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砚是行动派,想通其中关窍后,他深深看了宁秋房间一眼,埋头吭哧吭哧洗衣服。
周母通过窗户缝隙观察庭院里的情况,这会儿总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不愧是她王桂花的儿子,“大器晚成”也是成了,她要多点耐心,迟早能如愿。
母子俩各有各的想法,总的来说大方向是一致的,心境也相对平和,相比之下,宁秋的状态则很不稳定。
她还年轻,阅历浅,身边没有靠谱的女性长辈指引,有心事也不知道能跟谁说,第一次面对陌生的悸动心中总觉得很不安。
宁秋平躺在床上茫然地望着床帐顶,极速跳动的心却迟迟平静不下来,她试图用话本子里看到的内容来理解此时此刻的心境,几番对比也没找到贴合自己情况的内容,不由有些灰心。
“都是意外,宁秋啊宁秋,你胡思乱想什么,刚刚脚滑差点摔倒还多亏了周大哥反应快,不然那一跤摔下去,肯定要受伤,而且你遇到难处,周大哥和婶娘没少帮忙,你要知恩图报,人家帮你是好意,你现在什么都没有,还在人家家里蹭吃蹭喝,要知足,不能瞎惦记一些有的没的,那是对周大哥的不尊重……”
宁秋一个劲碎碎念,此时此刻,脑海中好似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一个小人告诉她世间女子多不易,无人撑腰的孤女更艰难,她已经十七岁了,在适婚年纪的姑娘中偏年长,若想未来能安稳的生活下去,就必须趁年轻赶紧找个靠得住的男人嫁了。
周砚无论是从身形样貌,还是前途能力考量,都是她现在能抓住的最优选择。
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宁秋知道,但十几年的教养让她做不出那等不顾廉耻的事,而且她也不认为现在的自己还配得上周砚。
另一个小人则告诫宁秋别乱想,好好做事好好生活,如今的她应该将更多的心思放在自己身上,只有让自己尽快强大起来,积攒更多的底气,才能坦坦荡荡归家抢回阿爹留给她的资产,不辜负阿爹的期望。
以她们家现在乱七八糟的境况,不管她嫁到谁家都是一个大麻烦,情情爱爱之事她还是莫要沾染了,免得连累别人。
宁秋越想越丧气,也越发摸不清自己心中真正的想法,突然后悔搬进周家住了。
与此同时,她暗暗下决心,只给自己一个月的时间缓和,届时她的手头拥有足够的银钱周转,生病的周母也完成了一周期的治疗,不需要另外请人照顾。
一切安排都刚刚好。
思及此,宁秋不由苦笑,终是将自己意外萌生的点滴少女心思生生压了下去。
或许她本就没有心动,只是周家母子对她实在太好了,让她分不清想象与现实,也分不清心动与感恩。
宁秋在脑海中胡思乱想一通,不知不觉间眼皮发沉,渐渐睡了过去。
烛灯上最后一点腊燃尽,她的房间也随即暗下来。
周砚通过窗户看了斜对门一眼,也将烛灯熄灭,回床上睡觉了。
初冬的平州一日比一日冷,但青年与姑娘的心却一日比一日火热,只是他俩都没有意识到,还在暗暗为自己的心事发愁。
……
转眼十月过去,宁秋已经凭借自己的努力在金绣阁站稳脚跟。
陈管事很欣赏她人品和能力,经过深思熟虑,特意向掌柜申请,为她争取了二级绣娘的考核。
只要她抓住机会好好表现,考核一通过,她便是金绣阁的二级绣娘,月银涨到五两,其他店内资源会随之增长,学到的东西也会更多。
宁秋很高兴,与陈管事道谢后默默回到岗位上继续埋头干活。
吃午饭的时候,有个关系一般的绣娘悄悄凑过来打探消息,宁秋想起陈管事的叮嘱,没敢分享这个好消息,寻个由头就敷衍过去了。
正如陈管事所言,她不敢保证所有认识的人心思都纯善敞亮,防人之心不可无,嫉妒使人面目全非,即便要分享好消息,也要等事情尘埃落定再说。
问话的绣娘见宁秋不愿回答,撇撇嘴,转头跟其他人背后蛐蛐了。
宁秋全当没看见,迅速吃饱饭回工位上继续努力干活,陈管事提前交代过,干完今日的活让她先别回家,当着掌柜的面完成考核再回去。
她已经计划好了,加快速度完成任务就能早点进入考核,能不能成功晋级就看下午的发挥了。
届时多买两个菜,整个四菜一汤好好吃一顿。
若能晋级,这顿饭便是庆祝,若晋级失败,好好吃一顿也能安抚一下她受伤失望的心,怎么看这一顿都不能省。
“哟,小宁那么快就完成了?”
“是啊!”
