他伸出援手的存在会离他而去…吗?
才不是,这么文青的想法怎么可能出现。
他只是想在和这个陌生的地方复健的同时多领一份薪水而已,相当于他开空口支票,公司给钱放他进去学习。但没想到竟然通过了。
难道这里近期很缺人?
枝看了一眼上司,手指甲轻轻的按压了一下手心,勉强压下自己愈发膨胀的好奇心。
……
[任务已确认,将在到达任务地点后发送资料。正在打开任务传输通道…3…2…]
墙壁在一阵扭曲后打开了一张不断闪烁着黑色粒子特效传送通道口,他也终于想起来自己在第一次来就想问的问题。
〝…对了” 这个通道平时就藏墙后面,要是睡着梦游一脚把墙踹了会不会直接开始任…
他转头朝那片已经属于他白色的休息空间看去,却只见到一只黑翅带着金边的蝴蝶浮停在他刚坐着的椅子扶手上。
除次之外,每一个会喘气的。
见他转过来,悄悄非法滞留他人住处金边蝴蝶似乎也吃了一惊,猛的扇了一下翅膀,消失了。
枝被那蝴蝶翅膀刮出的飓风猛的刮飞,头朝下被刮了起来又重重的摔下去 。
——直直跌进了传送通道里。
往下坠落的最后一眼,仿佛看到了一个穿着黑色带金竹长袍马褂的青年站在那里,沉默的看向这边。
脸看不分明,却如同那只黑翅金边的蝴蝶一样让他感到熟悉。那莫名的熟悉感…让他莫名其妙的喉咙开始窒息般的哽咽。
妈的,这臭屁的态度好熟悉。
是谁…?
这是在他除了扮演目标外第一次感受到了属于自己过于强烈的情绪波动,不同于以往隔着层雾般缥缈,真真切切的感受到…
没等他记住这份莫名的情感,熟悉的眩晕再次无情把他包裹。
……
好在在空间传送的时候是防失重的,不会出现被上司一下蹦飞后摔的个十级伤残的问题。
枝就这么短暂的晕了一下,醒来把刚想起来的点点又忘了。不太温柔的重力拉着他直直下坠。
随着一阵吸附感传来,出现在了一个完全静止的空间里。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服装店的广告灯牌、小吃店排起来的长龙,像是正在进行活动的庆典而原本正在走动的人都像是环绕电影似的暂停了。
已经有前两次经验的他路过这些灰黑色的人,朝着前方走去。
确认了地点后,他又粗略扫视了四周越向内走去走越破败的街道。在勉强和有点故障的光屏地图对上后,重新迈步上前。
一路上除了自己的运动鞋踏在地上的摩擦声外,每一步都像是在真空环境,内人耳膜不适 。
毕竟在这静止的时间里 ,就连最基础的风声也停止了。
果然,这种独处无人废墟的感觉经历几次都不会令人习惯。
他收回了视线向前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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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有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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