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之后的天,是一日赛一日的闷热,前段时间下了雨后,夜里凉的要添被,这几日温度又上来,白日里坐着都容易出汗。
冯大娘子的宴会一拖再拖,早已没了一开始的想法去操办,加之她被府中琐事磋磨,也没了先前的心境,因此这回的消暑宴到最后,只余下当年她的几个闺中密友。
左不过七八人,小榭凉亭随意的安置着,好友相伴,既舒心又舒适。
袁令仪如今仍不能外出,且得将养些日子,乔氏软磨硬泡的才带了闻昭出来。好在这回人少,都是相熟之人,闻昭心下也放心了许多。
乔氏一早便携着闻昭去了,到地方时,只冯大娘子一人,相互见礼后,冯氏拉着闻昭的手又是好一顿夸赞。
“当真是娴静又温柔,这模样也是水灵灵的,要不是与清川有了婚约,我准是一早就将你说给我侄儿。”
乔氏瞪她一眼:“你又乱点鸳鸯谱,小心鸣之知晓此事后同你闹。”
冯氏的侄儿冯鸣之,一表人才,亦是位人中龙凤,奈何此人有位心上人,为得到心上人家中首肯与赏识,当下正为之努力挣功名,这在乔氏几人之中,倒也不算什么新鲜事。
冯氏笑着赔罪,牵着闻昭的手往府里走。
三人坐定不久,只闻外面街巷之上响起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应当是有什么喜事。
乔氏凝神点着茶,一面问:“京中近来是谁家有喜事吗,怎么不曾听说过,这般热闹的情景也有一两年没见过了。”
冯氏也疑惑:“不曾听说过啊,这要是谁家嫁娶的,我自然是不会错过的,这回倒是稀奇,回头我打发个小厮出去问问。”
冯氏人缘好,爱张罗,这京城谁家有个婚丧嫁娶的不请她过去,这还是头一回,外面锣都响起来了,她才知道有事发生了,实在是稀奇。
两人正各自猜测着,廊道之上女使带着一妇人款款而至。
冯氏眼尖,遥遥便笑着望向那头,对闻昭解释道:“那是先太傅之女,如今的忠国公府的大娘子尚氏。”
闻昭起身,待人近了向她福了一礼,尚氏托住她的手扶起人,恬静的面上含着几分惊艳与愁绪,她欲言又止的看着闻昭,又看看乔氏,分明是有话要说的模样。
她一贯是个沉稳,面不改色的稳重人,喜怒不形于色,冯氏与她相识多少年,极少从她面上看到这般的情绪。
不由得心里头也打起了鼓,急忙向她走近,问道:“娴姐姐,你这般焦急,可是发生了什么?”
小榭里几道视线落在她身上,尚氏绞着帕子张张唇,却难以开口。
这要她如何说,外面人都传的沸沸扬扬的了,只怕是独独瞒了他们几人。
看着几人殷切的视线,她坐在石凳上,终是开了口,只是甫一开口却是对着乔氏质问:“清川呢,他去了何处,怎么忽然外头的人都说,侯府要同昌宁伯爵府结亲了?”
乔氏一愣,似乎是不敢相信,她快速的看了眼闻昭,触及对方错愕的视线,又急急的问尚氏:“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清川已有婚约,这些日子来,京城里谁人不知?怎么会与旁人结亲,何况是明家三娘?你是不是听错了?”
闻昭脑海里空白了一瞬,只愣愣地听着她们说话,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甚至有些无法辨别她们话语的意思。
怎么会这样?
尚氏见她们不信,索性直截了当指着府外道:“而今侯府去伯爵府提亲的队伍还在街上,你随意打发一个女使出去问一句便可得知,我所说是真是假。我就是疑惑,这才问你,清川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来?他人呢,如今在何处?”
乔氏摇头:“我如何得知?”
说着,她看向闻昭,后者这才反应过来,脸色有些煞白,她摇头:“前几日见过一回,说他近来事务繁忙,兴许是忙着。”
她靠在栏杆旁,日头正升,暖洋洋的晒在人身上,闻昭却感受不到一点儿温暖。
她平复几息,稳住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望向尚氏:“多谢大娘子告知,我、我自会去问清楚。”
语罢,她向着三人行礼,随即就要转身离去。
乔氏焦急的拦下她,劝道:“昭昭,你如今这般贸贸然出去,要去哪儿找他。这样,你随我先回府,我派人去寻清川,待他回来了,咱们再当面问清楚。别人不知清川为人如何,你还能不知道吗?”
