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门关闭的响声仍在耳边回荡，宁秋的话如旱地惊雷顷刻间在周砚的心中炸开，那些欲盖弥彰的解释、借口，一字一句犹言在耳。
周砚感觉自己在梦中，晕乎乎的，不然怎么会听到如此胆大包天的言论？还是从宁秋嘴里说出来的。
他满心震惊，却不觉得是宁秋的问题，第一反应是怀疑自家阿娘在宁秋面前乱说了什么话，把好好的姑娘教坏了。
周砚面色不虞，沉默片刻后重新添满两桶水，先将自己收拾干净，而后趁他娘还没睡，找上门与她好好谈一谈。
侧屋，周母一听儿子有事找她还很意外，亲自开门让他进去了。
“娘。”周砚沉声呼唤。
“这么晚了找老娘有什么事？赶紧说，我准备睡觉了。”
周母疑惑，以她对儿子的了解，没有紧急事情一般不会这个时辰找她，还一副正经严肃的神情，明显有问题。
周砚没有拐弯抹角，看向亲娘的眼神很复杂，一言难尽。
缓一缓，他用商量的口吻正色道：“娘，您催我成亲可以理解，但是您能不能不要在宁姑娘面前胡说八道，您实在喜欢她，就接受儿子之前的提议，认她做义女，这样她留在咱们家中照顾您就很合理了。”
“什么？我什么时候在秋秋面前胡说八道了？”
周母一脑袋问号，左思右想也没想起自己在宁秋面前胡说什么？
她很是疑惑，也有些生气，当即反驳道：“你个不孝子，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就算了，一回来就给我泼脏水，在你心里，娘就是那种不靠谱胡乱嚼舌根的人？你你你......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周母捂住胸口，感觉有口气喘不上来，周砚见状赶忙上前帮她顺气。
便听她又道：“这半个月来，秋秋与我相处的极好，我怜她孤苦处处爱护，她心疼我劳累，在家的时候几乎包揽了所有家务活，连汤药都准时熬好端给我喝，我们没有亲缘关系却亲如母女，关系好得很。你最好给我说清楚，我在秋秋面前胡说什么了？是她跟你说的，还是你自己的臆想？”
“不是，跟宁姑娘没关系。”周砚怕阿娘误会，赶忙解释道：“宁姑娘什么也没跟我说，是我自己觉得不对劲，所以随口问一问。”
“呸，你这是随口问吗？你这是指向明确的质问。”
周母实在太生气了，没忍住用力在周砚身上捶了好几下，将积压在胸腔的那口气发泄出去，心里才好受一点。
“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以娘对你的了解，你不是那种无的放矢之人。”
周砚抿了抿唇，知道自己误会阿娘，心中有些愧疚，但是又不好开口解释，实在是真相太让人羞耻了。
“说啊！三巴掌打不出一个屁，刚刚往老娘身上泼脏水时说话不是挺溜的么，还真是少见，我儿的嘴还能一次性说那么多话，现在倒成哑巴了，我王桂花怎么生出你这个棒槌，真是气死我了。”
周母性子爽利，最受不了儿子深沉纠结的一面，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话直说便是，遮遮掩掩半天也没说到重点，办差的时候也不见他有这个毛病啊！
遇到私事就这样，不敞亮。
周砚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在阿娘嫌弃又恼怒的眼神注视下开了口。
他双眼一闭，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咬牙道：“宁姑娘看到我洗澡了。”
周母：“！！！”
她瞪大了双眼，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
随即便听周砚补充道：“别多想，我穿着裤子。”
阿娘嘴角一勾，他就知道她的心里想什么，八字还没一撇就开始窃喜了，确实是他娘的风格。
为免周母胡思乱想，周砚继续说道：“这倒没什么，天气热的时候到处都能看到不穿上衣的男子，只是我这次回来听到了流言蜚语，一下子将两件事联想起来。”
有些细节不好跟长辈说，周砚便挑拣一些自己与宁秋之间发生的事，再结合在外面听到的流言蜚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简单叙述给周母听。
周母听完沉默了，看向儿子的眼神中多了一抹同情。
良久后，她才幽幽说道：“堂堂九尺好男儿，白长一副唬人的样子，竟还不如一个小姑娘。”
“嗯？”周砚微愣，不是很明白周母话中的意思。
周母道：“原本我还担心秋秋没开窍，空有讨儿媳妇的心，对方啥也不懂，今夜才明白，没开窍的还有我的好大儿。”
说着，她叹气，语重心长道：“儿啊，果真是媳妇送上门你都不知道接，月老在天上看到你这样都会忍不住骂人，明明已经用了最好的红绳捆绑你的姻缘，偏偏你如此不争气，他老人家不抓狂才怪。”
周砚：......
