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酉条件反射伸手，把手心覆在了谢明南的手心上。但听到这句话，他仍呆立在原地，表情木然，比木头还要木。
半晌，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我就是宫主。”
谢明南微笑着握住林酉的手。
这场面俨然两大领导人会晤：两人在人群最前方握手，旁边站着一位表情呆滞的秘书，身后是一大群记者和吃瓜群众。
许关河终于看明白了，表情变幻多姿丰富多彩。什么玩意儿？搞半天您老人家都叫上他小名了，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魔幻，太魔幻了。
林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努力维持自己的表情不崩坏，心里惊涛骇浪，狂风骤雨。
什么？！
他不在的时候，他那么小一个徒弟居然一路升官，当上了百泉宫的新一任宫主？
他究竟是被关了三年还是三十年？！
并不是他觉得谢明南没有资质。而是，成为百泉宫宫主，是有极其严格的限制条件的。
最基本的一条，便是修为必须突破一定的境界，才能有竞选百泉宫宫主的资格。此外，还有诸多其他要求，如处理事务的能力等，每一位竞争者都会经过百泉宫诸位长老的考核，考核成功，方能成为百泉宫宫主。
处理事务等能力，都是没有十分硬性的规定的，十分主观，在这些方面掺杂一些水分，灵活一些，倒也无伤大雅。可是，修为这一块，绝对是一是一、二是二，丝毫没有浑水摸鱼的机会。
以他对谢明南的了解，若是以正常的速度进行修炼，谢明南是绝对不可能当上宫主的。
这并非是林酉看轻了自家徒弟的修炼天资。
恰恰相反。
谢明南绝对是林酉接触过的最有天赋的的人，在修仙这条道路上，从小便一直顺风顺水，聪敏到了极点。
可就算如此，谢明南也绝对不可能在这个年纪就达到能做宫主的程度。
根本不可能。
除非……是用了一些急功近利的修炼手段。但这虽然能使修仙之人短时间内进步神速，但天下哪有这般掉馅饼的好事？这种修炼手段往往伴随一些严重的副作用，严重者走火入魔、前功尽弃，还有丧命的风险。
除非是不想活了，但凡带点脑子的人都不会采取这种手段。
可也不对。谢明南根本没有这么做的理由啊。
他突然想起许关河随身携带、一路上给他推荐了不下三遍的话本。莫非……真像话本里那样，谢明南突然遇到了什么厉害的老头，那老头给了他快速修炼的秘籍？
林酉心里疑窦重重。
林酉疑道：“可是……你今年腊月才过二十岁生辰，还年轻得很，究竟是如何……”
“哦？”谢明南脸上奇怪，嘴角压不住的笑意，“木叔叔又是从哪里得知了我的生辰？”
“……”
林酉心里不知道第几次谴责自己的祸从口出。
谢明南明目张胆地看着林酉眼睛，似乎在等他的一个解释。
赌一把。林酉捏了捏拳。
“百泉宫宫主大人的生辰在腊月，去年百泉宫里操办阿南的生辰，我在路上恰巧听人说起过。”林酉讪讪一笑。
之前宋铮在位，每年都会在自己的生辰那日举办宴会，张灯结彩，给众人连续休沐三天，让百泉宫里的长老弟子都好好放松欢乐一番。
同样是宫主，应该……都差不多？
“唔……”谢明南摸着下巴，不知怎的突然笑了，“木叔叔倒是好记性，佩服，佩服。”
身后百泉宫弟子听得云里雾里，背心发凉——
宫主他什么时候过生辰啦？！自从他上任以来，从来没听说过他的生辰在哪一天！！至于庆祝，更是没有。
“对吧？你……这么年轻，我从来没想到你居然是宫主……”谢明南递出杆子，林酉顺杆就上。
谁知，谢明南却低低地笑了几声，道：“我可以理解为，木叔叔这是在夸我年轻有为吗？”
林酉捋着胡子微笑道：“没错。阿南年纪轻轻，竟然如此有为，老夫深感佩服。”
“哪里哪里，不及木叔叔。”谢明南莞尔一笑。
林酉也莞尔一笑：“怎么会。”
许关河：“……”
一众百泉宫弟子：“！！！”
宫主莫不是被夺舍了？怎么性情大变，笑得那么不祥？
林酉决定暂时压下心头疑窦。
阳光从翠绿的树隙间洒落，在一众行路人脸上身上洒下了点点晶亮的光斑。
百泉宫的宫门就在眼前了。
高大宏伟的青石大门，高高矗立在眼前，饱经风霜，透着盎然古意，最上面的门匾上用恣意潇洒的笔触刻着金色的“百泉”二字。
大门两旁有两尊极为惹眼的仙鹤白玉雕，莹白透亮，展翅欲飞，仅有一只脚的一小部分着地作为支点，却稳固得岿然不动。实在神奇，不知匠人究竟如何做到这般巧夺天工的地步。
阳光下，两尊鹤雕闪闪发亮，更显仙气泠然。
谢明南侧身，伸出手，摆出一个邀请的手势，眉眼含笑，“请吧。”
他的侧脸在阳光下更加莹白如玉，简直比白玉雕更像巧夺天工的雕塑。
林酉莫名想起那日茶馆中，几名女修说的话来——
她们口中所言的那个长得令人“腿软”的人，竟然是谢明南。
“木叔叔很高兴？”谢明南突然道。
林酉这才意识到，自己从刚刚想到那段插曲开始，脸上就一直带着奇怪的诡异笑容了。
糟了，要被误解成奇怪的老头了！
林酉连忙道：“……我只是觉得，你变成……你是一个很好很厉害的人。所以我……很高兴。”
“是吗？那到底是哪里好？哪里厉害了？”
