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我说的话是真是假？”
许景清见到吴希芸时，她正用双手卡在警局玻璃门处，而一名高大警官从背后推着她，一张阔脸上满是无奈。
“李升，我们认识多久了？”吴希芸咬牙道。
“10年。”李警官回答道，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放轻。
“10年。”吴希芸依然不愿离开，坚持道，“10年来我协助你们破获了多少案件，我可曾分不清孰轻孰重？”
“好了！小芸！”李警官低吼一声，“你就听我的，我让朋友送你去医院。”
“医院？”吴希芸笑了，“是，现在医院确实有很多和我一样的人。”
“那你就先去那边。。”李警官的手上发力又重了些。
吴希芸吃力地扣紧了门沿。
许景清皱皱眉，走上前，从后扣住了吴希芸的肩膀。
“你是。。”李警官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男人，一时怔住。
吴希芸回过头，眼前俨然是自己之前打电话联系的许景清。
她思索片刻，放弃了和李警官再纠缠下去。
她松开手，站直身体，将衣服拍了拍，然后狠狠瞪了李升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许景清，快点。上我的车说话。”
许景清站在原地和李警官对视，一时间鸦雀无声。
李警官：“？”
许景清：“。。。先走了。”
车内。
许景清坐上副驾，车门刚刚关闭，便听到吴希芸开口道：“把你的伤口给我看看。”
许景清额了一声，三条黑线从头上掉下来：“什么？”
吴希芸没再说话，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许景清指指自己的小腿：“这里前段时间擦伤了，不太方便露吧。”
“不是这个。”吴希芸摇摇头，“腐烂的伤口，你没有吗？”
许景清也摇摇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个回答仿佛有些出乎吴希芸的意料，她沉默半晌，随后伸手果断扯下了自己深色高领毛衣的领口。
许景清的手顿时抓紧了，瞳孔不可置信地微微缩小。
只见在吴希芸锁骨处完好的皮肤之中，突兀地豁着一个血色大洞，那大洞仿若被浓酸腐蚀开，形状扭曲，洞周稀烂的血肉外翻着，可怖至极。
随着伤口的暴露，一股腥臭的腐味散发开来，逐渐弥漫了车内。
那味道，与自己之前见到的不明生物明明一模一样！
许景清感到头部一阵眩晕。
吴希芸为何与爆炸中死去之人带有相同的气味，这可怖的伤口又从何而来？
吴希芸拉好衣领，操作降下车窗，车内难闻的气味减淡了一些。
“抱歉。”她苦笑一声，“我也觉得很难闻。”
许景清轻轻摇摇头，然后问道：“能讲讲是怎么回事吗？”
“昨天晚上，我回到文海。。”吴希芸闭上眼睛，陷入了回忆之中。
夜晚，文海市绕城高速上，一辆白色的suv破风疾驰。
自爆炸案发生以来，吴希芸便处于连轴转的状态之中，文海市与清原市连接的高速公路，她也已经跑了无数遍。
不知道是不是多日没有好好清洁，吴希芸闻到自己身上隐隐传来淡淡的腥臭味。
脖颈处感到有些瘙痒，她随意地将手伸进去抓了抓。
一股湿意。
血？
吴希芸啧了一声，许是身上长疹了。
这样下去真的不太行，今天得早些回家了。
前方出现了高速出口，从这下去，再开二十分钟，正好是能到文海中学。
再顺路去看一眼吧，吴希芸心想道，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suv稳稳停在文海中学路边。
吴希芸走下车，令她没想到的是，两三天没来这边，门口聚集抗议的家属竟少了一半左右。
执勤的民警的巡逻点还没有撤掉，他们坐在小棚子内，捂着黑色的棉衣，昏昏欲睡。
吴希芸走上前，民警立马睁开眼睛，看到是吴希芸，努力打起精神来，冲她点点头。
吴希芸也点点头：“辛苦了。”
民警不好意思地笑笑：“说笑了，现在晚上11点了，没什么人，见缝插针休息会。”
吴希芸看向四周稀稀落落的人群，问道：“家属撤离了？你们用了什么方式劝说？”
说到这，民警来了精神，做出一脸痛惜的表情，靠近吴希芸，道：“哪有什么方法劝哪！是这些人，自己走的！”
吴希芸挑挑眉，重复道：“自己走的？”
民警摆摆手：“唉哟，可惨了，这几天陆续有人发疯了！说是看到自己的身体受伤了，还有人说在这见到鬼了！你说邪不邪门？那些人嚷着说，自己的胳膊、腹部什么的受伤了，可是衣服掀起来，完好无损，白白净净，哪有什么伤口？”
鬼。
这已经是她在短时间内第二次听到这个字眼了。
根据民警的描述，所谓自己能看得见、旁人却看不见的伤口，定是幻觉无疑。
但这么多人出现相同的幻觉。。
吴希芸感到事态有些麻烦了。
若这场连环爆炸导致了群体创伤应激，大量的民众产生了集体幻觉，不论从救治角度还是从舆论角度来说，这场案件都会再被抬升一个档次。
“这些人现在在哪？”吴希芸问道。
“都送医院去了，还有人反应激烈，直接弄精神病院去了。”民警摇摇头，叹息道。
“给我个地址，我现在过去看看。中医院有没有？”吴希芸追问道。
“哎，您身份敏感，还是别去了！”民警连忙摆手，“现在，还没有警方正式参与这件事情呢。您要是去了，岂不是等于把锅揽身上了？”
吴希芸愣了一下，想反驳说自己是记者，不过想来也没有过多解释道必要。
直觉让她感觉事态不妙，她坚持道：“不行，我还是得过去看看。”
民警见劝说无效，着急地拉过吴希芸到身边，压低声音道：“你别呀！你不知道，就在今天晚上，有人因为这精神病，死了。。你说玄不玄乎。。完好的人，死因正是全身感染，多器官功能衰竭。。”
吴希芸不可置信地倒吸口气。
