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大捷的喜悦,如同冰原上短暂的阳光,尚未完全驱散朔方城的寒意,更沉重的阴云已从帝都天际线压顶而来。
萧景珩斩杀秃鲁、缴获颇丰的捷报,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呈递御前。然而,几乎与捷报同时抵达京城的,还有数封来自不同渠道、却内容惊人的密奏——皆直指七皇子萧景珩暗中勾结狄戎,资敌粮草,换取虚假战功,甚至不惜割让国土!
这些密奏,有的出自“忧心国事”的北疆文官,有的来自“深受其害”的边境商贾,甚至还有“幡然悔悟”的狄戎降人“血泪控诉”。人证、物证(伪造的往来书信、部分来源可疑的狄戎物资被指为证物)看似环环相扣,编织成一张难以挣脱的巨网。尤其是指控他允许狄牧民南下放牧、默许狄戎势力渗透黑水河流域等条款,更是触及了皇帝最敏感的神经——领土与主权。
这一记组合拳,狠辣、精准,直击要害。显然酝酿已久,只待一个合适的时机爆发。而萧景珩的这场“大捷”,恰好成了点燃引信的火花。
京城,金銮殿上,气氛肃杀。
五皇子萧景瑜率先发难,言辞激烈,痛斥萧景珩“丧权辱国”、“欺君罔上”,请求皇帝立刻下旨锁拿回京,严惩不贷。太子一党虽未明确表态,但沉默本身已是一种压力。部分中立大臣则面露忧色,觉得此事蹊跷,但证据当前,也不敢轻易为萧景珩辩护。
高踞龙椅的皇帝,面沉如水。他看着御案上那几份措辞严厉的弹劾奏章,又看了看萧景珩那份字迹工整、详述战功的捷报,眼神冰冷得吓人。北疆大捷的喜悦早已被滔天怒火取代。他可以容忍儿子们争权夺利,但绝不能容忍背叛祖宗江山!
“卫琳琅。”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之威,响彻大殿,“你曾赴北疆,与呼衍灼有过接触,对边情亦有所了解。对此事,你有何看法?”
瞬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位立于御阶之侧、身着青衣的女子身上。她如今权势显赫,一言一行,举足轻重。
卫琳琅缓步出列,跪倒在地。她今日未施粉黛,面色略显苍白,眉宇间带着恰到好处的沉痛与难以置信。
“陛下,”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奴婢……奴婢实在不敢相信七殿下会做出此等事来。当年在北疆,奴婢亲眼所见,殿下虽处境艰难,却一心为国,甚至不惜以身犯险,救治呼衍灼,只为证明清白,稳固边陲。如今……如今怎会……”
她先是为萧景珩“辩解”了一句,但紧接着,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沉重而无奈:“然而,诸位大人所奏,人证物证似乎……言之凿凿。尤其是割让草场、默许狄戎渗透黑水河之事,若属实,则……则确系动摇国本之大罪!奴婢……奴婢虽不愿相信,却也不敢因私废公,罔顾事实。”
她这番话,看似客观,实则恶毒至极。先是以“旧情”示人,塑造自己重情重义的形象,随即以“不敢因私废公”为名,实际上完全采信了那些指控,并将其定性为“动摇国本”!这比五皇子直接的攻击更致命,因为她曾经是萧景珩最亲近的人,她的“背叛”和“证实”,具有更强的说服力。
皇帝的眼神彻底冷了下去。连卫琳琅都如此说,看来……老七是真的走上了歧路!
“传朕旨意!”皇帝猛地一拍龙案,声如寒冰,“即刻剥夺萧景珩一切爵禄兵权!着令北疆都督府,派兵将其锁拿,押解回京候审!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一道冰冷的圣旨,如同九天雷霆,劈向了远在北疆的萧景珩。
消息传到朔方城时,萧景珩正在校场检阅部队。宣旨钦差冷漠地宣读着圣旨,周围将士一片哗然,人人脸上都写满了震惊、愤怒与不解。
萧景珩跪在地上,听着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听着那“格杀勿论”的冰冷字眼,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与……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绝望。
他抬起头,目光穿越钦差,似乎看到了千里之外,那个站在金銮殿上,面无表情地给予他致命一击的女人。
卫琳琅……果然是你!
他早该想到的。除了她,谁还能如此了解北疆情况,谁能如此精准地编织罪名?谁又能如此狠心,在他刚刚取得一场胜利、看到一线生机时,将他彻底打入地狱?
原来,那些曾经的温情,那些舍身相护,都不过是更高明的伪装。她的目标,从来就不是辅佐他,而是……毁掉他!将他作为她攀登权力巅峰的垫脚石,用完即弃!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咽下。他不能倒下,不能在她面前露出丝毫软弱!
“臣……接旨。”萧景珩缓缓站起身,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深得像两口枯井,所有的情绪都被埋葬在了井底。
钦差带来的侍卫上前,想要给他戴上枷锁。
“放肆!”副将王贲猛地拔刀,挡在萧景珩身前,双目赤红,“殿下为国血战,刚立大功,岂容你们如此污蔑!”
“对!我们不能让殿下蒙冤!”其他将领和士兵也纷纷鼓噪起来,群情激愤。
眼看一场兵变就要发生。
“都退下!”萧景珩厉声喝道。他目光扫过那些忠诚的部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但更多的是悲凉。他不能连累他们。
“陛下圣旨已下,自有公断。本王……随他们回京便是。”他主动伸出手,任由冰冷的铁链锁住手腕。
在士兵们悲愤的目光中,萧景珩被押上了囚车。囚车缓缓启动,驶离了他浴血奋战三年的朔方城。
风雪再次袭来,打在脸上,冰冷刺骨。萧景珩靠在囚车的栏杆上,回望着那座渐渐模糊的城池,回望着那些依旧矗立在风雪中、为他送行的身影。
他的政治生命,似乎已经终结。等待他的,可能是废为庶人,可能是终身囚禁,甚至可能是……死亡。
但他心中,那股火焰并未熄灭,反而在绝境中燃烧得更加炽烈。
卫琳琅,你以为这样就能彻底打败我吗?
不。
这囚车,锁得住我的身体,锁不住我的恨意与野心。
今日之辱,他日必以血偿!
我们的账,远远没有算完!
囚车碾过冰雪,驶向未知的京城,也驶向一场更加残酷的命运漩涡。而此刻的卫琳琅,站在京城的城楼上,远远望着北方,脸上无喜无悲,唯有袖中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内心深处一丝不为人知的波澜。
这一步,她走得决绝。但为何,心中却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反而充满了空落落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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