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捡到沈淮序的时候，他衣衫褴褛，浑身恶臭，蓬头垢面，身上几乎没一块好肉。
是狗看了都不会多闻两下的。
可我是个大夫，所谓医者父母心没法做到见死不救，片刻的犹豫之后，还是忍着那股恶臭将人连背带拖挪回了我那一方小院里。
一进屋就忙着烧水替人洗澡。
将他那腌菜一样的衣裳都褪了去之后，我大惊失色。
这男人遍体是伤，或是鞭子抽的，或是烙铁烙的，还有的便是一些刀伤、剑伤，新旧不一。
我用加了药草的水替他洗去了身上的血污，又重新打理了他那鸡窝似的头发，翻出了一套阿爹生前的衣裳给他换上。
因为伤得太重，这人中间一直昏迷着，只偶尔碰到几处烙伤会发出几声呻吟。
眼见着天色渐渐沉下来，只能用家里仅有的一些药草先替他伤口敷上，打算着明日再去山上挖些别的药草回来。
翌日一早，我熬了浓浓的米粥，舀了一小碗过来，见人仍旧昏睡着，便用小勺舀了一点想给他喂进去。
病人需要营养，他这副模样怕是不知道几日未进食了，若能喝些粥总该是好的。
可将将将那温热的米粥喂进去，就感觉到床上的人眉头皱了起来，我唤了两声，未得回应。
于是，又继续喂米粥，可这一次，一大半都流了出来，混着些血污。
心下奇怪，拿压舌片轻轻撬开他的唇。
这才发现男人嘴里一股子血腥味，隐约能见着里面有些地方溃烂得厉害，上颚处以及喉咙处还有血痂子，若是猜得没错，是被什么东西给烫伤的。
我皱了皱眉，这是得罪了什么人才能被如此虐待？
将米粥放到一边，揣了两个窝头，背着竹篓上山去了。
看来眼下要紧的还是得治伤。
在这里住了十多年，少时便跟随阿爹上山，哪里长着什么草药我心里门儿清。不出半日功夫，背篓里就已经放满了药材。
回来时，路过王叔的猪肉摊，我要了一页猪肝和一斤猪肉。
王叔笑起来，“今日怎么来买肉了？”
是的，平时我很少买肉。
我虽是一个大夫，但是我挣得并不多，大多数时候是替附近村子或者村里的人诊治，都是背朝黄土面朝天的庄稼人，谁也没多少富余。
诊金是收得低之又低。
真正的收入其实都是挖药去城里的药铺卖而得来的。
而且，我一直有想开医馆的愿望，需要很多的银子，得攒钱。
所以，平日里我并不舍得。
我付过钱，只笑了笑并没接话。
回家时，男人还没醒，我洗洗手做猪肝汤和肉糜粥去了。
就这样，一连好几天，我白天上山挖药，晌午时候回家做饭捣药，一点点给那人喂食汤药饭菜糜，一遍遍替着敷药换药。
终于，到第五日上头，男人醒了。
那是个艳阳高照的天儿，我从山上挖药回来，手里提了条鲫鱼，一进门就见着这人坐在园子的椅子上。
阳光从他头顶上撒下来，旁边的槐树已经开了槐花，有些白黄的花瓣落下来，正好落在他淡白色的粗布衣服上，男人朗目疏眉，神仪明秀，好看得像幅山水画。
不得不庆幸，那对他施暴的人没有在他脸上下酷刑，不然真就可惜了这副好颜色了。
我慢慢往里走去，提溜着手里的鱼，“今天咱们熬鱼汤，有利于你伤口愈合。”
男人还不能说话，疑惑地打量我半晌，随即轻轻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些淡淡的笑意，见我要放背篓站起身来帮我接住。
我冲他笑笑，指了指他身上的伤，示意他进屋去休息，“你伤还没好呢。”
说着才往厨房去。
熬鱼汤很简单，将鱼洗干净之后，热油煎至两面金黄，加热水，放几片生姜，熬至乳白色，再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就算大功告成。
我将鱼汤和馍馍窝头端上桌子，又拿昨日剩下的一块肥膘肉一起炒了青菜，午饭就算完成了。
我俩就坐在院子里的槐树下一边喝着鱼头一边啃着窝头馍馍，吃着有些荤腥的青菜。
时而有微风过来，带着一股甜甜的槐花香。
