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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二

——

陆怀明看着摇晃的烛火,明明灭灭的光映照在脸上,朦胧了他脸上的表情。一开始他并没有讲话,无声的寂静弥漫在我们之间,外面的风逐渐大了,吹得院子里的树叶哗哗作响。我吹了吹手中的茶水,用氤氲的热气掩盖住自己的目光。这水其实已经不烫了,但我并不打算饮用,只想借此缓解我们之间有些尴尬的气氛,也想借此打消一些我在他心中可能存在的攻击性。

“我只当个故事听听罢了,毕竟我也算个受害者,连实情都不能了解吗?”

我看向他,眼里掺着柔和的笑意,语气也放缓了下来,“如果实在不想说,也便罢了,我日后也不会再过来,让石头哥照顾好你,只当咱们从来没见过。”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是在思考告诉我后的利害,随后妥协般地开口了。

“她叫周芸芸,我在路上认识的,也是灾民。我跟她是朋友。

“这几个月灾祸不断,我们一路南行,虽然风餐露宿,但一群人互相帮扶着,日子也不算太难。

“到了扬州时,得惠于卫老爷,我们终于能有个落脚之地,都好不容易放松下来,本想着能过几天好日子了,但是——

“一次意外,周芸芸碰上了李祯祥,她容貌好,性格也好,被李祯祥看上了。”

说到这里,他语气尽是嘲讽,大概是知道李祯祥的“君子”之名。

“但是一个名门望族的公子怎么能屈尊追求一个灾民呢?那狗男人也考虑到了,灾民没什么背景,没有那么多后顾之忧,就把她,强行掳走侮辱了。

“再后来周芸芸有了他的孩子,没有办法,就被他哄着做外室了。

“我实在气不过,所以才在街上直接对他动了手。但是现在想来,揍得还是不够解气。

“本来今夜我想带着周芸芸离开这里,可惜,她跟着他的决心已定,我也没有办法说动她。”

通过他的描述,我似乎能想象到昨日夜里,在城郊一处隐蔽的院子里,有两人陷入激烈的争吵。月上梢头,遮不住这个院里埋藏的丑陋。

也许在某一刻,那女子情绪爆发了,带着哭腔吼向陆怀明:

“那你要我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李祯祥侮辱了我,我怀着他的孩子,我能怎么办啊?”

陆怀明一时无言,不知道怎么回答女子的问题。

夜色浓重,只有女子隐忍的抽泣在寂静中响起。

压抑着,隐忍着,那种无力和痛苦的情绪,在幽深的夜里更显凄凉。

——

我静静地听着他讲这段故事,看着他情绪起伏,愤怒、恨意、无奈交织在一起。我同情周芸芸的遭遇,但对此也无法做什么,也许我这个局外人能做的,也就只有安静地在一旁,认真聆听。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好像一丝一点都击落在人心底,引起密密麻麻的躁意与不适。

“所以当时李家的人并没有拿你打人的事过多纠缠,因为他们怕此事败露?”

“嗯。”

“后来两家亲事告吹,他们便要杀你灭口?”

“没错。”

如此一来,这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就明晰了。

李家见事情被我们发现,知道两家结亲一事再不可能了,于是就更不能不要周芸芸肚子里的孩子,所以才有今天这一出。

我轻哼一声,夹着对李祯祥的不屑:“他倒是胆大,仗着权势,敢搞这种事。”

不过一想也是,李夫人的弟弟,李祯祥的亲舅舅可是扬州知州,李家明里暗里在扬州横行霸道不是一两年了,他们有什么不敢。

我又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跟他说明:“我昨晚救你本就是意外,我能救你,也只能救你,周芸芸我实在帮不了她。”

陆怀明沉默片刻,也轻轻叹息,“我也帮不了她了。”

看来,他已经想开了。

这其实原本就是一件,让人愤怒,却又无力的事情。

谈话间石头哥带着药进来了,我们于是就此打住。我吩咐了石头哥帮他清洗上药,便不再多留,让石头哥悄悄送我回家里睡觉了。

——

十一

此后陆怀明养伤的那几日,我无聊之时便偶尔偷偷跑去同他聊天,其实一开始,我以为他应该不太想见我,或者恨不能与我再无接触,我亦未曾对他有任何深交的意思,只是实在无聊,偶尔问问他江湖上的趣事。后来不知怎么聊起来了,却慢慢交心起来。

