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华门外,迎亲的队伍已经等候多时。凉风灌进婚袍,韩沐青却还是直直站在原地。
明明是她的大婚日,可她此刻的内心却异常平静。她本是女娇娥,却因舆论被迫藏于深闺,形势所迫又得女扮男装,替兄从官。而如今又身陷仇恨与不公,以男子的身份入赘公主府。
只因为对方是当朝唯一已有封号府邸的公主。
皇帝似乎对这一切很满意。在宫宴上对自己精挑细选的驸马爷大夸其词,当着权贵的面承认韩沐青的身份。甚至特许韩沐青免去那两年的责罚,直接升官为韩祠禄。一副体贴赘婿的好丈人模样,看似赏慰韩家,实则在更快剥夺韩家的权力。
虽是入赘,但李佑知家人分离时的痛楚,特许韩沐青用公主下嫁的礼仪回韩府告别一趟。
大轿上的李沫璃红妆浓抹凤冠霞帔,头顶上的发钗金饰做工细致尊贵,两耳的吊玉玲珑剔透。虽然女人用金丝扇半掩面,但遮不住的气质还是让人叹为观止。
婚队前引路的是即将入赘的驸马,一袭墨绿青绸,搭配零星落红点缀。虽然衣着温文尔雅与韩沐青本人极其相配,但与一身辉煌的公主相比还略显寒酸。
红色碎布在凉风的带领下四处飘散,不偏不倚正好落在韩沐青胸前的喜花上。
马儿被牵引着,慢吞吞地行进。
唢呐高响,气势逼人。人人似乎沉寂于这大喜的气氛,唯独两位主人公都板着脸。皇帝指腹为婚,而她们是被权力消耗的替代品。
宰相府里似乎只剩下一群仆人。韩沐青看向带头行礼的谢管家,心里满是对韩府的不舍。
就连平日里鲜少出面的师父也在门后偷偷与自己道别。
入赘公主府后,她便成为皇家用来威胁父亲的筹码,韩家更是成为了四殿下的门中客。而且她此刻也有要事加身,恐怕日后能回到韩府的几率更小。
“驸马爷,吉时快到了。”宦官迈着碎步凑近,提醒着韩沐青。
韩沐青抹去眼底的眷恋,随后行了别礼,面不改色地谢辞了他们。重新上马,领着成亲的人马扬长而去。
……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
“璃儿,大婚之日,理应高兴些才好。锦忠也是,别总板着脸。”高堂之上,坐在圣椅上的男人乐呵呵开口。
“是啊,璃儿,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皇后接着李佑的话说道,“驸马日后可得好好服侍璃儿。”
韩沐青被两人盯得心慌,只好求助般看向一旁的韩安,见到对方微笑着向自己点头示意,才敢接话,“请官家…请父皇母后放心,锦忠日后绝对一心一意对待玥然公主,绝不辜负殿下。”
说罢,她故作笑意盈盈,转头看向李沫璃,可对方似乎并不想配合她。
九月初八,小红沙日,不宜动土、不宜婚娶,诸事不宜……但李佑偏偏将婚期定在此日,明日便是重阳,是李沫璃他们祭奠母妃的时日,可偏偏因为一纸婚约,不得不往后推迟了一月。
凡是涉及到母妃和弟弟的事情,李沫璃都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她知道皇帝是无意的,因为下月初八便是母妃的生辰。不过狗皇帝早就将此事抛之耳后,毕竟十几年来,他早已有了新宠,将肖嫔妃忘了个彻底,自然不会记得她的生辰。
可是李沫璃偏偏就对他的故作深情恨之入骨,母妃的死因与弟弟根本毫无关系,反是在平安诞下龙种后,在寝殿内葬身于火海。
而李佑却硬要将罪名安到弟弟头上,更甚还让文官改了史书,写下母妃是因为生产时出血而亡。纳了新妃后,更不允许有人提及那场大火。
可一切的真相只有李佑知道。而他也从未将肖嫔妃遗忘,他这么做,就是为了遮人耳目,让李沫璃与李伍祁更加憎恶自己。否则他岂会容忍一位不得宠的公主经常冲撞自己?圣上的心思,不是常人能够猜透的。
朝廷里暗流涌动,他必须得趁着夺储一战时,替后代平定一切。
关于璃儿的婚事,他早就开始替她物色夫婿了。韩相之子为人正直,处事认真,韩安虽然做了些见不得光的事,但他的儿子却与父不同。而且以韩沐青的性格,只要李佑稍加哄骗,日后利用起来也极为容易。
韩沐青见李沫璃不动声色,只好硬着头皮主动握住她的手,指尖轻揉对方手心,暗示对方配合自己。
