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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混战中的山匪其实也没占着多少便宜,不过是仗着股子不要命的狠劲硬撑着。他们踩在同伴尸体上往前涌,刀斧上的血滴成串往下掉,倒把官军的阵脚冲得七零八落。杨农元站在河对岸高坡上,嗓子都喊劈了:"过河的都给老子填进去!填人也要把缺口堵上!"官军这边才稍稍稳住阵脚。

突然前排中间一阵惊叫,只见通天梁的黑旗已经到了那处,这匪首亲自带着三十多个悍匪冲击前排中间,他们都手执长矛、大刀大斧等重兵,这些人是山匪中最悍勇的,面前的亲军接连被杀死七八人,红白之物到处乱溅。周围的募兵吓破了胆,有人扔了刀往回跑,有人抱着头往人堆里钻,大喊大叫着拼命往两边逃散,把杨农元亲军的阵型挤得东倒西歪,竟被打出一个缺口。

山匪们顺着缺口往两边杀去,通天梁更带着三十多个悍匪从缺口冲出,冲着帅旗而去。

"逃啊——!"

不知哪个募兵先喊了一嗓子。恐惧像火星子掉进干草堆,"轰"地烧遍全场。前排的募兵轰一声溃散,连带着亲军的阵型都被完全冲散,所有人都大喊着,手中的兵器扔的乱七八糟。督战队连杀几人也无济于事,刚刚过河的亲兵刚列队完毕,被一冲之下,也乱了,所有人都被裹着往对岸倒卷回去。此时宋祈年的人马刚刚出现在匪徒的右翼三十多步外。

几名溃散的军士慌不择路,看这边有官军,往这里拼命跑来。一边还喊叫着,“逃命啊!”,宋祈年的几队人马本就被战场的血雾熏得神经紧绷,这一嗓子喊得队列微微里起了骚动。

宋祈年明明心里已经慌到了极致,可她声音像淬了冰的铁,"这是逃兵。取下他人头。"

李兴平闻言毫不迟疑,他迎着溃兵冲上去,那些溃兵跑到近前,刚喊出一个“逃”字,刀光如电——那溃兵刚喊出半个"命"字就卡在了喉咙里。

"噗!"

血柱喷得老高,在阳光下拉出半道红虹。无头的尸身还保持着前冲的姿势,跌跌撞撞栽进泥坑,两条腿还在抽搐,像被砍断的蚂蚱。

李兴平将人头高高举起,宋祈年拨转马头不去看那颗人头,"听好了!本队无逃兵!"她的声音压过了战场的喧嚣,像根铁钉钉进每个人的耳朵,"临阵退缩者——同此!无抚恤,无棺木,有家眷的,家眷逐出扬州城,自生自灭!"

血淋淋的人头就在李兴平手上提着,所有士兵都明白没有了退路。

威胁有时候在战场上比恩赏鼓动更——不然军中要督战队做什么?

"弓箭手!"李勇扯着嗓子吼,"前排列阵!"这边动静到底惊动了山匪右翼,一个小头目正杀得兴起,看到这股官军还敢挑衅,带着五十多个匪徒就冲过来。

宋祈年盯着那团乌压压的人影,心跳忽而擂鼓般撞向喉咙,忽而又似被人攥住般停滞。如果不是六年来日日不断地严酷训练,她此时只怕已经要栽下马去。

“放箭!”一轮齐射。

冲在最前的十几个匪徒同时踉跄。宋军真材实料神臂弓的力道绝非虚言,三十步内强弩破甲如锥刺布,何况这些衣服都没穿完整的山匪,在血肉里搅出碗口大的窟窿。中箭者倒在地上抽搐,惨叫声像带刺的鞭子抽得空气发颤——

前队最凶的悍匪折了小半,后面的胁从本就是被裹胁的庄户,见前队血肉横飞,立刻泄了底气,哭爹喊娘地调头往本阵逃去。

宋祈年只觉肾上腺素开始飙升。许是大脑为保她不至于当场休克,竟自动模糊了那些血肉横飞的画面。她盯着溃逃的背影,竟还能分出半缕神智——到底是山匪,骨子里还是欺软怕硬的草包。

李勇早已见惯了这些,他跑回宋祈年身边低声道:"少主!趁他们阵脚乱了掩杀过去!只要冲垮贼军中路,这头功便是咱们的!"

宋祈年恍惚间觉得,开口的并非自己,倒像是另一个与她生得一般无二的人。那声音裹着金戈般的锐气撞进耳中:"李部将尽管下令,我亲自带亲兵冲锋!"