男人吃得很慢，大多时候是在打量我，我知他想什么，将我如何捡到他，如何将他拖回来，以及这几日又是如何照顾他的事都细说了一遍。
男人静静听着，良久之后，站起身来朝我福礼。
我摆摆手，“我是大夫，不能见死不救。”
男人脸上堆满谢意，风过处，扬起他散下来的发丝，我看得愣神。
一瞬的失神之后，我连忙收回目光，继续埋头干饭。
“酒足饭饱”之后，我见着院子里晒着的草药，对他道，“这几日我挖了不少药材，我打算再攒些就去城里把除了给你治伤的外的都拿去卖了，山里治喉咙的药不多，到时再买些治你喉咙的药材回来，这样你喉咙会好得快些，这段时日你多喝水，多休息。”
男人没说话，只冲我点点头，眼里缀着淡淡的笑意。
自打男人醒来之后，伤口倒是好得快了许多。
卖药那日，男人出奇的比我起得还早，我望着他，“你是想和我一起去？”
他点点头。
我想了想，同意了。
闷了这些日子，走一走也好。
我们是坐王叔的牛车一起去的，他正好去附近的镇子上买猪，到岔路口的时候我们便下了牛车。
腿了两里地便就到了城里。
说是城里，其实也就是个镇子。
轻车熟路地就到了药铺后，药铺掌柜因为和我已经十分熟络，将我带来的药材都点了一遍，我又要了几样治伤和治喉咙的药材。
最后一兑，掌柜付了我半吊铜钱。
掂了掂冲掌柜点点头这才带着人出了药铺。
路上正好遇见一家卖羊肉粉的摊儿，望了望日头，朝着身边的人道，“饿了没有？吃羊肉粉如何？”
男人往摊子看了一眼，笑笑，轻轻点头。
我拉着他往那摊子上一坐，对着老板道，“两碗羊肉粉，一碗多加辣，一碗不要辣，不辣的那份多加一份肉，再加两张饼。”
回头恰好见着男人正看着我。
我笑着道，“羊肉贵，今日咱们虽得了银子但不多，给你加一份就是了。”
男人随即沉下眼来，没说什么，等到羊肉粉上来的时候，他夹了一半的羊肉到我碗里。
我看着那五六块肥嫩的羊肉，顿了一下，头一埋，嗦粉去了。
热烈的太阳配合着**的羊肉粉，我吃得满头大汗，但却很过瘾。可再回头看对面的男人，姿态优雅，脸上干净，和我完全是两副样子。
我笑他，“吃羊肉粉得大口大口的，不然哪里得劲？”
男人仍旧笑笑，继续埋头慢慢吃着。
想来是喉咙还痛着，我也没再多说。
等吃完了饭，我带着他在城里逛了逛，顺便买了些米面什么的。
路过一家裁缝铺子时，听着伙计吆喝说新到了一批料子。
我顿了顿，看了看他身上的衣裳，袖子和裤腿都有些短，腰身也有些窄。
我这才惊觉，他身上的衣裳并不合身。
想了想便拉着人往里面去了。
掌柜见着我们进来，上下打量了我们一下，指了指最边上衣裳，“这些都是上个月新做出来的，姑娘看看吧，都便宜着哩。”
我往另一旁瞧去，料子算不得多好，但胜在样式都还不错。我给挑了两套出来，一件竹青色的，一件月白色的，我觉得这样的颜色和他很配。
又选了一双鞋子，问了老板价钱，总共二十五文，我给讲了个整数，正好二十文。
付了钱，从铺子出来之后对着男人道，“你看，节约的这五文钱给你买些别的？”
男子还是笑了笑，这次却摇了摇头。
我没理会，路过蜜饯店的时候买了一包蜜饯和几块点心。
眼见着夕阳西斜，这才打算着回家。
当天晚上，我拿了一块大的点心给他，一块小的给我自己，又熬了玉米糊糊，便是两人的晚餐。
只是后来，那包蜜饯他却没再吃过，每回拿出来他都会放在桌子上指着东西看着我。
意思是想留给我。
我想他大概不喜吃甜的。
不知道说啥，快过年了，祝大家岁岁平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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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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