李沫璃身体一颤,僵硬了几秒后才反应上来,本能想要甩开,却不想被她握得愈发紧。她扭过头,不解地看向对方。而韩沐青却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随即又向高堂上的人行了礼,李沫璃被她的动作牵连,也只能跟着她弯下腰。
这一幕恰好被眼尖的李伍祁看到。他心中虽有不悦,但旁人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他也不好表现得多明显。
似乎整场大婚中,只有大皇子李承乾和那些不知情的百姓们,是发自内心地在为她们贺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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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掠起红纱,夜赶上树梢,绣眼鸟独立枝头孤鸣。
烛光闪烁,映得韩沐青面色发黄。她小酌了几杯,本想故意装得痴醉以便糊弄过去。不过却在对上李沫璃的眼神时漏了马脚,意外的是,对方没有多说什么。
“驸马爷未免太过心急,可别漏了礼仪。”反倒是一旁的嬷嬷着了急,给宫女使眼色,让她们搀扶住摇摇晃晃的韩沐青,让其坐到床榻边。
韩沐青不悦地端起醒酒汤一饮而尽,盯着地板出神。
礼官见状匆匆上前,向床上抛撒钱币与同心花果,“愿玥然殿下与驸马爷长长久久,永结同心,多子多福,感情日日如胶似漆。”
缠满红丝带的两把剪刀被呈在面前,李沫璃平静接过,剪下一缕青丝交给嬷嬷。反倒是驸马拘谨了起来,许久才完工。两缕秀发在宫女的手下迅速被编织成一枚同心结,作为两人大婚的信物被挂在床头。
两枚婚酒满满当当,对饮而尽后又被盛满。看着对方逐渐靠近的面孔,一向淡定的李沫璃竟也慌了神。她与韩沐青只有几面之缘,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看她。“男人”的相貌的确很出众,皮肤白嫩的仿佛能捏出水一样,面颊因为饮酒后而晕上浅红。他若是位女子,姿色绝对不逊于自己。对方扭捏地垂下眼睑不敢直视自己,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与那日口出狂言的人有着天壤之别。
李沫璃明目张胆的打量让韩沐青坐立难安。举起交杯酒的手莫名发起抖,她迅速抿尽靠近唇边的婚酒,随后紧忙与李沫璃保持距离。
师父不是说过李沫璃就算是死了,也绝对不会与自己圆房的吗?可李沫璃刚才的眼神,分明如豺狼一样……
事实上,李沫璃的手攒紧了事先藏袖口的小刀,心想韩沐青若是真的要做些出格的事,自己便用匕首刺死她,再伪装成遇刺的模样,嫁祸给高家。
直到下人们全告退,只留二人坐在床榻独处。
韩沐青盯着木桌上的檀香出神,不敢轻举妄动。
公主还是一如既往地从容,她淡淡扫过韩沐青一眼,站起来不慌不乱地弯腰,一颗一颗拾取床上的杂物。
韩沐青不痴傻,紧忙站起来帮李沫璃清理。
“殿下……”韩沐青手足无措地站在床榻前,不敢抬头看李沫璃。她尴尬地揉弄衣摆,不知道如何开口。
“假醉避险的方法亏韩祠禄也能想出来,就算你醉死在大殿,那群人也有方法让你醒来。”李沫璃开门见山,压低声音说道,“你若是敢碰本宫,本宫便毁了韩家。”
袖内那把刀只是心理上的安慰,如果韩沐青真的做出些什么,李沫璃也不能将对方如何。看似镇定自若的公主实则内心早就慌乱如麻,以死相逼的话被她咽进喉咙,只吐出几个没有任何威胁的字眼。
见李沫璃也是此意,韩沐青才松了一口气。“如此便好,臣也正无此意,多谢殿下了。”
床榻上只有一套红被褥,她们身份有别,韩沐青自然将其让给了李沫璃。但地板太过冰凉无法入睡,她更狠不下心睡在李沫璃身旁,只能坐在椅子上准备撑过一夜。
李沫璃做事周全,揭下床中间的白布,扔给了韩沐青。
韩沐青本以为公主大发善心,让她用来盖身,虽然布料又薄又小,但盖在膝盖上还是有些御寒作用。直到一把小刀被丢在地上,发出声响后,她才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明日五更便会有嬷嬷来收落红,她居然将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我来吗?”