"骑兵前驱!步兵压阵!弓箭手随进掩护!辎重队护好弓手!冲——!"

此刻此时,宋祈年觉得自己的魂魄似被抽离躯壳,虚浮在半空中。她看着自己翻身上马,举着长枪喊道:“有进无退,后退者死!杀!”

侧翼袭来的马蹄声惊得山匪们心弦骤紧,可待看清来敌人数不多,为首的黑旗依旧朝着杨农元压过去,——唯有右翼的山匪呼啸着迎了上来。

李勇的令旗在头顶划出弧度:"纵阵转横!"前排士兵应声向左右延展,后队错步进位,稳稳接住山匪的冲击。

而那骑在马上的"宋祈年"大喊:“列队。”她振臂一喝身后身后十余骑如臂使指,铁蹄叩地间瞬息列成前后两列,十余杆长枪同时压下枪杆,枪尖斜指前方

“冲锋”。所有人随着宋祁年一起加速,相距五十步,马速升到最快,以每秒约二十米左右的速度接近山匪的队伍。座下精挑细选的良驹,四蹄踏得烟尘四起;甲叶在暮色里泛着冷光,连马首都裹有护具;最前头的她,红缨银枪挑开风,——一骑当先的气势,比刀枪更利三分。枪杆折断声、人马相撞的闷响、骨骼碎裂的脆响,混作一团炸在山匪阵中。山匪右翼瞬间被撕开一道血口,那些反应过来的喽啰哭嚎着,像被踩碎的蚁群般乱撞,刀枪丢了满地。铁蹄过处,血花飞溅——这便是骑兵,冷兵器时代无匹的杀器。

"噗!"

恰似红刃切进温软的黄油,冲过山匪右翼后,众人一提缰绳,战马长嘶着放缓脚步。再次列成整齐的骑阵,十余杆长枪再度放平,随着宋祈年一声低喝,马蹄声重新如雷滚地,如同一柄重新淬过火的战刀,再次斩向山匪右翼。

李勇见宋祁年的骑兵突阵得手,当机立断挥旗变阵——摧锋军全队骤然提速,朝着山匪阵地狂奔而去。

“杀!”,摧锋军齐声大喊,两边的距离转眼消失,双方开始短兵相接。

"噗、噗"闷响连串炸开,小队中央四支长矛如毒蛇吐信般交错前刺——这是真正的破阵利器,丈七长锋(逾五米),枪杆取自南方细毛竹,这种经多年晾干的老竹早褪尽青涩,它极其坚韧,强度甚至超过很多硬木,而且重量极轻。

山匪举刀去挡,却见那枪头不过寸许,偏生刺得又急又狠——他们连皮甲都无,枪尖入肉便是透体而过。更要命的是竹枪轻捷,除去握柄与后坠平衡段,四米余的攻击范围如臂使指,山匪举刀够不着,挥斧打不着,只能在枪林里挨宰——这便是正规军与乌合之众的云泥之别。

山匪右翼在枪林里撑不过半柱香,通天梁的黑旗才往前挪了两步,右翼便如被踩碎的蚁穴——溃兵哭嚎着撞进中军,刀枪丢了满地,直把自家阵脚搅成一锅粥。

通天梁两眼喷火,狠狠勒住马缰——黑旗之下,他目眦欲裂地盯着对面官军。这贼厮早得了线报,知官军要来清剿,准备了好久,把喽啰们操练得像模像样,就等着今日立威。他等得脖子都长了,好不容易探到官军行踪,一路派细作盯着,今早拆了木桥要打个半渡而击,险些就得手。这匪首本就不是安分的,去年捡了便宜吞了几股小匪,便起了招安的心思——想穿官靴坐公堂,总得有点拿得出手的"投名状"。他在北边跟鞑子打过仗,最清楚这些募兵的斤两,原打算把杨农元揍得哭爹喊娘,到时候招安谈判才有底气。

谁承想眼瞅着官军要溃,偏杀出这支没旗号、没背旗的狠角色!通天梁上过真战场,一眼便知这是支兵训练有素——若由着他们从侧翼杀进来,自己这条命就得撂这儿。正面官军只剩些亲卫和守城兵隔河干瞪眼,一时过不来,他便咬咬牙:先解决这拨麻烦!溃兵乱糟糟的根本管不住,不过对面官军怕也没好到哪儿去。他把心一横,扯着嗓子喊来附近亲近百来号喽啰,提刀跨马,亲自杀向右翼。

宋祁年刚带着骑兵们第三次列队,便看到那山匪的黑旗转头往李勇部方向过去。

“列阵,快,列阵!”宋祈年掉转马头朝自己亲卫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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