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原第三中学，案发现场附近街巷。
“吴姐，吃口东西吧。”
一个热气腾腾的包子，直接怼到了吴希芸脸上。
吴希芸愣了一下，抬头看去，眼前是王小宝脏兮兮的一张大脸。
吴希芸笑笑，接下包子：“王小宝，你舍得把面罩摘下来了？”
王小宝的脸腾地烧了起来：“什、什么？”
吴希芸嚼着包子，道：“这几天，总是看见你躲在面罩里哭，心里不好受吧。”
王小宝的眼眶突然红了一圈，他赶紧抬手揉揉眼睛，又拉上了面罩，转移话题道，“吴姐，你了解的进度怎么样了？”
吴希芸点亮手上的平板：“医院、警局、法庭、专案组几头我都在跑。张守道已经初次审问过了，只说自己是报复社会。工厂、学校、治安管理有责任，已经都在走程序了。”
王小宝凑近平板，看着那些数据和资料，郑重地点头：“不愧是吴姐，你掌握的信息真多。”
吴希芸笑笑，道：“你知道的，我不是警局人员，有些信息，各单位并不会第一时间与我共享，所以我只能自己多跑跑，进行调查，也幸亏局里给我的特许调查证了。”
“但你很厉害！”王小宝道，“那晚侦查科锁定张守道的嫌疑时，你提出第一优先级抓捕张守道，第二优先级就是抓捕张栋。结果，果然张栋知晓张守道的行动。吴姐，你到底是怎么想到的？”
“或许是女人的直觉吧。。”吴希芸低下头思考。
王小宝震惊：“吴姐，你没骗我吧？！那你的直觉还有其它显灵的时刻吗？”
“有，而且就是现在。”吴希芸道。
“啊？！”
吴希芸从蹲坐的马路牙子边上站起来，扔掉手中的包子袋，眼神里透出一丝寒意，幽幽看向街道对面便利店内一名身着黑色大衣的男人。
“那个男人，非常奇怪。”
“薄荷糖，16元，这边付款～谢谢了～”
店员抬起扫描枪，同时忍不住悄悄将视线向眼前的客人瞄去。
建模的面容，逆天的比例，哇～这也太帅了吧，是偶像吗？虽然最近发生了这么可怕的案件还要被老板压榨上班，但今天真值了。。同样是男人，怎么我就。。
许景清点点头，将薄荷糖放进大衣口袋，转身离去。
“客人慢。。”店员依依不舍的目光追去，话未说完，就遭遇了二次雷击。
我去，偶像顾客被人壁咚了！！
“能不能放手，我没这个癖好。”
许景清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毛头小子。
“吴姐，就是他吧，逮住了！”王小宝就像没听见许景清的抗议，对着门外大喊大叫道。
吴希芸此时推开店门，一脸无语地扶额道：“王小宝，你跑得也太快了吧！”
“那是，每次测试，我都是最快的，体力也是最好。”王小宝骄傲道。
吴希芸点点头：“不错，下次脏活累活带上你。”
“那是当。。哎？脏活？！”
啪！
许景清冷冷地甩掉王小宝钳制的手：“聊够了吗？”
吴希芸皱眉，赶紧伸手想拦住许景清离开，却发现这人并没有任何离去的意思。
“你不是警察。”许景清看向吴希芸。
吴希芸愣了一下。
她身材高大，常与警察站队，又由于风格气质特殊，百分之九十的情况都能取得民众信任。
而眼前的男人却一眼识破了自己。
“你好，吴希芸，前省报一级记者，现自由记者，兼警局外聘顾问，参与案件342起。”
吴希芸从包中取出一枚红色的证件，右下角精致的钢印闪闪发亮。
文海市公安局。
“现在，可以聊聊了吗？”
许景清点点头：“正有此意。”
吴希芸没想到对方会如此配合，意外地皱了皱眉。
“但是，他也要在这吗？”许景清的目光转向王小宝。
王小宝没想到突然被q，本想围观吴姐飒爽办事的心瞬间凉了半截，一双小狗眼可怜兮兮地看向吴希芸。
“王小宝，你回岗位上去。”吴希芸拍拍王小宝，又转头看向许景清，“我们借一步说话。”
二人移步至便利店旁一道昏暗的窄巷。
吴希芸在许景清身后站定，开口问道：“开门见山，请问姓名？”
“许景清。”
“许景清先生，清原中学爆炸已经过去两天，而这两天，你一直在这附近徘徊。”吴希芸道，“你并非来此抗议，也非工作人员，看起来更不像闲着没事的吃瓜群众。你这么做，是什么目的？”
“问题，以一换一。”许景清冲女人点点头。
吴希芸深吸口气。
在看过证件的情况下，几乎没有人会和她提出这种“公平交易”的要求。
但说实话，眼前的男人虽然可疑了些，却也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问题，确实不该、也不能用身份压制他。
“我可以答应你，但涉及秘密信息除外 。”吴希芸道。
许景清点点头，接着开口回答了吴希芸之前的问题：“我之所以在这里，是因为我亲近的人身亡于上起爆炸。”
吴希芸一愣，眼前的男人确实不像其他亲属那般痛哭流涕的模样，以至于她都没有往这方面想过。“非常抱歉。民众现在确实对此事高度关注，但在清原中学爆炸案发那晚，这个连环爆炸嫌犯已经当场落网，相关消息也第一时间公布了，你没必要一直在这里等候。”