宁秋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随意回答旁边人的询问。
问话的正是中午吃饭时八卦的绣娘,名唤陈红菊,年纪与宁秋差不多。
此人绣活做的不错但很嘴碎,藏不住话,铺子里谁有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她的眼,她连自己的八卦都不放过,前一天下午刚定亲,第二日上工就巴拉巴拉说一堆,半天下来,绣娘们连她未婚夫家住哪里,跟她说过什么私密话都知道了。
宁秋不喜欢陈红菊,更不会在铺子里说自己的私事,平日里相处尽可能跟陈红菊保持距离,说话也大多敷衍。
她观察过其他人,几乎都是听的状态比较多,偶尔附和几句也只是为了让陈红菊多说一点。
甚至有人特意捧着陈红菊,只是为了看她的笑话,背地里又是另一副面孔。
“我看你往陈管事屋子望了好几眼,你一会儿要找陈管事?”陈红菊两眼放光,拉着宁秋的胳膊一直追问。
宁秋有些烦她,又不好直接翻脸,便尴尬一笑,敷衍她道:“是啊!有点事要聊,陈管事叮嘱我干完活就去找她。”
“什么事,什么事?”陈红菊的眼睛更亮了。
“私事。”宁秋简短回答,果断拨开了陈红菊的手,拎起自己的小包快步走向陈管事的办公屋。
“有啥事你出来跟我说说呗!”陈红菊还是不死心,但宁秋没理她,她没办法探听当即撇撇嘴,侧身与其他人念道:“切,有什么了不起,一个克爹克娘的扫把星,还把自己当一盘菜了,也不知道陈管事看上她什么,真论起来,我跟陈掌柜同姓……”
宁秋听见陈红菊编排自己也没停下脚步,面色沉了沉,只当做没听见。
毕竟以她的刺绣水平,很快就能离开这间工房了,她与她们往后都不会有什么交集,又何必在意她们的看法?
这会儿,掌柜和陈管事已经在办公屋中等候了,她们提前将所需物品准备好,宁秋一来,考核便开始了。
二级绣娘参与店铺中的成衣制作,主要为金绣阁名下的另一间成衣铺提供成品,低端市场,卖的成衣不贵,对布料和做工的要求也不高。
时间比较短做不完一整件衣裳,考核内容便定为裁剪和封边。
宁秋做过成衣,经验根足,考核内容难不倒她,听完注意事项她立马行动起来,手脚麻利,动作娴熟,花了半个时辰终于按要求完成了任务。
掌柜和陈管事仔细检查,皆赞不绝口,宁秋二级绣娘的身份算是定下了。
她高高兴兴下工,特意绕路去小菜市买了一斤卤猪头肉,还买了一条鱼和青菜豆腐,拎着大包小包往回走。
行至巷子口,她突然听到几声凄厉的惨叫,心头一惊,下意识停住脚步仔细辨别,听声音好像是在周家方向,她不禁担心起来。
“在干嘛?”
宁秋正踌躇着,身后突然响起一声询问,她整个人颤了一下,回头看到是周砚,忙拍了拍胸脯压压惊,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吓我一跳,好端端的,突然在我后面说话,就不能走上来让我看到你再说吗?”
“好,下次我一定注意。”周砚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十分好脾气的顺着宁秋的话接下去,随即看向她手里的大包小包,伸手道:“东西都给我拿吧!”
宁秋也没跟他客气,一股脑全塞过去,有周砚在,她的心彻底安定下来。
二人并肩而行,谁也没说话,耳畔只剩下脚踩青石路面的脚步声。
没过多久,前方突然急哄哄走出来七八个体型健硕的大汉,他们胡子拉碴,眼神凶狠,一看就不好惹。
宁秋识趣地侧身贴墙站,周砚则下意识挡在了她的身前。
大汉们目标明确,办完事就撤,连眼神都没多给宁秋二人。
等人彻底没了影,宁秋才松一口气,扯了扯周砚的衣袖道:“周大哥,我们赶紧回家吧!”
“好。”周砚点了点头,边走边安抚宁秋,“别怕,那是赌坊养的打手,八成是冲你姑父来的,与咱们无关。”
“原来如此,不是乱找人就行。”
宁秋想起方才听到的惨叫,在心中默默为庞桥点了根蜡烛,也不知道那个畜牲被打死了没有?
没能亲眼看到庞桥被打的惨状,还真可惜呢!
宁秋暗暗腹诽,离家越近听到的呻.吟嚎叫就越清晰,很快他们俩就看到躺在家门口捂着左腿痛苦翻滚的庞桥。
他被庞家其他几人围在中间,哭喊叫骂,丑态尽出。
只两眼,宁秋便收回了目光,心中畅快不已。
恶人自有恶人磨,老祖宗诚不欺她。
周砚侧头正好看到宁秋勾起的唇角,大概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眉眼也不自觉染上笑意。
他们没管庞家人,也无视了其他邻居的打量,砰一下关上大门,眼不见为净,将态度摆的明明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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