她第一次见到书上讲述的心因性死亡走入现实。
如果一个被蒙住双眼的人认为自己正在被持续大量抽血，哪怕实际的抽血量绝不致死，他也有可能在强烈的心理暗示之下走向死亡。
而其死亡的原因，正表现出与大量失血相同的症状。
事态过于严重了，如果持续性出现死者的话。。
吴希芸只觉得自己还没想明白，突然身体一软，眼前天旋地转。
“哎？哎？你。。”民警连忙扶住了差点倒下的吴希芸。
吴希芸伸手靠住桌沿，深吸几口气。
身体透支了吗？
32岁的身体果然还是比不上22岁时啊。
不管怎么样，看来今天都得先回家了。。
她面色苍白地对民警点点头：“谢谢啊，我先走了。”
市中心，小区内某公寓，吴希芸跌跌撞撞地打开门，将包潦草地放到地上，随后三步并作两步，将身体丢到柔软的棉被上。
她将身体蜷成一团，冷汗不停地从额头上冒出。
脖颈之处的瘙痒疼痛越发明显。
吴希芸挺想打开灯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但强烈的不适感让她很快又陷入昏迷之中。
一夜辗转反侧。
“当我醒过来，这个洞已经出现在我身上了。”吴希芸道，“你能看见我身上的伤口，我也能看见其他人身上的。我去了医院，那里简直是一片惨象。。精神科的患者被束缚在床上，那束缚带甚至勒入了伤口的烂肉之中。。”
回忆起那刺鼻的腐臭味，吴希芸感到一阵反胃，她勉强压制住想吐的感觉，继续说道：“可是当我去询问那些医护人员，或者所谓正常之人，他们都说看不见伤口，也闻不到任何气味！这太荒唐了不是吗。。”
但她还未说完，话就在嗓子之中卡住了，因为身旁的男人不知为何，低着头哧哧地笑了起来。
“喂。。你。。”
吴希芸的脸上挂上一丝恐惧。
许景清显然陷入了某种癫狂的状态，他甚至笑弯了腰，双眼也被垂乱的头发遮住。
好一阵，许景清才缓缓停下来，他抬起头，看向身旁的女人，眼角还挂着笑出的泪水：“吴希芸，我差点就信了你的话，认为这一切都是幻觉了。不过太好了，情况继续恶化了，这让我完全否认了那套狗屁幻觉说法，并且我还可以继续去看望我妹，哦，也就是鬼。”
吴希芸看他简直像换了一个人。
许景清貌似心情很好，语速极快地往下说道：“我本来差点打算放弃了，但是既然一切又回到了正轨，我要重新拾起千万种方法找出真相。”
“回到正轨？你管现在这种情况叫回到正轨吗？”吴希芸道，“这个世界就像乱了套了。。”
“怎么不算回到正轨呢？对我来说，没有比一切皆是幻象更悲惨的结局了。”许景清摸摸下巴，“我本来打算给自己好好催眠一通，在完美的幻象之中孤苦伶仃地死掉呢。”
“哦，那你死不了了，真是祝贺你了。”吴希芸讪笑几声，“但在我看来，现在也不比死了好多少。”
说到这里，她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握紧了方向盘，声音带上了一丝颤抖：“不过，我们现在，还算活着吗？”
“你在疼，伤口在流血，你能活动，能与人交谈，这就是你没死的证明。但是我也没办法证明你还活着，因为你貌似开始烂了，还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我虽然目前还没烂，但我也能看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许景清撇撇嘴，“从这个角度来说的话，我们应该是处于某种半死不活的状态。下一步，可能就要变成和那些行尸走肉一样的东西，或者直接死掉了。”
吴希芸面色难看，将右手覆上自己的伤口，微微颤抖道：“你说得对，我的伤口正在持续性地恶化，如果全部腐化。。”
“是的，我们现在很赶时间。”许景清面色沉了沉，“若想继续活着，看到真相，必须立马开始全力以赴了。”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吴希芸问道，“求助官方组织，在我看来已经不太可能了。这一切实在太匪夷所思，哪怕以我的身份求助，也只能全部碰壁。”
“第一，收集信息，包括腐化出现的目标人群、时间、地点、前置事件，腐化的症状、恶化速度等。第二，找到犯人真正的作案动机及作案手法，来一场氧化还原反应。”许景清快速说道。
吴希芸理解了一会，说道：“第一点，统计数据，我认识在医院工作的朋友，可以尽快收集到，但是第二点，氧化还原反应是指什么？”
“如果我们姑且把爆炸丧生之人依旧游荡的现象与后续其他民众的病情皆称作【腐化】，一个最直观的腐化致因就是爆炸。腐化现象是从爆炸开始的，不论这其中有什么妖魔鬼怪也好，化学反应也好，只要我们想办法一模一样地逆向反应回去，可能腐化就会逐渐治愈。”许景清目光炯炯道。
吴希芸愣住了。
这样一听，竟然十分有道理。
身体腐化的速度极快，若自己想要赶在最后时间之前自救，更想要救人，或许真的要跟随眼前这个男人异乎寻常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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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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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腐化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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