“事到如今，娘也看开了，感情这种事还是要你自己搞明白，实在不行，娘明日去长椿街请柳神婆帮忙算个好日子，将秋秋认为义女。”
周母心累，朝周砚摆了摆手，“别在我屋里杵着了，碍眼。”
周砚挠挠头，看了他娘一眼沉默着走了出去。
一出门，他抬眼看向水井边，就见宁秋坐在小矮凳上搓洗衣服，走近一看，他不由呼吸一紧，整个人都不好了。
盆里正在搓洗的是他的衣裳，而宁秋和周母的衣裳已经洗好晾到衣杆上。
周砚面色涨红，颜色变化在逐渐降临的暮色中并不是很明显，片刻功夫他已经上前抢走了水盆，磕磕绊绊说道：“那个，宁姑娘，衣裳我能自己洗，就不麻烦你了。”
“不麻烦啊！我收了月银来做小工，洗衣做饭扫地不都是我应该做的吗？”
这份工包吃包住，时间自由，婶娘对她也很好，要是干点活还挑三拣四像什么话？
宁秋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周砚母子对她好，她自然也要回报，当即便想将水盆抢回来继续洗。
她道：“周大哥，你公务繁忙奔波一天了，早点休息，就两三件衣裳我来洗就好，给我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周砚躲开，直接高举水盆，身高差距摆在那，宁秋就是想抢也够不到。
拉扯间，宁秋鞋底沾水突然一滑，整个人朝周砚扑去。
周砚的动作比脑子快，手中的盆一丢，顺势一揽，宁秋就被他牢牢箍在怀中了。
柔软与坚硬的碰撞，二人同时僵住，脑子清空，身体反应好似停滞了，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母房间的方向传来一声敲击，二人的神思猛然回笼，一松一推，距离便拉开了。
“那个，呃，周大哥，衣服你自己洗吧！我有点累，先回屋休息了。”
宁秋满脸通红，神色慌张，草草留下一句话不等周砚回答就逃一般跑回屋。
中途她的脚步踉跄一下，不小心踢到了立在墙角的扫把，扫把应声倒地，然而她只顾着逃避躲藏，根本没注意到扫把，眨眼的功夫就进了屋。
屋门隔绝内外，二人的反应彼此间都不知道，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反应，心跳在此时此刻好似同步了。
周砚眼睁睁看着姑娘的身影消失在眼前，目光停留在屋门上，良久才缓缓收回来。
他的心跳急促有力在胸腔中不停震动，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怀中还残留着独属姑娘的柔软清香，盈盈绕绕，无意间也勾住了他的心神。
周砚的脑海中有灵光闪过，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感觉，此时此刻，阿娘方才的话他好像明白了。
那些看似荒唐的提议或许可以试一试。
周砚渐渐平复内心的悸动，常年沉静的双眸闪过一抹笑意。
他心想：“感情是两个人的事，还需找机会问问宁秋的看法，她对自己是否也有好感？若有，他俩便试一试，若没有，早点说清楚也好。”
不管宁秋做出哪一种选择，他都不会有异议。
当然，确定宁秋的意愿之前，他需要提前处理好在老槐巷内传播的流言。
他可以不在乎名声，但宁秋不行。
姑娘家一言一行都备受瞩目，各种条条框框罗列下来，再被人添油加醋胡说一通，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好好的名声就毁在三言两句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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