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外,天幕沉沉,长河无边。辉月羞人,岸堤细柳依依。唯有一舟点缀幽幽河水之上,船沿横着一条玉臂。
男女调笑的声响细碎,小舟突然晃起来——女人撑住胳膊坐直身子,她穿着红绫抹胸,下身是及膝的短裤,懒懒地依靠在船边,月光如牛乳般从她打开的胳膊间淌下,长发团在脑后,有几缕汗津津地贴在她背上。
“官人,奴家是清白人家的娘子,做了此等事,你是一桩风流,奴家却只能投河自尽了……”女人掩面低泣,男人也坐直身子,抓住她的手,情深意切道:“是某对不住贞娘,待某进京考举,回来后就向贞娘提亲,求娘子等我一等!”
贞娘顺势趴进他怀里,一手放在他胸前,一手环绕在他身后,软声滑语:“官人,你真好……”
男人正要低头笑,下巴却被刀尖划伤——贞娘放在他身后的那只手竖立起一把尖刀,整个人再大力撞进男人怀里,这刀便顺顺溜溜地将他捅了个对穿,从后进,再从前胸穿出。
他愣愣地看着刀,半晌才回过神,抬头望向贞娘:“你,你……”
“哗,哗——”另一方小舟靠近,带斗笠的渔夫撑橹一跃,跳到贞娘身边,他干脆利落地将男人封喉,而后不满地望向贞娘,抱怨道:“如此磨蹭!”
贞娘翻个白眼,没个好气:“人家比你能耐,怎能叫磨蹭!”
渔夫冷哼一声,却也没说什么,二人扒了男人的衣裳联手将他推下水,静谧的夜中传来一声沉闷的“咚”。贞娘揉着肩膀,懒洋洋问:“东西都勘验过了?”
“不然怎么会叫这厮白占你的便宜?”渔夫反问。
贞娘侧身躺下,白莹莹的胳膊垫着,她掩唇哈欠:“个死鬼打搅老娘歇息。”渔夫嘿嘿发笑,一改方才阴阳怪气的模样,将橹往船角一丢,趴在贞娘身上:“你胡沁吧,他真比我能耐?”
斜睨渔夫一眼,贞娘哼笑一声,并不答话,渔夫被她这一眼勾去三魂六魄,搓手要往她怀里探去。
“你洗过没有?”渔夫想到什么,拧眉问。
贞娘一把拍开他的手,柳眉倒竖,气笑:“哪有功夫去洗,你这厮简直如狗一般盯着,才杀了他便摇船过来,我如何得空去洗?你嫌弃,我还看不上你呢!不中看也不中用!”
渔夫自知理亏,连连赔笑,哄她:“娘子说的是!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人的错,你是能耐的好人,不与我计较。”
夫妻二人在窄舟中抵身缠绵,仿佛先前在同一叶小舟上没发生夫妻二人合谋犯下骇人的凶案般。渔夫跪在贞娘身前,意乱神迷,他正得趣儿,却遥遥听见岸边有人在叫:“船家——船家——”
贞娘眼神霎时清明,她一脚踹开渔夫:“相公,有人找。”她并不起身,仰躺在船板上,用脚勾来身下的衣裳,贴着船板悉悉索索穿上。
渔夫光着腿,只得蹲着朝岸边应声:“谁?”
“船家,我们要搭船,请你摇橹过来。”
贞娘侧耳细听,只听出来是个男人在叫喊,她低声道:“有多少人?”
若只一两个,即便他们上船后发现什么不对,趁夜色杀了劫财也是能的。既然今夜已动手,再来两个,贞娘也不嫌麻烦。
渔夫眯眼眺望,半晌才答:“并不清楚,我且问一问,”他扬声,“敢问有几人要租船?我家船小,人多了怕是坐不下!”
“三人过河——我兄弟二人和老娘。”
贞娘拿脚敲了敲渔夫的膝盖,笑道:“今儿却是开了张。”
渔夫手脚麻利地将衣裳穿好,拿起橹,又跳到另一艘船上,嘴上应声:“来了,来了——”
平躺在船板上,贞娘看不见是个什么情景,但渔夫摇橹吆喝声,木桨拍水声,船只抵岸的碰撞声,声声入耳,此时,声音便更远些,相公正低声和搭船的人说些什么。
木桨拍水声又响起,愈来愈近,愈来愈响,贞娘翻身匍匐,动作无声,犹如水蛇般在窄小的船里灵活自如,她右手持刀,腰间蓄力,蠢蠢欲动。
不知为何她心跳击鼓般慌乱,手心渗出的汗将刀把浸湿,不过摇船的声音近在耳边,贞娘只得压下不安。
“哗啦——”
贞娘抬起半张脸,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一张陌生的大脸却撞入眼帘!
手上的刀比脑子转动更快,倏尔间,贞娘便弹身暴起,还带着血珠的刀横划向那张脸!她厉声尖叫:“相公!”