“难不成要让本宫自己来?”李沫璃反问。
韩沐青捡起小刀,将刀刃对准指尖,做足了心理准备却还是无从下手。犹豫间又抬起了头,发现李沫璃也在盯着她,只好咬牙低头,握紧刀柄。
“行了。”李沫璃轻轻挑眉,拦下她,从枕下拿出一块一模一样、已经染上血迹的白娟,扔在地上,“从容些,别漏破绽。”
李沫璃有意捉弄韩沐青,官场上稳重的韩员外,人前总有着能说会道的精明,而私下却是生涩害羞,真让人琢磨不透。
这也算是作为前几次被她架在台面上的回礼。
韩沐青对上李沫璃略带玩弄的眼神,心中一阵鄙夷,但表面上还是尴尬地笑了几声。
片刻后,寝殿里又重归宁静。
就连隔墙有人扒门偷听的动静也被两人听得一清二楚。韩沐青没有向李沫璃请示,起身慢慢熄灭了四周的灯光。
随后又将木凳提在身后,一步又一步走到李沫璃身旁。
该死的男人居然出尔反尔。
昏暗中逐渐清晰的身影向自己逼近,韩沐青侵略的眼神盯着她久久不移。李沫璃捏住被子,恐惧地向床角缩退。
韩沐青嘴角上扬,她知道李沫璃在担心什么,大仇得报,看到高傲的公主惊慌失色,韩沐青越发想要继续捉弄对方。她单手撑在床榻边,笑着看向李沫璃。直到李沫璃喘着粗气,抬手准备拔下发簪自卫,韩沐青才放下凳子坐在了床榻边。
她握住床柱,轻轻摇晃起来。
“你!”李沫璃气愤极了,瞪着韩沐青,许久才蹦出一个字。
韩沐青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含笑挑逗着女人,“怎么了?”
李沫璃竭尽全力平稳的心情因为她的动作而全悉紊乱,“殿下也并不像表面那么淡定。”
“门外有人,只有摇床声可不行,殿下得把戏做足了。”韩沐青打趣着李沫璃,她除了不能让李沫璃发现自己是女儿身以外,也没有其他事情需要提防对方了。更何况李沫璃与她一样,都是这场争斗的受害者,而她至今都不知道真相。比起利用,韩沐青内心显然更同情她。
“登徒子!”李沫璃愠怒,将手里的发簪砸向韩沐青。
恰巧韩沐青探出头,准备吹灭床头的烛火,却直接被砸得闷哼一声。所幸金簪并不锋利,正好侧身落在韩沐青的脸颊,这才没有让她见血破相。
门外的嬷嬷听到动静,紧忙招来远处的太监,向他悉悉索索地讲了些什么,随后笑着点头离开。
韩沐青吃痛捂住右脸,怕门外人察觉不对又折返回来,只好忍住幽怨,重新摇起床榻。她目前也只有这一个方法报复李沫璃了。
……
天微亮,屋外传来嬷嬷的叫喊声。
韩沐青在梦中惊醒,紧忙脱去婚服,只身内衣,点起烛火。
而李沫璃早就准备好了一切,端庄地坐在床榻边。
“季妈妈。”她用袖口微遮脸颊,假装羞涩,将床上的白布娟交给了季嬷嬷。季嬷嬷验真后,方才露出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啊嚏——”韩沐青别过头掩着口鼻打喷嚏。入秋的天气夜里总是很寒凉,她昨晚摇了许久的床,后半夜太过疲倦,靠在床柱边睡着了。
腰酸背痛不说,还着了风寒。
反观李沫璃,她对韩沐青的防备之心一直未削,再加上床榻一直嘎吱嘎吱的摇晃,她一夜无眠。“季妈妈,今日不如就免了夫君的早请安,昨夜…我也想再休息片刻。”
季嬷嬷心领神会,昨夜公主府的红灯笼直到深夜才灭,听路过殿外的下人们传言,里边的动静还不小。嬷嬷本还怕以公主的性子,恐怕七日后也难以向宫里交代,没想到第一晚便这么激烈。季嬷嬷能提前交差,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不给公主面子,“好好好,那就按殿下的吩咐,待午膳时再请驸马入府。”
……
梨莫离好感度负30 羞羞+被捉弄+颜狗
寒亩氢好感度5 看出对方的生人勿近是装出来的+逗对方很可爱
为什么女鹅会觉得媳妇不好对付,因为媳妇只在她面前掉马甲,从去韩府谢罪那一天就开始掉,同舟时捡回来了,然后又开始掉了…如此重复,掉了又捡,捡完又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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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009奉旨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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