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她心头一颤,本能想要抽回。
奈何扣在腕间的手指如铁钳般,几番挣扎下来依旧纹丝不动。她只能放弃,盯着他小声询问:“你…”
刚起了个头,男子缓缓睁开眼,眼眸深邃而明亮,宛若璀璨的黑曜石,目光如利刃般扫过她。
纪云缈脑袋瞬间卡壳,忘记要说什么了。
不对劲吧,这是溺水刚苏醒的人该有的眼神么?
她眨眨眼再看过去,又发现那人的眼睛里充斥着迷茫无措,正不安地望着她。
难道刚刚看错了?
果然该回去休息,都已经神智不清出现幻视了!
男子一手抓着她,一手撑在地上,半支起身。随着他的动作,戴在左脸上的面具毫无预兆脱落了,露出他完整的相貌。
面具落在地面上,发出轻微声响。
啪嗒——
原本闹哄哄的人群瞬间安静了,有些胆子小的甚至往后面退了几步。
与右脸宛若谪仙相比,掩藏在面具之下的左边脸实在太可怖,凹凸不平的疤痕从眼角横至下颌,像是火燎过留下的烧伤。
他貌似感受到了这股尴尬的氛围,慌忙摸索着自己的面具想要戴回,却因面具损坏几次从脸上脱落。
周围开始响起窃窃私语声,男子低着头,仿佛极其难堪。
这时一副狐狸面具盖在了他的脸上。
男子动作一顿,模糊不清的声音从面具后传来:“多谢!”
纪云缈将面具替他调整好后,扶着他起身,才发现这人不但脸上有伤,腿脚似乎也不太方便,行走中步伐很是奇怪。
什么多灾多难的娃!
好在大昭男女之防并不严苛,不存在摸一下就非嫁娶不可的事。
纪云缈察觉出男子身体紧绷,以为他是心中尴尬,环顾四周,发现不远处有个僻静的连廊,便顺势掺着他往那处走,远离喧嚣的人群和各种探究的视线。
行至半途,身旁之人忽然停了下来。
纪云缈不解,转过脸看他:“怎么了?”
话音刚落,连廊那头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好似有什么东西从树上掉了下来。
她歪着脑袋,循声看过去,连廊处树木郁郁葱葱,遮住了大半月色,脚下灌木丛中黑黢黢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无事。”男子摊开手,掌心躺着碎成几块的玉佩,“估计是水中磕碰到了。”
这玉佩色泽莹润,品相极佳,即便是碎裂开来,依旧显得玲珑剔透。
一看便是极品。
纪云缈眼中满是惋惜:“这么漂亮的玉佩。”
咦,是不是缺了一角?
不过她没能看上第二眼,就见他合掌将碎块拢在一起,侧脸看她,彬彬有礼道:“有劳姑娘扶我过去了。”
*
冬季夜晚,普通人尚且觉得寒冷,更别说刚从水里捞出来混身透湿的伤患。
纪云缈扶着他靠坐在树下,看他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可怜模样,抬手招呼青萝过来,指着她怀里的包裹:“给我吧!”
青萝有些犹豫:“姑娘,这是送…”
纪云缈打断她的话:“先前是,现在不是了。”
那男子似乎察觉到她的意图,摆手拒绝,声音透着虚弱:“不必,已差人回去取衣。”
嗯?这话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
正常情况难道不是先救人么,把人丢在地上先回去拿衣服是什么操作?
兴许是在客气吧,纪云缈也没再多想,接过包裹取出狐裘抖开,不由分说披在他身上,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晚上这么冷,你又浑身都湿透了,再吹上两阵风,铁定着凉。”纪云缈边说边替他系好领子,看着眼前人浑身上下密不透风,她满意点头,“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这是在为自己行善积德,公子不必顾虑。”
男子微微仰头,注视着她的眼睛,柔和的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不知……”
在叽里咕噜念叨什么呢!
隔着层面具,他的声音又低沉,纪云缈不自觉低下头凑近了去听。
瞥见她的动作,男子掩在衣袍下的手腕微转,指间赫然夹着一枚尖锐的玉佩碎片。
嘶——
纪云缈感到脖子上莫名一阵凉意,迅速直起身子退后两步,心中不免纳闷:见鬼了,难道湿气也能隔空传染,莫不是靠太近?
还是得保持一定距离,以现在的医疗水平,若不小心染上风寒那可太磨人了。
她摸了摸脖子,将两边领子往中央合紧点,盖住露出来的一小片雪白肌肤,龇牙咧嘴道:“怎么突然感觉有点冷,哦对,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我没听清。”
面具中传来低沉悦耳的笑声,仿佛被纪云缈这一连串举动逗笑了。
“没什么,在下陆行泽,只是想问问姑娘姓名,方不方便告知住处,改日登门道谢。”
纪云缈狐疑看过去,方才那句话有这么长?
这人衣着精致,乘坐的马车装饰奢华,显然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出来游玩倒霉遇上马受惊了,才被甩到了水里。
陆行泽。
她在记忆中搜寻了一遍,原著里好像也没这个人物,大概跟她一样就是个普通路人吧!