林酉认真思索起来。性格非常友善？待人很真诚？短短三年修为就已经厉害到能当宫主的地步了？聪明又乖巧？
太多了。他纠结着，一时不知道先说哪一个，偏头看见谢明南笑得前俯后合。
这孩子居然在捉弄他？！
林酉突然板起脸，脸上现出冷冰冰的神色，却听见谢明南说道：“能够遇见木叔叔，我也很高兴。”
林酉的心弦被轻轻触动。
一行人浩浩荡荡回到百泉宫。谢明南还没坐下歇歇脚，就有人找他处理要事。离开前，他让百泉宫的外务长老帮林酉和许关河安顿好住处，并带着他们在百泉宫四处走走，随便看看。
外务长老，顾名思义，是处理对外事务的长老。比如，百泉宫的会客，百泉宫与其他宗门的交涉，都是由外务长老完成的。俗称外交官。
除此之外，依据主管事务的不同，百泉宫里的长老被分成很多职位，比如炼丹长老、法阵长老、内务长老等。
凡是在百泉宫混上长老这一职位的人，年岁大多都不小了。
年纪小的至少也年逾古稀，年纪大的都跟过好几任宫主，除了他们自己，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到底活了几百年。
什么？为什么不去竞争宫主这把椅子？
没办法呀。长老这个职位，可比宫主这个职位要香太多了。虽然等级上低了一级，可在宫里也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平日里除了自己负责的事务，其他的一概与自己无关，该修炼修炼，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主打一个轻松养生。
哪像宫主，从早到晚忙得焦头烂额，脚不沾地，批不完的卷宗，管不完的烂事。不光睡得少，修炼时间更是被压缩得剩不了多少。
聪明人去混长老，卷王和傻子才去竞争宫主。
言归正传。外务长老名叫李墨。
他见了谢明南，先是恭敬地叫了一声“宫主”。随即，像是发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似的，他看着谢明南，脸色微变。
谢明南察觉目光，淡淡地道：“怎么？”
李墨踌躇片刻，迟疑道：“……您今日怎么……我是说，您的头发……”
以往，谢明南在人前，总是散着一头长发，疏懒随意，对什么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姿态。现在却整齐束好，一头黑缎般的长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甚至还戴上了许久不戴的耳饰，似是精心刻意打扮一番。
打扮得像只花孔雀。李墨暗自腹诽。
实在古怪。
今天太阳从西边升起来了？
谢明南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顺便整理了一下额前刘海，望向李墨，认真道：“有何不妥？”李墨仿佛幻视一位小姐急着去见心爱之人，临行前向丫鬟询问自己的妆容可还妥帖、发型可还得体。
他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李墨粲然一笑：“没有不妥。很好。好极了。”
谢明南向李墨引见林酉与许关河二人：“这是我请来的贵客。我现在有事要离开一阵，李长老务必要替我好好招待。”
李墨表面镇定，连连称是，实则内心大乱。
夭寿了！
宫主莫非中邪了？！
竟然会主动“请”人到百泉宫来！
但，这么多年的外务长老可不是白当的。毕竟，若是和其他宗门交涉时出了一点岔子就慌里慌张，可就太逊了，会丢了百泉宫的颜面。李墨早已练就一颗圆滑世故、处惊不变之心。他笑容得体地道：“幸会，幸会。”
许关河招了招手，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你好啊。”
林酉笑道：“久闻李长老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真不凡。”
李墨看见林酉的眼睛，愣了一愣。
林酉自然是知道为何。但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装作不认识他的样子，兀自微笑。
李墨维持着二三十岁的青年模样，打扮考究，身穿竹叶长衫，手中执一把山水折扇，雅极。
林酉小时候，李墨就一直是现在的模样了。多年以来，从未改变。
李墨主修的功法，具有延年益寿、保持青春之效，可耗费自身灵力以达到外貌的年轻。
因此，百泉宫很多爱美的姑娘小伙都抢着要选李墨作为自己的师父，可谓趋之若鹜。
不过有一点：李墨从不向他人透露自己的年龄。他真实年龄究竟如何，除了他自己和其他活得更久的长老，恐怕没人知道。就连他的亲传大弟子都不知道。
“二位，这边请吧。”
李墨给林酉和许关河安顿好在百泉宫的住处，便领着他们参观百泉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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