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缨一直以为自己是地府怨气最冲的鬼,其实不是。
因为如果那时,她回头。
就会看见我。
这个比她更凶的鬼。
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我还没有重生。
因为没有能力,所以只能亲眼目睹胞妹沦为娼妓、父母下放牢狱被斩首,所谓的家,在奸臣暗害下一日倾覆。
被斩首的那天,长缨来过的。
我记得。
我死的很惨,半截身子被人扯成两段,一段向着父兄所在的乱葬岗,一段向着生我养我的地方。
雪下得很大。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死不瞑目的眼睛直直地望向天。
鹅毛大雪落下,我的身躯缓缓变冷,眼睛始终没能闭上,或许是死得不够彻底,我听见又缓慢深沉的脚步声。
我的魂魄飘浮在空中,那脚印来来回回,以我不理解的痕迹四处斑驳着。
狂啸的雪风,我看着她吃力地在搬着些什么,看着她小小的个子在大雪中极为显眼。
终于,她站了起来。
原来,她在立碑。
她附耳到我那半张脸耳旁,小声说着话。
我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也听不见她说的任何话。
在地府的时候,我飘荡在万鬼笼里。
孟婆说我怨气太重,投不了胎。
于是我的灵魂只好继续飘飘荡荡,游荡在这个世间。
好在,每到清明节,我都会收到断断续续的纸钱。
走在孟婆桥上,密密麻麻地来了批新鬼。
这世间死生循环总是源源不断,一到战争,就会死一批又一批的人。
见多了,也就麻木了。
不就是战争么,哪朝哪代没有?
直到我听见有人说。
「那卿将军死得可真惨啊……」
「还有那少将军,竟就这样被砍了脑袋做了瓷罐。」
那日后。
我再也没收到过任何纸钱。
我抬起头。
群鬼从我身边经过。
我看向那批鬼队伍,走在最后的似乎是个姑娘。
她身穿浅绯色的衣服,面已看不清,可能是她生前她死的太惨,身旁的鬼都不愿意靠近她,她只好一个人飘在孤独的角落。
就和我当初一样。
我问她的身份,她却闭口不言。
我们对彼此的死因,保持了默契的缄默。
她似乎是不记得我了,但又愿意与我接近。
我们一同走在萤火烛花的桥上,远看远方重阳节燃起的孔明灯和千纸鹤。
那灯数以万计,带着生人的牵挂和思念,从人间流到阴间。
我心想。
长缨,里头会有秦良给你寄来的灯吗?
由于滞留在冥府本应上天宫的鬼太多,以至于诺大的地府开始支撑不起这个地府的运转。
据孟婆说,必须得少一批鬼,开源节流、提高效率,减轻地府工作人员的负担。
才能保证地府的纯洁性。
不然这样下去,地府全被冤鬼塞满。
她自己都要失业。
这是抽签制的。
抽签中的鬼,就可以重返人间。
重生圆满自己生前的心愿。
其实我没有什么愿望。
我揭开覆盖着每个鬼命簿的纸。
可被选中的人竟是我。
长缨。
别怪我,把纸和你交换。
因为,我想你改写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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