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了书肆，聂爻尘有些心烦。
先前他见过姬酒酒，那时候她押镖回城，骑在马上，明媚张扬，身上散发的光芒照的人睁不开眼睛。
聂爻尘从书肆门口望过去，正好瞧见她对着人群中的男子挥手，莫名的就生出一丝委屈，还带点失望。虽然他知道，两个人并没有关系。
思绪有点乱，他强迫自己去冲洗一下，打算看会儿书。正是初夏，书房门开着，只挂着一张帘子。风一吹，帘子微微晃动，他就又心烦起来。
“爻尘，你还在看书吗？”
沈灵云掀开帘子，径直走了进来，她让丫鬟放下一个食盒，挥挥手让她出去。
“天气热了，我让人做了米酿给你，快尝尝。”
聂爻尘接过碗，顺手放在了桌边。
“我一会儿再吃，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吗？”
沈灵云在一旁坐下，捏了捏手帕“爹爹今日找我说了婚期的事情，我想来听听你的意思。”
“沈伯父说什么时候合适就什么时候吧，我这边一切都备好了，其实你不该来问我什么想法，你该问问你自己。灵云，这么久了，提到成亲的事情，你似乎总有难言之隐，我是你未来夫君，你有什么事完全可以告诉我。”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也不想有所隐瞒。你该知道的，我哥哥在京中做事，虽说现在还有点权力，可爹爹年长，我们在京中又没有别的帮衬，只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失势。”
聂爻尘将书卷放下，直直看向她“所以，你的顾虑是，我只是临州一个书肆掌柜，无权无势，成亲后也帮不了你的哥哥。”
“爻尘，从商和当官本就不一样，你一身才华，为何就不愿意去考取功名，依照你的能力和书肆的财力，定可以让你在京中有所作为，到时候我们一家迁入京中，岂不是皆大欢喜。”
“你觉得聂家书肆，是助你们沈家飞黄腾达的垫脚石，还有，我们聂家祖训，凡是聂家儿郎，皆不可考取功名入朝为官，虽然不知道为何，但父亲说过，必须要遵守。”
沈灵云有些生气“你为何如此顽固，如今聂家是你掌家，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为何还要受祖训管制，浪费满身才华，你甘愿一辈子待在临州这个地方吗？”
“我愿意。灵云，我们自小相识，你该懂我的，书肆就是我的全部，书肆在，聂家就在，还是你认为，我没有功名没有一官半职就不能娶你吗？你和我成亲，到底是因为我还是希望借助我去帮你的哥哥。”
沈灵云脸色微变，语气带着委屈“那你了，你和我成亲，是要遵守你爹爹对我们沈家的承诺，还是因为你真的喜欢我?这么多年我们相处过来，我都能感受到，你对我并无男女之情的感觉，更像是一起长大的兄妹。”
“我说过会娶你，就一定会做到。如今整个临州都知道我们会成亲，我不会让你被人非议。”
“哈，所以你娶我还真的只是为了承诺，爻尘，人可以骗别人，但骗不了自己。不管你认为我是什么人，哥哥是我的亲人，我可以帮到他的话，一定会帮的。若那个人不是你。”她停顿一下“我就选择别人。”
“灵云，你为何还不明白，你大哥真要在乎权势就该自己去争取，而不是让你去替他奔波。”
“我做不到袖手旁观，如果我这辈子注定只能被困在深宅里，那我希望困的有价值，不然你以为我自己过得好，我就会幸福吗？爻尘，你也好好想想，是不是真的愿意和我过一生。我先走了，你记得喝。”
沈灵云说完，提着一边的食盒走了。
她这一趟来，让聂爻尘心绪更乱了。从什么时候起，他也发现，自己和沈灵云在一起，其实更像兄妹。他总觉得要娶一个女子做娘子，总要有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感觉。就话本子里讲的来说，起码想亲她抱她。
可他是个务实又遵守规矩的人，这桩亲事既然定下，全城又都知道了，那他就一定会照做，喜不喜欢，有那么重要吗？
整个夜晚，他都翻来覆去睡不着。
天刚蒙蒙亮，他就被一阵敲门声吵到。
“掌柜的，那疯丫头在书肆门前打人，您快去看看呀。”
“什么？”聂爻尘翻身起来，随意披了件衣裳，匆匆打开门。
“怎么回事，她好端端地打人做什么？”
“哎哟不知道呀，伙计们早上去开门，正在打扫，忽然听见外面有吵闹声，出去一看，那丫头追着一个男子打，拉都拉不开，我们想着她兴许能听您的话，这没办法，只好打扰掌柜了。”