“等候。。？我确实在等。”许景清听完，像是陷入了某种思考，“但是，却没有等到。。为什么呢？”
吴希芸突然觉得眼前男人的状态有些眼熟，他的脑子里貌似在思考很多东西，再结合自己的以往经验，她得出来一个大差不差的方向。
“许先生，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一切证据已经采集完毕，犯人的审问也在正常进程中。国家对这场案件的重视程度极高，大批高精尖的人才投入于此，结果很快就会公布了。”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
总有些自作聪明的人，认为自己比警方更加有头脑，能更快地侦破案件真相。
眼前这个故作深沉的奇怪男人，应该也在此之列。
“事到如今，警方还在按照传统思维追凶啊。”听完吴希芸的话，许景清却露出了一道诡异的微笑。
“什么意思？”吴希芸皱起眉头。
幽暗的巷内，阴影遮住了男人上半张脸，他嘴唇张合，说出一串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语：
“比起人，有没有可能是，鬼？”
吴希芸一愣，随后摇摇头：“你认为，这是灵异事件？抱歉，我从不相信这样的言论。”
眼前的男人，只怕是疯了。谈话也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你的亲友在灾难中丧生，我很同情。但是听完你说的话，我只能认为你产生了创伤后应激反应。劝你不要在这里逗留了，找时间去医院检查下吧。”
吴希芸转身准备离去。
“等等。”许景清叫住了她，“记者，你是不是忘了，我对你也有一个提问？”
“你说。”吴希芸停下步伐。
但依据丰富的过往经验，她实在不认为，疯了的人能提出什么有价值的问题。
“警方有没有在这场爆炸案现场中见过一种生物？”许景清顿顿，似是在寻找合适的形容词，“他们带着腐烂的气息，像常人般正常生活。但一旦他们与外界的接触产生了逻辑不合的地方，便会自己化为乌有。”
吴希芸：“额。。”
这个男人果然说不出正常话来。
许景清进一步追问道：“有没有？”
吴希芸摇摇头：“许先生，你的精神情况堪忧，还是尽早离开吧。”
说完，她跨步离开。
许景清看着那逐渐消失的背影，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中。
“看见幻觉？”
满头白发的老医生捏住眼镜架，凑近了许景清面前，而在听完眼前男人一五一十的描述之后，他狠狠叹了口气。
“在至亲之人离开后，你因为强烈的痛苦，在脑内塑造出已死之人依然存活的假象。在假象之中，他们依然在原地正常生活着，或是玩耍，或是工作，有的甚至能和你产生交流，你却称这些假象为不明生物。。”
许景清闭上眼睛。
许夏天坐在储藏室的窗帘后，不知疲倦地哼歌发呆，太阳在她脸上升了落，落了升。
那罐酸奶，也不知道她后来到底喝了吗？
“经过你所谓的几例对不明生物的测试，你发现他们会在你的引导之下发现自身存在的不合理之处，从而无法继续支撑自身的存在，最终消失殆尽。”
老医生在稿纸上画出两个人型。
其中，左边的人型打上了问号，代表不明生物体。右边的人型则没打问号，代表许景清。
“在你的认知里，你将不明生物作为了逻辑思考的主体。”老医生在问号人型的头部画上一个小圈。
随后，他将笔转移到正常人型的头部，也画上一个小圈：“但其实，你在引导所谓不明生物做出思考的同时，自身也在进行同样的思考。”
“已知幻觉是无法进行思考的。”老医生将笔移到问号人型头部的小圈，画上叉号。
“所谓的你引导不明生物思考，让他们发现了不合逻辑之处，其实是你自己在引导的过程中自己确认了不合逻辑之处。所谓的不明生物消失殆尽，其实是你的脑内此时无法再自洽地塑造假象，所以幻觉自然消失。”讲到这里，老医生将整个问号人型身上都重重打上了叉号。
许景清看着纸上的小人，轻轻点点头。
老医生看着眼前盯着稿纸发呆的男人，摇了摇头：“我看你也没怎么听进去，你先按照药方吃药，平常一定要反复告诫自己，他们已经不再存在了。。”
“医生。”许景清依然无神地盯着稿纸，但突然发出了声音，“为什么我能看见亲人，甚至不认识的人，但惟独看不见一个朋友？”
老医生愣住了：“你看见的说明是不正常的，你看不见，这才是正常的。”
“如果说幻觉是因为我希望他们还活着所产生的，那我为什么会看不见他？”许景清喃喃道。
老医生感到年轻男人的状态不太对劲，于是皱眉追问道：“小许，你跟我说说，那是什么样的朋友，也死于爆炸吗？”
“他。。也死在那天。”许景清的声音仿若游丝，不像是同人交流，更像是自言自语，老医生不得不凑近了仔细听他低喃。
“他没有死在学校里，他在学校门口产生的骚乱中，被失控的巴士撞烂了身体。”
许景清继续道。