虽放下心,却也不想跟陌生人有太多交集,于是坦然道:“做好事不留名,若真想谢我,城北善信堂施粥时候去捐点粮食就行!”
陆行泽扫了眼她的腰间,轻笑一声:“抱歉,是在下唐突了。”
“好了!”
纪云缈合掌拍了一下手,揭过这个话题,围着他上下打量一番:“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时候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你一个人在这里没问题吧!”
陆行泽慢吞吞点头:“在下无碍,姑娘路上注意安全。”
待到两人离开,身后树上跃下来一道黑影,像是猫咪踩在地上,发出细微响动。
“卫霖,发现什么了?”
陆行泽头也没回,将湿透的长发撩至耳后,平静出声询问。
被抓包的卫霖僵在原地,尴尬挠挠自己的络腮胡,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才道:“你内力恢复了?”
他从暗处走出来,踢了踢灌木丛中黑衣人的尸体,用脚尖给他翻了个面。
尸身还未僵硬,四肢软趴趴摔过去,露出手里握着的短匕。双目圆瞪,眉心镶着一枚碎裂的玉料,满脸不可置信,显然死的很意外。
陆行泽随意瞥了眼,将掌中玉佩碎块扔在尸体边上,拍拍手坦然道:“那倒没有,时好时坏的。”
“是个麻烦事。”卫霖瞥了眼那堆碎屑,流露出来几分担忧,“你现在状态不稳定,这种小喽啰以后还是我来解决,不要随便动用内力。”
他用脚将尸体又翻了回去,盖在玉佩碎块上,道:“跟你预想的一样,有人对你的马车动了手脚,应该是卢寄鸿的人。”
卢寄鸿,当朝户部尚书,大昭太子的舅舅。
陆行泽似乎毫不意外,慢条斯理将面具取下,捏在指间翻动,轻笑两声:“人呢?”
“咳咳,别提了。那兔崽子为掩人耳目,把桥上无辜百姓推水里,自己跳进去趁乱开溜了。”
卫霖走到他对面,寻了个平坦地儿一屁股坐下,摆摆手不屑道:“真是丧心病狂,要我说什么狗屁父母官,真比不得我这个草莽,还能发善心顺手捞出来两个落水的。”
说完他扫了眼对方半边美人半边阎罗的诡异面容,自顾自低下头拧着自己衣摆上的水。
“不过你本就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这次掉水里看起来又差点归天,不管太子这枚玉佩能不能让他们内里生嫌隙狗咬狗,总归能放下戒心,短时间内不会再来烦你了。”
听得这番直戳心窝的话,陆行泽也不生气。反倒抬手轻触脸上伤痕,微微颔首显得十分赞同:“嗯,是个好消息,还有呢?”
“还有就是…小陆,方才那女人好像并不认识你啊,刚才差点误会她要杀你,险些手起刀落。”卫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又瞥一眼他身上的狐裘,摸着下巴咂嘴,“其实心肠挺好,出手又阔绰,这狐狸毛瞧着值不少钱。”
陆行泽裹着狐裘坐在石头上,姿态舒展,丝毫没有方才拘谨瑟缩的模样,轻哂道:“非但不认识,像是连名字也没听过呢!”
他托着腮,手臂随意搭在膝盖上,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想起来什么有趣的事情:“看着缺心眼,直觉倒是敏锐。”
“这么说来,她肯定不是那边的人咯?”
卫霖没有在意陆行泽为何突然心情愉悦。反正他一高兴就有人要倒霉,径直从怀中掏出一块饼,塞进嘴里啃得嘎嘎响。
“毕竟你才回京,没听过也正常,方才看你在地上躺了半天,那些围观的不也没认出来。诶嘿,这京城的脆饼就是比南疆的面坨子好吃,要不要来一块?”
陆行泽瞥了他一眼,无声拒绝。修长的手指从狐裘上拂过,懒洋洋道:“出现的时机太巧合。”
卫霖抹了把嘴,兴致勃勃道:“也对,那要不要我帮你抓回来好好审问?”
“不必,她应该就是同谢垣议亲的那个人。让人盯着,说不定能从她下手。”
“谢垣?噢噢,我想起来,就是那个大理寺丞,咱们要查的案子是不是得从他手里头过。”
卫霖脑子里筛了一遍人,脸色变得有些憋闷:“这人试探过几次油盐不进,也不知是哪边的。”
他看向陆行泽,还是很疑惑:“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方才他蹲在树上听了半天,确定那女子什么也没透露,陆行泽怎么知道这么多?
陆行泽笑得意味深长:“她身上系着的玉佩跟谢垣是一对。”
卫霖朝天翻了个白眼,有些无语:“你还有精力观察这种小事,不过话说回来,谢垣议亲对象是谁又不是秘密,只是咱们没见过也没往这方面想罢了,你怎么突然想着从她下手。”
陆行泽眉眼微弯,笑得温柔和煦:“谁让她自己送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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