闻昭这会儿也冷静了些,京城这么大,她一个来此不久处处陌生的人,要如何去找一个自幼生活在此的人,无疑与大海捞针。
更何况,她如此这般出去,总免不了要多方打听询问才能得知他在哪里,如此行事倒是会更令自己与他处于难堪的境地,实乃下下之策。
她应下乔氏的话:“多谢大娘子。”
乔氏也不耽搁,当即便辞别带着她从后门回去了。
回了袁府,两人先去乔氏院里头,寻了一回袁二爷,奈何今日他尚且未归,无处打听。
乔氏便派了几人去衙门找他,又见闻昭面色实在差,心里轻叹气,劝解着让她且回屋歇一阵子。
“二郎所在官署离家近,你且等着,他消息灵通,我亲自去寻他问问,你在府中等二爷的回话。”乔氏轻拍她的手,温声道,“你不必怕,若他碍于侯爷侯夫人之命才如此,我自会替你讨回公道。”
乔氏匆匆离去之后,院里只剩下闻昭一人,她直到这会儿,心绪仍难以平定下来,倚着栏杆出神的看着廊下花儿。
蝴蝶扑香,本是好景,奈何赏景人无心与此。
这短短的时间,她脑海里已生出万千想法,可随意一种可能性,到了最后,免不了会想起裴清川来。
想起他握着自己的手,坚定又温和的说,他一定会来娶她的。
可万一呢……
正愁郁齐上心头眉头时,月亮门处一个女使张望这这边,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听见脚步声,闻昭回头,是个面熟的乔氏院里的女使。
女使近了,屈膝行礼,道:“小娘子,侯夫人托人教奴托句话给您,说她在后门处等您,她想见您一面。”
闻昭心跳莫名加快,她轻声重复一遍,似是有些不可置信:“侯夫人……”
女使道是,“正是如今的长宁候府大娘子,咱们袁家的大姑娘。”
裴清川的母亲。
得到肯定的回答,闻昭双手轻攥住裙边,有几分希冀几分忐忑地问:“只侯夫人一人吗,可还有旁人在?”
“没有了。”
闻昭咬着唇内软肉,有些纠结,不知是否该去见一面。
不见,身为晚辈实属不该,见吧,今日这事才发生,她甚至都能隐约猜到侯夫人特意要见她是为何了。
凭心而论,自己与侯府差距实在太大,她完全能理解侯夫人。可难解之处在于,如今的她是真真切切的心里有了裴清川。
既然两情相悦,又有一纸婚书的存在,为何她不能为自己也争一争。
思忖片刻,她深呼吸,抬眸朝女使颔首:“劳烦姐姐带路。”
女使比了比手,说不敢当:“姑娘随我来。”
日升半空,院中草木随微风轻摇,回廊间光影斑驳,闻昭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先前裴清川对她的一句句承诺,暗自给自己打着气。
守门的小厮推开门,被木门挡住的光线顿时倾泻而入。
闻昭长睫低垂,适应须臾,跨出门槛。
府外古松之下停着一辆古朴又精致的马车,边上侯着几个女使婆子,听到声响,几双眼睛全都循声看过来。
闻昭心跳莫名的有些加快,掌心发凉覆上薄薄的一层冷汗。
女使将人带到,去马车旁回话。
片刻,一个衣着考究的嬷嬷走近,笑道:“这位便是闻姑娘吧,我们大娘子在马车里等着您呢。”
闻昭行了一礼:“嬷嬷好。”
吕妈妈暗自打量着她,眼底有几分欣赏,但也只是几分了,京城美人如云,娴静知礼者更是不在少数。
眼前这位肤色是比京城里的人白嫩了些,容颜也是顶好的,可是与侯府这样的人家结亲,容颜、家世、贤惠知礼,是缺一不可的。
真是可惜了这样一个美人胚子。
她心里微微叹息,含着笑比手引路:“姑娘且上马车罢。”
闻昭掌心紧了紧,说好。
掀开车帘前的几寸光阴间,闻昭脑海中闪过许多想法,对这位侯夫人的面容亦有多种猜想,或严肃、或端庄亦或是高傲。
直直对上她的面容的时候,她却不由得轻轻一怔。
侯夫人面若银盘,细眉圆眸,独独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忧愁,抬眼看过来时,眼带几分凌厉。
闻昭捏着车帘的手微收紧,袁氏抬唇道:“闻姑娘进来坐着吧,里头有冰鉴,别被外面的日头晒伤了。”
闻昭敛眉点头:“多谢夫人。”
她弯腰进了马车,坐在袁氏对面,双手搁在膝上,端的是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
袁氏见她乖觉,心里头对她的成见少了些,将车内小几上的果子往过去一推,道:“来的匆忙,也没什么时间去准备什么,只有这点果子,是侯府的厨司做的,姑娘尝尝。”
“多谢夫人。”
摸不着她的意思,闻昭依言取了枚果子拿在掌心,再没别的动作。
车里安静了下来,马车缓缓行驶,闻昭忍不住抬眸看向她,袁氏看出她的疑惑,轻描淡写道:“姑娘应当还未用午膳,且随我去用个午膳,别的事都不急。”
闻昭心中的不安愈加的重了,尽力克制着没有问她单独见自己的意图。
偏偏袁氏不知是故意还是怎么,几次三番问及闻昭家中长辈一应事,莫名勾起闻昭心中伤心事来。
却碍于她是长辈,一一回答:“祖父去世早,父亲前些年因病去了,我娘……我娘也去世了。”
袁氏沉默片刻,面上带了几分同情,良久之后,她问闻昭:“姑娘知道,清川他有个兄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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