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知分寸（三）
老太太怒气稍减，冷冷言道：“休当我老眼昏花，不识你心中盘算。欲将爱女嫁入权贵之门，诸如赵国公府，适才厅上，你欲向顾夫人提及的，实为玲儿婚约之事，奈何顾公子却将玲儿收为义妹，你为遮掩窘态，方将六丫头推至人前。”
沈唯如实道：“是。媳妇是有这种念头，难道不可以吗？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哪有做母亲的不想让自己女儿嫁得好。”说着，眼泪落下。
“六丫头如今已经许配给了人家，我这个祖母不会再说什么。我就是埋怨你们什么都不与我商量便突然做出这种决定。玲丫头未来怎样，自然有你和致弘商量做主，绝不会差的。六丫头可怜，从小也不受父亲待见。当年苏彤的事可以既往不咎，但是我希望你这次是真心为了六丫头好。”
……
安然在门外看见沈唯紧捏着一条帕子眼角悬泪地从祖母房里出来，表面怜爱地看了一眼安然，但安然却能够分辨她眼里盛燃的怒火。
这深宅大院里的女人个个都会演戏。演技一流，除了她那个惨死的母亲。
沈唯走后，赵妈妈领着彩绢对安然道：“六姑娘，老太太喊你进去说话。”
安然步履沉稳，步入暖阁之中，心中明了祖母召见太太，必是因她婚事无疑，她若再令祖母忧心，实属不该。
老太太眉头紧锁道：“六丫头，太太给你找的这门亲事，你可有什么想法，若是有，你快与祖母说，祖母会替你做主。”
安然原本强撑着不掉的眼泪落了下来，呜咽着说：“祖母，我本来是想着要一辈子侍奉你们的。”
太太与众姨娘面恭心违，孝心淡薄；父亲则沉迷于商事，对子女鲜少关怀，更遑论侍奉祖父母。大伯身居公主府，公主自不会屈尊侍奉；安家虽富甲一方，然亲情淡薄，唯钱财与仆从充盈。
“你说你为何一心要照顾我们两位老人？”
安然扑进祖母温暖的怀里，将自己对整个府上的人的看法都说了，“忆往昔，祖父抱恙，亲朋仅探视数次，赠药饵若干，寿星堂增人手数名，而侍奉祖父母者，唯堂中仆从耳。我便更加下定决心长大后要留在你们身边。”
“丫头，让你这样的年轻人守在我们身边实在是太大材小用了，祖母能够照顾好自己。至于你祖父，身子是不如从前了，但是应该还能够再挺几年。至于你的婚事，我和祖父在大厅没有说什么，你想听一听祖母的想法吗？”
安然点头如捣蒜。
老太太轻拍安然的后背，一边拍一边道：“安然，不管是安家还是嫁到哪个深宅大院里，这府中的女子，无一不精明。你夜夜晚归，太太与姨娘岂会不知其中缘由？说是陈老先生留你，何以只留你而不留他人，难道是专门针对你吗？是顾公子留了你，安然，我说对了吗？”
安然不安，愣愣地点头。
“顾二公子可待你好？”
“像哥哥一样待我。”
“那就对了。我能够猜到，太太如何猜不到。你妨碍了太太做事，碍着了玲丫头的婚事，太太不把你许给其他人，许谁？不过这回，沈唯她误打误撞，或许还算做了一件好事。我刚才让赵妈妈去打听了一番，与你订婚之人许昌在晋阳已经是个小名人，还是个大才子，年纪轻轻才十五岁就获得晋阳所有夫子的认可，未来高中应该是不成问题的。将你许给他，祖母心中大石也可落地了。”
“你看祖母是太原氏族出身，或许会奇怪祖母为何会嫁给一个商人，其实不难理解，祖母年轻时，正是乱世，军队需要银子靠谁，全部靠官家这不现实。实际还要靠商贾。祖母在乱世与你祖父相识，看着你祖父一手拼搏起这个家业，我看许昌这孩子励志学文，文采斐然，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未来或许不比世家子弟差。如今再显赫的家庭，外表看似风光无限，内里或许早已千疮百孔。然而，只要有志气，凭借自己的努力，白手起家亦能闯出一番天地。”
“若是普通商贾，家里缺银子或许还会卖女儿，特别是庶女。买卖庶女都是常事，好在你还有我们，安家如今不缺银子。但未来不好说，许昌或许能够成为你日后的靠山，安然，现在这样对你最好。”
因着祖母本家的地位，祖母眼里容不得男子三妻四妾，她祖父始终没有再娶。安然看那大哥哥许昌斯斯文文，应该是一个不错的人，心里认命了。自古女人都要出嫁，祖母都说许昌好，她便不争了。
婚姻之事由不得自己，一旦出嫁，她便将离开寿星堂，与祖父母相见的机会也将变得稀少，这让她心中充满了不舍与难过。
婚事暂且放一边，安然还小，大人们也没强拉安然和许昌在一起，况且许昌还要念书，安然并不打算多叨扰许家母子，就是祖母让她有空去后面宅子看看他们，送些食物衣服被褥等，其实这些物件太太等人都会准备。
提及安然的这门婚事，还得益于太太娘家那边的牵线搭桥。