马统领后撤半步,冷笑道:“他是个懦夫,你叫他做甚?还盼着他来救你不成?”
“娘子!快跑,他——”岸边传来熟悉的渔夫的呐喊,没叫几个字就被人堵住嘴。贞娘目不斜视,紧紧盯着来船上的几人,数目倒是没错,共三人,但哪有什么儿子老娘,分明是三个雄壮大汉!
心思回转间,贞娘想明白哪里不对,若是相公在船上划橹,必定要出声暗示她位置,搭船人的数目,年岁,怎会一声不吭!
贞娘一击不中,并不恋战,她后撤几步,退到船尾,柔声笑道:“奴看几位壮士眼生得很,素昧平生,缘何要坑害我夫妻二人?”
马统领亦笑,他径直跳到贞娘这条船上,故作稀奇:“不是你们夫妻想坑害我们在先?意图杀人越货?”
见自家路数都被摸清楚,贞娘也不多做辩驳,只拱手道:“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几位。现愿多出银两,买我夫妻性命,只求几位壮士手下留情!”
“你们这银两可是从我们这抢去的,谈什么给不给的,分明该说还我们才是。”马统领不置可否,步步逼近。
贞娘不明其意,只见他越走越近,根本不应自己的话,心知今夜是栽了,她眼角一扫岸边方向,抬手甩刀!
马统领闪身躲过,他怒视贞娘,三步并作两步,朝她扑来!
贞娘就地一扑,再转腰一翻,“咚”的一声跌入水中,再也不见冒头。
马统领踩在船沿,将刀横在胸前,俯身去看贞娘入水的位置,一时之间,虫鸣四起,连船只被水波抱着轻轻晃荡的声音都压下去。
“哗啦!”另两个侍卫所在船只的船尾跳上来一个人,贞娘一脚踹开堆在船尾的粗缆,将底下的刀抽出来,她目露凶光,朝离她最近的人劈砍:“狗杀才,去死!”
那人来不及抽刀,只能举起刀鞘一挡,他后撤两三步,小腿撞在船沿,另一人抽刀迎上,横劈竖剁,抗住贞娘的几回。
“有用没有?被小蟊贼压着打!”马统领脚下不动,嘴里叫道。
两侍卫也觉得丢脸,下手更重,其中一个用刀把撞向贞娘手肘,贞娘小臂发麻酸胀,卧刀的手不免一松,她反应迅速,仰腰躲过对面两人劈来的苗刀,“锵!”两把刀没收力,重重撞到一处,贞娘提臀转腿,踢起滑落的大刀,抬手接住!
谁知将将入手,便被人踹中腕骨,大刀径直飞出掌心,贞娘躲闪不及,踉跄着就要侧跌入水!
逡巡间,一面大网从天而降,照头兜住贞娘!
“嘿!中了!” 丢刀撒网的侍卫笑起来,得意地看向自家马头儿,“说谁不中用,说谁被压着打?”
船如飞鱼抵岸,贞娘和渔夫被捆住,丢到地上,十来个人将他们团团围住。渔夫口中布巾被拿出,好叫他们夫妻两个说话,渔夫见贞娘只着红绫抹胸,下身一件短裤,两条湿漉漉的胳膊胳膊被反绑在后,不由央求马统领:“这位哥哥,可否给我娘子披件褂子?”
马统领似笑非笑:“你真心疼娘子,怎么会叫她陪你做这种事?”
贞娘跪伏在地,泪珠顺着鼻尖坠下:“若是有正经的营生,谁想来做这行当?奴家与相公都是乞儿出生,少时兄妹长时夫妻,没有人教导过,只想着吃饱肚子。往日不曾见过哥哥这样的豪杰,叫我们夫妻二人只认钱财,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如今得了哥哥一番箴言,实在是心中悔悟,再也不敢做这种事,只求哥哥看我们夫妻二人事出有因,年纪不大,饶过我们夫妻二人吧!”
一阵脚步声靠近,围着的侍卫们散开一条缝,让寒香挤进来,她送来一件外衫,弯腰披在贞娘身上,贞娘抬头,一双圆眼噙着泪,怯怯道:“多谢娘子的衣裳。”寒香板着脸,并不言语,她给贞娘披上外衫后便转身离开,侍卫们又围紧,不留缝隙。
贞娘的手背在身后,捏紧外衫,见手感顺滑,不像寻常人家穿的衣裳,贞娘微咬唇,心下一动,故意对马统领哭叫道:“不求哥哥放过我们,只求哥哥不要上报官府,嘉鱼县的县令老爷昏聩,奴家只怕入了监牢,就再也出不来了!奴家是迫不得已啊——”
许是想到伤心事,贞娘的哭叫愈发凄切哀婉,她望着马统领,泪眼盈盈:“奴家与相公愿给哥哥为奴为婢,只求哥哥饶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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