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学堂（二）
“安然，女子终须嫁人，你年幼之时便如此勤勉不懈，日后恐怕连男儿也难以企及。”
安然笑道：“我说过要侍奉祖父母一辈子啊！”
“你这孩子，又开玩笑了。”
“安然才没有开玩笑。”她想起来什么，问，“祖母，你知道那顾二公子到底得了什么病吗？我看他似乎没什么疾病，那为何其他人都说他患病？”
“安然怎么对那顾公子感兴趣了，是因为他曾经救过你？”
“祖母，您自是知晓，他毕竟曾救我于危难之中，又延请先生，教我等习文练武。”
老太太哈哈笑起来，“他们哪里是真的请你们去学习，不过都是些陪衬罢了，你们是绿叶拿来衬花。顾公子的病，你祖母我不是很清楚，赵妈妈最好打听，她肯定知道，让她来告诉你。”
一旁的赵妈妈道：“六姑娘，顾公子那病只在暖春发作，如今就是暖春。若是过了暖春不发作，今年便不会再发，这也是根据以往的情况推算的。当年顾公子出生，那弘福寺的癞头和尚还想说服顾夫人将顾烨托到寺庙带发修行。顾夫人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何肯呢？疯和尚说，若是顾烨一世不染红尘，这病倒无伤大雅不会要命，就怕染了红尘，要么病愈一生顺遂，要么就是蓝颜薄命。那病原来是一场相思病。”
“婴孩就会害相思了吗？那病，大夫治不好吗？”
“打小而来的病，大夫也没法子，只能平时喝药调理。疯和尚随口胡诌了个病名，似乎是想劝顾二公子遁入空门。”
“红尘是什么？他不能够接触女人吗？可我看他并没有。”
“这里头的红尘不是指女人。是姻缘。好的姻缘，家和万事兴，自然一生顺遂，如果不是好的姻缘，别说是皇亲贵胄，就算是其他人，也是长久不了，不仅破财还减寿。疯和尚的话语虽似玄机重重，实则句句在理。比如顾二公子面具从不离脸，他相貌俊朗，出门必引姑娘侧目。可是私底下有人说他长得不太像赵国公，反倒像……”
赵妈妈的话未说完，安老太太故意咳嗽打断，道：“咳咳，安然，天色已晚，了解到这就可以了。而且祖母之前也说了，那顾二公子你可以将他当作哥哥、普通朋友，却不能盼望有其他关系。”
安然点头，看着丫鬟伺候自己就寝，祖母和赵妈妈回房。丫鬟们去前边的抱厦睡觉。她跑下炕，贴着木门，透过门隙看见门外的两个人影，听见赵妈妈单独对祖母说话。赵妈妈道：“现在长安城私下有传闻说顾二公子长得不够像赵国公，而更像当今圣上……”
安然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赵国公只比如今的李氏皇帝大四岁。
祖母道：“流言归流言，岂能当真？安然毕竟还太小了，不必什么都让她知道。”
……
一日日过去，安然代写作业的事情没有被陈老先生发现，安雯得知安枝晋的作业是安然写的，干脆将自己的作业也丢给安然。
安然每日至少能赚取十两银子，虽然劳心劳力，却免去了日晒雨淋之苦。没有人非得跟银子过不去，她那几个哥哥姐姐零钱多到花不完，哪里稀罕这些银子。
近来，安然的作业愈发精进，晋哥儿与雯姐儿的作业更是博得了陈老先生的一番夸赞。她自己的作业如何倒没什么关系，写得差一些，陈老先生也只会当她年岁小小不明白。
又过了几日，安彬知道这事后，也将作业交给安然，安然等于可以赚三份银子。任务重了，白天就容易打瞌睡。每天中饭后，他们都有固定的时间睡午觉。
每人单独在国公府有一个小房间。
这日，天暖暖的，安然累得醒不来，睡了不知道多久，隐隐感觉有人在摸她头发，睁开眼睛，看见暖黄的阳光下，窗边那张清俊的面孔竟微微带着笑意。
顾烨竟然在摸她的小鬏鬏。
她今日身着红色流苏裙，手腕上佩戴着银光闪闪的镯子，发间的小鬏鬏点缀着红艳艳的珊瑚珠串，整个人宛如年画中走出的灵动娃娃。祖母说了，她即将前往公爵府做客，自然需装扮得体，不可再如寿星堂中那般朴素无华，于是特地置办了新衣。
她揉揉眼睛问：“什么时辰了？”人还没有完全清醒。
“不急，可以再睡一会儿。”
她心安理得地再次入睡，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醒来时窗外已是夕阳满天，霞光万道，她不禁暗自懊恼，自己竟睡了一整个下午。
她急忙迈开小腿奔跑起来，一眼看见门口的彩绢，焦急地问道：“彩绢，你怎地不早些唤醒我？”
彩绢回答：“顾公子身边的小五吩咐过，让我不要叫醒六姑娘。”
她一路狂奔，喘个不停，暗恨自己现在个子不高腿短跑不快，等跑到，如她所料，哥哥姐姐都下课了。安枝晋道：“然丫头，不用跑了，都下课了。不过你也不用难过，顾二公子下午也一样没来上课，就我们几个人在学。”
安然松了一口气，她跑得这么急不是为了要来上课，而是再晚一点，几个哥哥姐姐都走了，她就不知道如何回家，总不好请顾公子单独给她和彩绢配一辆马车。
安然和两个姐姐坐一辆马车一起回府。
下午睡得好，夜里写作业带劲许多。