她订婚的第二天，赵国公府的学习就莫名停了，她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直到一周后，彩绢在给她打扮。如今她开始爱漂亮了，喜欢研究如何打扮。
祖母也说她大了，许了人家，该知道如何打扮，她从原先俏皮可爱的小鬏鬏发髻，换成了温婉动人的两股长发垂鬟，轻轻垂落在肩头，她可以灵巧地捏住垂落的长发，把玩着。
祖母进入梨花阁，道：“安然，今日祖母需要出门一趟，你同祖母一起去吗？”
安然脸上绽放出欣然之色，眼眸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祖母，我们要去哪里呢？”她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激动，毕竟她已经好久没有踏出家门了。
赵妈妈道：“赵国公府。顾二公子他病了。”
安然晃神，手里的蝴蝶簪子掉落在地。
安老太太将安然的反应看在眼里，道：“之前顾氏对我们安然多有照顾，找先生特别给你补课，如今二公子病重，理应过去拜见慰问。太太和萧姨娘等人都准备过去，你祖母觉得自己也该过去。”
这次，安然和祖母同乘一辆马车，其他孩子和自己的母亲坐一辆车。到了赵国公府，下了车，安然站在两个姐姐后面，安雯压低声音，带着一丝神秘兮兮的语气道：“二姐姐，你可是顾二公子的义妹，想必待会儿定有机会去二公子房里探望一二吧？”
安玲珑冷哼一声。
安雯同样哼了一声，不跟安玲珑说话，来找安然，道：“六丫头，二姐姐是顾二公子的义妹，按理说，我们也应该算是二公子的义妹才是。爹爹上回在我娘那里说了，姊妹间应该和平友爱，有福同享。”
安玲珑干脆快走几步，走到了太太身边，离她们俩很远，安雯道：“瞧瞧，这就是我们的好姐姐，还有福同享。不把我们卖了就不错了。”
太太、萧姨娘、祖母和几个哥儿进厅堂拜见顾夫人。白天，赵国公在朝堂不在府邸。
安然与两位姐姐静静地伫立在外头，目光不时望向厅堂的方向，显得有些期待又略带紧张。
顾夫人身边的女婢来叫三个姑娘去雅阁稍坐。路上，安玲珑有礼地询问女婢何欢，“不知等会儿，我能否去卧房看望顾二公子？”
何欢为难：“安二姑娘，公子他病情严重，终日不省人事，大夫已经吩咐要清静休养，其他人除了亲生父母和贴身的几人都不能进公子的房间。”
安玲珑微微颔首，神色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轻声说道：“我明白了。”
就在安然要继续跟着时，不远处一青衣侍卫吹了两声口哨，安然回头看原来是小五站在一棵花树下。小五对她做了一个“离开”的手势，她转身对两位姐姐道：“我想起来刚才似乎落了东西在马车上，我回头去找找。”
要是安然不出声，安玲珑和安雯根本注意不到她，安玲珑问：“你掉了什么？”
安然低声细语，声音中带着一丝羞涩与无奈：“今早赵妈妈赠予我的那一两雪花银，似乎不慎遗落了。”
安雯听见当场笑了，还以为是多贵重的东西，她虽然是二房萧氏的女儿，但萧氏受宠，她这个庶女每月能够得十五两银子的月钱，另外有母亲父亲等的其他赏赐，平均下来一月三十几两都不止。安雯知道安然缺银子，却没想到这么缺，为了一两银子都要回头找。
安玲珑道：“你去吧。”
安然这才原路返回，刚拐到一座房子后面，侍卫小五拉住了她，道：“我带你去见公子。”
她边行边思忖着顾烨的病情，按理说春日过后他应无恙，却偏生在这炎炎夏日里病势沉重，车内祖母等人的低语，隐约透露出他的病情较往昔更为棘手。
她轻声细语，满含忧虑地问道：“二公子当真陷入昏迷，久唤不醒？”
“你一见便知。”
七歪八扭地，安然最终来到明世轩，顾烨居住的地方。四处弥漫药香。她轻移莲步，跨过那座幽雅的小竹桥，随后小五轻轻推开了房门。
安然进入弥漫药香的净室，看见穿着一身白衣寝服的少年站在书桌前。对方正眼神哀愁地望着窗外，不时手掌握拳，捂唇咳嗽两声。
今日听说安家的人来府里特意探望他的病情，似乎安然会一同前来，他方才感觉舒爽一些。
女主现在还不懂得什么是爱情。男主先喜欢女主，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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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知分寸（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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