聂爻尘脚下没停，耳朵却一直听着他说的话，在听到他说听话时，心中有种奇异的感觉，好像他们两个真的有什么。
到了书肆门口，还真看见姬酒酒揪着一个男子的衣领，正用拳头招呼上去。
“姬姑娘，何事在我书肆门口吵闹。”
“这家伙偷东西，被我发现了，快点，交出来。”
被打的男子满脸委屈，不停地求饶“哎呀姑奶奶呀，我没有啊，我就是路过趴在窗户那里看了一下而已，她就说我偷东西，追着我一顿打，我真是有冤无处伸呀。”
“本小姐行事磊落，绝不会随便冤枉人，你就是在偷东西，自己交出来我就放你一马，否则我打断你的手。”
“姬姑娘，你先把人放开，他要是真的偷了东西，官府自然会管的。”
这是聚集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男子见状大声哭诉起来“哎呀你们帮我评评理，无缘无故被人打一顿还要被诬陷偷东西，送去官府我肯定是要倒霉的，谁人不知道，他们长风镖局在临州的地位，还不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聂掌柜，您可别信她的话，这丫头整天喝酒，想必是宿醉未醒看花了眼。”
宿醉?聂爻尘看了看姬酒酒，模样憔悴，确实像是喝酒未清醒的样子，又想着夜里肯定是搂着哪个男子卿卿我我去了，无端生起气来“姬姑娘，眼下还未有证据，你先把人放了，我自会处理。”
“他偷的你们店里的东西，你可一定要好好查啊。那人交给你，我要回去睡觉了。”
姬酒酒手一松，那人顺势倒在地上，他看向聂爻尘“聂掌柜，我不是小偷啊，你知道的，我就住街尾的。”
“我知道，你走吧。”
见他把人放走，姬酒酒不解“你放走了他还怎么查？”
“姬姑娘，未查明之事不可随意下定论，况且又是在书肆门前，吵闹太久的话会带来不好的影响。不过还是多谢姬姑娘，你早些回去休息吧。玩了一晚，想必也是累了。”
咦?姬酒酒瞪大眼睛，怎么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我没玩，是一个旧友来了，大家喝酒聊的晚了些，忘了时间。你要是介意的话，我下次不会这样了。”
“我介意?我为何要介意，这是姬姑娘自己的事，既然姬姑娘觉得女子和人深夜聊天没什么，那我会有什么意见，只是提醒一下姑娘而已，毕竟临州也算是讲究礼仪的地方。”
姬酒酒越听越糊涂，稍稍凑近些，她就想看看，聂爻尘到底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想表达什么。
四目相对，聂爻尘感觉脸发烫心乱跳，他觉得姬酒酒格外好看，是难以言喻的好看，他很少会有这样的感觉。
“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有。但你不要离我这么近，有酒气。”
姬酒酒退开几步“哦，你今日来这么早。”
“你知道我何时来?”聂爻尘看向他，却没察觉自己眼中的炙热。
“打听过，不过今日确实是偶遇。那个人，真的偷了东西，你最好回去看看。”她抬手挡住嘴，打了个哈欠“太困了，我要回去睡觉。记得，我上次说过，三日之后找你哦。”
聂爻尘左右看看，见到围观的人群散去，这才说道“我书肆中都是书，没什么可偷的，你这样子做，容易得罪人。”
“我知道，但那是你的事情，我要管。得不得罪人无所谓，反正他们也打不过我，你见过我耍长枪没，下次你看看就知道我多厉害。”
聂爻尘没说话，不是对她无语，而是有些感动，她确实不太讲礼数，但她的真诚无人能比。
半响，终于开口道“姬姑娘始终是女子，要多保护自己，打打杀杀难免会受伤，有时候讲道理能解决的事情，不必动武。”
“好。我听你的。”姬酒酒很开心，他关心自己，那就说明在乎，既然在乎，就可能会喜欢自己。谁说主动没用，她倒觉得宜年的话十分有道理，到底是读书人，通透，一看就看穿本质。
“你说的话，我都会听。好啦，我回去了。”
姬酒酒说完朝他挥挥手，打算回家去。路过他身边时，聂爻尘鬼使神差地伸手拉住了她。
“你做什么？”
“我送你回去。”
“几步路而已，我经常这样走。”
聂爻尘避开她探寻的目光“就算是你帮我的报答，我不愿欠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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