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学堂（一）
突然，一男子的声音打断了安然的所思所想。
一位身着华丽锦衣、体态略显丰腴的少年踱步而来，笑道：“弟弟，瞧你这架势，不像是来求学的，倒像是来选美的。瞧瞧这三位姑娘，个个如花似玉！还有你身边的侍女们，哪一个不是姿色出众？”
顾烨面色清冷，淡淡道：“这是父亲特许我设立的学堂，邀请的都是挚友的子女，十哥似乎逾越了。”
他其余的哥哥都已经成家立业，搬出了赵国府，唯独长孙无忌的第十子长孙津，第十一子长孙泽和第十二子长孙润还待在赵国府，长孙津由二房所生，在赵国府，下人都称他母亲顾氏为大夫人，长孙津的母亲为二夫人，名义上的大夫人缪氏也就是长子长孙冲的母亲早已经过世。
长孙泽和长孙润是顾烨的弟弟，由其他姨娘所生。
长孙津耸了耸肩，无所谓道：“罢了，这是你的地盘，我学不来，就不掺和了。”
“你今日怎么没有去国子监？”
“这不是想看看当年那个能够摘下你面具的少女是谁吗？是她吗？”长孙津指着三个少女中最有女人味的安玲珑。
顾烨不回答，长孙津当他默认了。
顾烨身边侍卫小五看见长孙津傲慢地离开，道：“二公子，这十爷也太不给您面子了。”
顾烨道：“对付他，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不和傻子论短长。”
不久，安然的三个哥哥也到了。几人一同踏入学堂，只见里面摆放着几张精致的梨花木矮几，专为学习之用。矮几错落有致，每位孩童各据一张。第一排，安柏、顾烨与安玲珑端坐其上；第二排，则是安彬与安枝晋的身影；安然心怀谦逊，特意选了第三排落座，而安雯似乎对学习并无太大兴趣，也随安然坐于第三排。第二排空着一个位置。
安然临窗而坐，看见丫鬟们守在学堂外，顾烨的几个侍卫站在学堂的最后面。安然拿出一本空本子，作为之后摘笔记用。
老先生进来时，安然坐得笔直，手放得端正。老先生讲课时，安然不停地挑关键的内容记下。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或许是考虑顾二公子的学习进度，老先生的课讲得很深奥，安然才只有十岁很多都听不懂，别说她，连比她大两岁终日习文的安彬和安枝晋都学得吃力，安雯更加听不懂，都是硬着头皮学。
安然发现老先生讲得深奥，内容听起来却很有道理，就像祖父母讲的话，她有时听不懂还是认真听讲。老先生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了顾烨的一丝心不在焉，随即点名让他回答问题。顾烨虽心中略有旁骛，但面对提问，他迅速调整状态，对答如流，赢得了老先生满意的点头，这才得以安然坐下。
其他人都是陪衬，主角是顾烨。老先生几乎都提问顾烨，偶尔提问安柏和安玲珑，其他孩子还小，没有提问的必要。
课后小憩，安然与彩绢一同前往如厕。彩绢，这位家生子，赵妈妈的掌上明珠，更是老太太特意为安然挑选的贴身丫鬟。她虽只比安然年长两岁，却心思玲珑，行事机敏。
刚如厕回来，安然准备回沐春堂，顾烨身边的小五却走过来道：“六姑娘，顾夫人有请。”
安然听罢，跟着小五过去，来到一个气派的房间里，房间内珠帘重重，暖香缭绕，如梦似幻。安然身形娇小，轻巧地穿梭于珠帘之间，无需费力便步入了这奢华之地。一侧的小柜上，两盆君子兰竞相绽放，花朵明艳照人，为这房间增添了几分生机与雅致。
顾氏的美丽是华丽，是大方，温婉中带着浓墨重彩。发髻上的珍珠，项上戴着璎珞流苏更显富丽堂皇。
安然缓缓跪地，双手原本交叉叠于胸前，此刻却缓缓举起，直至头顶，动作中透露出无尽的恭敬与谦逊。她轻声细语道：“小女安然，拜见顾夫人。”
这么小的孩子，礼仪却这般周到，顾氏很满意，道：“起来说话。”
安然闻言，方缓缓起身，神色中带着几分稚气与懵懂，宛如初绽的花朵，未经世事。
“丫头，今日沐春堂学习可还算有趣？”
“有趣的，就是先生教得深奥，小女笃笨，有些听不懂。哥哥姐姐们一定比我学得快。顾二公子为人智慧，一点就通。”
“你叫安然。富贵安然，吉祥如意，是个好名字。”
安然不明白顾夫人这话什么意思，她叫安然，却与富贵半点不沾边，含笑道：“多谢顾夫人夸奖。”
“当年能将烨儿的面具摘落，你是怎么做到的？”
“啊？我也不清楚。”
顾氏看她表情真挚，“没事，你不用慌。我就是了解一下情况，这几年来，烨儿常常做梦喊‘安然’这个词，我想是怎么回事，现在烨儿成年了，我总归弄明白了。”
顾晔梦里喊她的名字？安然心中暗自思量，或许只是巧合吧，毕竟那年匆匆两面后，他们便再无交集。
“听说你在安老太太身边，安老太太年轻时还指导过我一二，不知现在身体可还健朗，还有安老太爷？”
“阿翁前两年不幸染疾，病中又不慎跌倒，自此腿脚不便，出行皆需乘轿。好在祖父母身体其余方面尚算康健。”