从他那里,我得知了许多我没有见识过的各地风物,江湖趣事。

我想象过外面的世界会很精彩,但没想到如此精彩。

他讲北境的故事,讲京都的故事,讲汴梁,讲青州,讲他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那是我不曾接触过的世态炎凉,人间百态。他的故事总是带着一股侠气,让人忍不住心生向往。我似乎能看见他背着一柄剑,遨游天地间,洒脱随性,来去匆匆。有时候,我注视着他侃侃而谈时神采奕奕的眼睛,思绪也被他的声音带着飞去万里外的雪山,草原,山林,古镇,闹市,街坊,心中总是一片悸动,对那些我没见过的奇景,对那些我没经历过的故事,也许,还有一点点,只是一点点,对面前的这个人罢。

我想我是向往江湖的,我想我也是向往侠士的。

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他这样的人,张扬,肆意,浑身江湖气。跟那些我日日接触到的,商贾大户也好,所谓世家贵族也好的公子们很不一样。

认识的久了呢,也能因此窥见他豪情外表下不一样的一面。

比如,聊熟了之后,他不喜欢端着,而是把我当成普通朋友,不拘泥于两人身份,也会开我玩笑,经常把我闹得着急,我又争论不过他,便只好佯装生气地瞪他。他可不会因此而顺着我,只会笑我笑得更加大声。

又比如,他会给我讲赌场,讲青楼,讲我不曾见识过的,压抑的另一个人世间,这些都是他的亲身经历见闻,事无巨细。他会讲赌坊里的人出老千被发现剁断一根手指;会讲谁谁谁因为欠债不还,把自己的亲生女儿卖给人贩子;会讲邀月楼附近的乞丐乞讨被高官贵人打断腿扔出去;会讲百花院里的红牌思月姑娘又被哪家公子仗着权势欺压强迫。

他从来不会对这些阴暗的东西避而不谈,相反,他时常说起这些,我才因此见识了我所不知道的人情冷暖,我才知道,不只有饥荒灾民生活于水深火热之中,任何地方,总会有不见光的角落里,浑身恶臭的人们和艰难挣扎着生活的人们。

只有在跟他聊天时我才能有一种感受,我不是什么富商小姐,我是卫瑶,一个活在这个世上,与他人无关,与世人无异的灵魂。

可我喜欢这样的他,真实,干净,不会为了乱七八糟的东西把自己遮遮掩掩,不会让自己活得虚伪造作,一切顺意从心,感情真挚诚恳。

那种赤子的心境,是我眼里,他身上最为珍贵的东西。

我们后来时常探讨许多事情,从阔谈的街坊小事,到小声的朝堂政论,不算多么专业通透,只是阐明自己心里的看法。也许会赞扬认同对方想法,也许会因为不同展开争论。但这些大大小小聊得多了,虽然有些话从未明说,可我们都发现在某些方面的观念见解却惊人地默契,在那一方小院里,他不是他,我不是我,我们只是简单的两个灵魂,可以尽情地聊我们心中所思所想,畅快又随心。

他说若是早认识我几年,大概会把我引为知己。说到这里,他陷入沉默,而我亦默契地没有开口过问现在为什么不可以。

——

十二

分别总是来得很快,好不容易偷得的这几日闲情终是要慢慢溜走。他本就不便久留,更不论他也无意在某处停留。伤养好之后,也就是告别之时了。

我还记得,他走的那一日也是下着小雨,天气阴阴沉沉冷冷清清的。我目送他走入雨中,他转过身来,对我露出一个笑容,干净真诚,却如火一般熨烫在我的心头,让我一阵恍惚。

那是我见到过的,最后一团有关“陆怀明”的“火”。

此后再回忆起那日,我一直觉得大概当时雨下得太朦胧太朦胧,要不为何我总记得从他眼中看见流露出来绵长蜿蜒的不舍。

我收拾干净此处别院,让它恢复到以往没人居住的荒凉样子,随后再一人慢慢撑伞回府,脚步沉稳坚定。

我想,从此,我仍旧是卫府小姐,他也依旧是江湖人士,这一段并不算长的相识岁月,大概不会再有人提及,也不会再有旁人知晓。

他离开了扬州,继续混迹他的江湖,我回到了卫府,继续做我的大家闺秀。

故事到这里就应该也必须结束了。

——

十三

意外发生在十月,狄北匈奴攻破山海关,举兵南下,铁骑过处,烧杀抢掠,死伤惨重,国家越发动荡不安。陛下病重,太子摄权,先帝幺子借此揭竿造反,自立为靖安王,举军北上。至此内忧外患,山河破碎。