“他死在我的面前。。”
年轻男人的身体颤抖起来，本就深黑的眼眸仿佛更加散开了，宛若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
老医生明白不能让他再这样回想下去，于是果断地将手放至他的肩膀上，用力捏了捏。
许景清抬起头，看向眼前的医生。
医生苍老的面庞在他面前无限幻化，像融化的果冻般反复摇晃，但始终聚不成具体的形象，只是一张深陷于迷雾中的、没有五官的脸。
“其实我觉得没必要这么快分析得如此深入，尤其是在经历巨大的创伤之后。”老医生道，“你是否要继续听下去？”
“继续。”许景清毫不犹豫地答道。
“你没有见到那位朋友的幻象，是因为如你所说，他已经死在了你的面前。。证据确凿，在你逻辑性极强的大脑之中，你无法认为他依然存活。”老医生顿顿，观察许景清的反应并没有更加恶化，于是继续道，“而其它死于爆炸之中的人，比如你说的那位亲人，你没有亲眼目睹到他们的丧生。同时，由于冲击波过强，多数尸体已无法分辨，只能由警方统一处理，所以你也没有见到尸体。”
说到这里，老医生重重地将诊疗簿合上，仿佛已经为许景清的症状给出了盖棺定论：“所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没有见到尸体，这为幻觉出现提供了良好的支撑底座，大脑可以让你负担较轻地幻想他们依然存活。”
“我明白了。”许景清点点头，道，“也就是说，如果我不停地洗脑自己，或者干脆忘记那天发生的事情，就可以看见他们都出现在我面前了？”
“什么？！我跟你说这么多，是为了让你这么想的吗！”老医生气得眼镜都掉下半截。
他伸出手毫不客气地敲了敲许景清的脑袋：“我是叫你活在现实之中！”
“现实之中。。”许景清低声重复道。
“好了，我还有下一位病人。”老医生见许景清不再说话了，于是将病历塞回他手中，“按照诊断，去一楼领药。”
许景清走出清原综合医院，手上空无一物。
他将药方单对折，撕成碎碎的纸片，在经过街角的垃圾桶时，直接扔了进去。
按照自己的原假设，爆炸导致受害的死者成为了某种【不明生物】，如果能搞清楚爆炸“生产”【不明生物】的原理，就有可能将【不明生物】再反方向重溯回去。
所以清原中学产生爆炸之后，许景清立刻赶到了现场附近。
但是在这里等待了2天，他从未见到任何【不明生物】。
也正如那位记者吴希芸所说，国家对这起案件十分重视。仅在和吴希芸分别1天后，许景清便看到了连环爆炸案事实的官方通告。
嫌疑人张守道已经承认，因个人遭遇挫折，产生报复社会心理，从其工作的工厂窃取火药原料，进而实施一系列犯罪行为。其作案目标，是工厂曾经施工过的文海中学与清原中学，有旧时的门禁卡，很容易避开登记混入其中。
许景清没想到，如今看来，如果通过幻觉的视角来解释，这一切竟然意外的通顺。
从幻觉的角度出发，应该是自己对清原中学的丧生者不存在任何感情，所以大脑很快接受了这一事实，并未对事实产生任何的掩饰、美化，【不明生物】自然不会在这里出现。
话又说回来，那种程度的幻觉，真的算得上美化吗？
许景清的眼前又浮现出自己刚找到许夏天时的场景，无论自己如何呼唤，少女都没有任何回应，那显然与现实世界格格不入的刻板动作，让许景清寒毛倒竖，仿若被森森鬼气包裹，置于冰窟。
如果这些其实都是大脑产物，那能否通过催眠等暗示手段来完善形象？
想到这里，许景清掏出手机，意图搜索相关课程，却恰巧看见一道电话打进来。
未知号码，来自于文海市。
“许景清，你回文海了吗？”
电话里的女声十分焦急，正是昨天与自己交谈的吴希芸！
“准备回了。”许景清淡淡道。
对于这种和警方深度联合的记者能搞到自己的电话号码的事情，许景清没有任何意外。
“许景清，我明白你跟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电话那头的吴希芸仿佛吞了吞口水，声音有些颤抖。
“我是说，我看到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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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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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公平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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