顾氏又与她聊了一会儿才让安然回去。安然回到学堂，发现安雯正将她的本子重新放好，小声地问：“三姐姐，你动过我本子了吗？”
安雯道：“整个学堂就你和二姐姐带了空本子记录，便拿你的本子瞧了瞧，我们大家都瞧了，你这一二三四，条理清晰记录得还挺仔细，莫不是阿翁教你这么写的？”
安然点头糊弄过去，坐下抬头看向正中最前排位置，刚好对上顾烨的目光，想到他可能也瞧了，唰地一下子面红耳赤。课上夫子讲授迅速，安然偶有字词不解，便急中生智，在本子上以自创符号标记。
上午的课业结束，老先生给大家布置了厚厚的作业。既然来学习，作业必不可免，除非不过来。
此次赵国公府的邀约，无疑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他们皆梦寐以求能踏入赵国公府的学堂。即便作业繁重，恐怕也难以阻挡他们的热情，毕竟，他们的父母又怎会轻易放过这样的机会呢？
中午，他们去一间雅阁吃饭。安家姊妹兄弟坐一桌，顾烨自然不与他们同食。桌上的佳肴琳琅满目，远比他们家的宴席还要丰盛几分。安然粗略一算，他们总共六个孩子，而菜肴竟多达二十余盘，令人叹为观止。
她自幼在祖父母的庇护下成长，养成了节俭的习惯。祖父母虽享尽口福，寿星堂内更是珍奇补品琳琅满目，诸如铁皮枫斗、灵芝孢子粉、千年人参、天山雪莲等应有尽有，但家中的饭菜也仅是比一般人家稍显丰盛罢了。
安玲珑、安柏和安彬看见这堆菜，没有特别大的表情变化，但安雯、安枝晋和安然一样都有一些小吃惊。
虽然安弘致平日宠平妻萧姨娘，可见日子过得最好的还属太太沈氏。沈氏的孩子见惯了山珍海味，自然见怪不怪。
下午的课是学武艺。
教武艺的先生说女孩子学习一些女子防身术就可以了。
武术先生教完以后，让他们两两结伴练。顾烨和安柏练习，安玲珑和安彬练习，安雯和她亲弟弟安枝晋练习，最后就剩安然多了出来，只能对着空气。
她拿着一根桃木剑乱挥，先生过来亲自教了她几回，她学得很笨拙，看来自己从小就没什么武术天分。她也不是很喜欢打打杀杀。
就在她胡乱挥舞之际，一柄利剑倏然压制住了她的剑锋，任凭她如何用力，那剑都纹丝不动。她抬头，映入眼帘的是顾烨那张俊逸非凡的脸庞，这是她首次如此近距离地打量他，与往昔远远观望的感觉截然不同。
顾烨轻轻按着她的剑，笑容如同清风拂过朗月，温暖而明媚。要知道，他往日总是面若寒霜，从未有过如此笑颜。
安然心中暗想，他定是在取笑自己，仗着自己年幼便欺负她。于是，她小嘴一撅，气鼓鼓地哼了一声。见剑依旧无法抽出，她索性松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满脸委屈。
那柄桃木剑落在地上，顾烨行云流水般地收剑。安然跑上前重新捡起剑，对着他就是一阵乱挥，结果顾烨一剑挥来，她的剑飞了。
想起祖母说过要离顾二公子远一些，安然觉得这话有理，打不过逃总可以，捡回木剑干脆跑去找自己的小丫鬟练习去。
第一日的学习就这么平稳度过。
安然并没看出这顾二公子顾烨有什么疾病，一天下来跟一位正常人一样，武术还比她几个哥哥精湛。
回到梨花阁，她准备写作业。
丫鬟彩绢道：“六姑娘，晋哥儿来了。”
安枝晋直接带着空白作业本过来，道：“六丫头，你现在缺不缺银子？如果你帮我把这个作业写了，我就给你银子如何？”
她道：“一份作业，一两银子。”
“成交。”
“五哥，你怎么不叫三姐姐帮你写？”
“你三姐姐会帮我写，那纯属做梦。她自己的作业都完不成。我这作业就交给你，写好替我交了。银子在这里，写好点别被发现。”
尽管安枝晋年长她两岁，但似乎天生不是块读书的料，每次捧书不过是在阿爷面前做做样子罢了。安然早慧，男孩子晚熟加调皮捣蛋，跟三姐姐一式一样，难怪是亲兄妹。
总共五样作业，安然凭借自己的劳动，获得了五两银子。
虽然老先生的课很难，作业也难，但好在可以通过书籍查找答案，若是遇到需要自由发挥的文章，她便天马行空地胡编一气，只求填满纸张交差，而安枝晋在这方面的能力，也未必能胜过她。
其中两样是写字抄文章。
安然左手一支笔，右手一支笔，自己的作业由右手写，左手写五哥哥的作业，如此字迹不同，不容易被老先生发现。
若是可以出门，安然或许现在会去开展一项帮写作业的生意。天下读书人这么多，帮忙写作业就能够拿钱，也不失一种赚钱的办法。她现在年纪小，只偶尔在家里老嬷嬷丫鬟的陪伴下出过几次门或者阿翁带她去小绸缎铺转转。
为了那五两银子的报酬，安然将老先生今日所授的书籍反复翻阅，抄书抄得手指酸痛不已。
夜里，祖母来她屋子里问：“赵国公府的课业这么重吗？”看她小手都写红了。
安然回答：“老先生是教给顾二公子听的，我很多听不懂，便晚上多翻了一会儿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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