扬州是南方重地,这里农业发达,商业繁荣,交通往来便利,更是几个党派必争之地。

靖安王攻进扬州时,我已经被父亲送出城外了。他让我兄长带着我一路往西走,去梁州避难。父亲要留下守着家业,守着来不及离开的卫家人,毕竟局势变化迅速,他确实没有反应过来,无法做到迅速转移这么多人和产业。再者,他说他与靖安王有私交,如今是他攻下扬州,在一定程度上,其实也算一件好事。

只是我心里一直惶恐不安,要知道,一个潜伏了这么久的反贼,其心思深沉可想而知,我父亲与他一道,无异于与虎谋皮。可事已至此,我也只能祈祷靖安王能念旧情,善待我父亲了。

——

十四

我跟兄长乘马车一路向西面行去,在荆州停留了几日,这里战事还不算打紧。一路的舟车劳顿让我们实在疲惫,这半月来局势变化莫测,东部沿海一带有太子和靖安王举兵相争,北部匈奴蓄势南下,步步紧逼京都,而在西北方,亦有陆丰将军长孙陆晖从雍州举兵,打着平定战乱的名号,一路进军中原,势如破竹。

陆丰将军是先帝早期的名将,骁勇善战,带兵如神。他曾带兵坚守西北,收复雍州,一路北上,踏碎匈奴南部九大部落,差一点打进狄北王城,先帝因此封其为扬武大将军,当年实在风光。只是后来功高盖主,名声太噪,引得先帝猜忌,收了兵权,勒令陆家镇守雍州,不得离开,陆丰老将军心痛失望,抱憾而死。陛下即位后,对陆氏一族更是打压,让其在雍州过得愈加艰难,陆丰独子陆光年仅二十七岁便因操劳过度忧思成疾去世。本来随着陆光的逝世,陆氏一族已经淡出了人们视线,毕竟当时一个没有任何成年男性又被帝王憎恨的家族,如何还能在环境恶劣却又多方势力相争的雍州存活下来。可现如今陆晖突然举兵,陆家军气势如虹,勇武不减当年,才猛然让人察觉,原来陆氏仍旧还是那个陆氏。

只是,照帝王家那种狡兔死走狗烹的做法,这陆晖卫国平反的名号中,有几分忠心,就不得而知了。

现今乱世,内有三分势力争霸鏖战,外有狄北虎视眈眈,山河破碎,风雨飘摇,国将不国。

如此看来也就只有落后闭塞的梁州安安稳稳地守着西南一方净土,不受几方势力争扰,父亲让我们去那里避难,倒亦有先见之明。

——

十五

“阿瑶。”兄长把干粮递给我,用眼神示意我安心,不要害怕。

接过干粮,我抬头看着乌蒙蒙的天空,连天气都透露出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我知天下将要大变,亦对来日感到迷茫,当下的心境,就像是走在大漠的旅人,对方向失去感知,伸手什么也握不住般无力和无可奈何。

但我并不害怕,只是忧心千里之外的亲人。

休整好后,我们继续往西行去,路仍很长。我们已有多天不曾听闻扬州事宜,父亲母亲以及家里的人都如何了也没半分消息。

我转头看向兄长,心里才稍稍有所慰藉。

——

十六

可还未到达梁州,我便再一次见到了陆怀明。

那日,铁骑踏进荆州,高高扬起的“陆”字军旗犹如破空的剑气,劈开了荆州的平静。

我在陆氏军队中见到了他——他穿着一身战甲,骑在一匹威风凛凛的黑马背上,手执长枪,处于首领的位置,带兵入城,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锐气和战意。

同日,陆晖在荆州自立,称承扬王——“承先人遗志,扬卫国忠心”

原来陆怀明的“陆”,是扬武大将军陆丰的陆。

也是那一天,我才知道,原来承扬王陆晖,字怀明。

我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只是抬头仰望着他熟悉又不熟悉的脸时,感觉恍惚。

他原来不仅仅只是江湖侠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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