次日，陈老先生一脸严肃地来到学堂，点名将安枝晋、安雯和安彬叫了起来，阴沉着脸盯了盯安然，叹了口气，好歹没叫安然。
陈老先生道：“你们这几人的作业字迹与你们几人亲笔字迹完全不同，你们自己承认作业到底是谁帮你做的？”
安然想起来，昨日白天陈老先生安排他们做了一次课堂作业，想是那次摸透了几人的字迹。
被陈老先生发现，安然心中一阵慌乱，但她早已与几位兄长姐姐约法三章，一旦被老师识破，绝不能将她供出，否则她日后便不再援手，毕竟，她可是他们中的“学霸”担当。
安雯、安彬和安枝晋机灵的一顿瞎指，有的相互指，有的甚至指安柏。陈老先生沉声道：“究竟是谁代笔了你们的作业？”
三人仍旧瞎指，安雯指安玲珑，安枝晋指安柏，安彬指安雯……
安然清晰地捕捉到陈老先生脸上逐渐凝聚的怒意，她本能地举起书本，试图遮掩自己的面容，却更像是在欲盖弥彰，反而更加引人注目。安玲珑举手。陈老先生叫她起来，安玲珑回答：“我知道是谁替他们代笔，是安……”
话未说完，顾烨站起身道：“先生，您不用找了，代笔写作业的人是我。我叫人来替他们写了作业。”
陈老先生将目光从安然身上移开，脸上难掩失望神色，问：“公子为何要这么做？”
“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别无其他原因。若先生定要惩戒，那便冲我来吧，我绝无半句怨言。”
陈老先生道：“公子，您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将你教成这样也有责任，夜里我会去与赵公说明情况，而既然公子做了错事，理应受到惩罚，你们这些站着的人再加一个安然，全都去门口罚站。安柏和安玲珑继续上课。”
安然心里隐隐猜到，陈老先生应该知道她是代笔写作业的那个人，方才叫她也出去罚站。
毕竟她代笔多日，一个人写了多份作业。陈老先生又不傻，怎会分辨不出？
五人并肩立于沐春堂外，背靠着雕花隔扇，得以稍稍缓解站立的疲惫。所幸沐春堂外仅有赵国府的奴仆穿梭，他们一见公子受罚，皆慌忙避开，佯装未见，生怕牵连自身。
安然满心疑惑，不解众人皆为陪衬，何以陈老先生竟连顾烨也一同责罚？
站在顾烨身边，现在的她个子还不到人家胸口，问：“陈老先生怎么敢罚你呢？”
顾烨神色淡然，缓缓言道：“陈老先生昔日曾执教于帝王，连九五之尊亦敢惩戒，你道他敢不敢罚我？”
“你知不知道代笔的人……”
“好了，都被罚出来了，说这些还有意义吗？”
或许是不敢将顾烨罚太久，他们被罚了半个时辰被叫了回去。可回去后也不好过，陈老先生让他们每一个人都写一份检讨。
交了检讨，上午总算勉强过去，下午的武术课，女孩子们学习一些防身术就这么结束了。安然正准备和姐姐哥哥们回去，侍卫小五过来道：“六姑娘，陈老先生吩咐有话对你说。请你先回沐春堂。”
他们练武的地方叫作猛虎堂，离沐春堂不远。
“就单独叫我一人吗？”
小五点头。其他兄弟姐妹纷纷向安然投去“祝好运”的眼神，尽管只有安雯、安彬和安枝晋委托安然代写作业，但他们心里都明白，安然是那个幕后“写手”，纷纷揣测陈老先生此次单独召见安然的意图。
安然忐忑地来到沐春堂，对着书看着，表面镇静，尽量掩饰心中的慌张。猛然间，门外传来一阵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伴随着踏踏踏的木质台阶回响，安然心中的忐忑更甚，连忙摆出一副好学生的乖巧模样，毕竟，好学生总是能轻易逃过先生的责罚。
来人走到前面的座位坐下，她悄悄抬头，看见一张熟悉的俊脸，竟然是顾烨，诧异地说：“吓死我嘞！怎么是你？不是陈老先生叫我吗？”
顾烨冷着脸拿出几张纸，“我从陈老先生那里拿了几份作业，这几份分别是安雯、安枝晋和安彬的作业，这份是你的。字迹看起来不同，你做事很谨慎，但是其中的笔锋细看几乎是一致的。说吧，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我今天替你受了惩罚，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说得她好像没有受惩罚一样！安然心道。
似乎猜到她的想法，他又道：“若不是有我，今日的惩罚不会这么轻。你家人肯定都会知道。告诉我答案，我掂量要不要继续帮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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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学堂（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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